第五章　红缘一

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勤劳懂礼的巴蜀儿女开始将烀（hū）好的猪头肉端到坟前，插上筷子，焚上三炷香，在鞭炮声中祭祀祖先。

小除夕一大早，耍朋友的儿郎背着早早备好的厚礼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窈窕的淑女亦准备好薄礼，来参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三五成群的小孩更是围在桌前灶后一边咀嚼散发着扑鼻辣香的腊肉和香肠，一边拍手哈哈直乐。

耍朋友在四川方言中意为谈恋爱。

又是一年的腊月二十八，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

兄弟俩会同返川的人群，急着赶回家过年吃团圆饭，刚到村口，见黑烟冲天而起，黑烟借着风势犹如黑色的巨蟒在天空肆虐。

“哥，祭祀失火了，快跑，救火去。”赵勇对阿哥赵英说完，飞似的跑向失火地点。

兄弟俩紧跑到失火处一看，一杆聚义堂大旗在大风中呼呼作响，狼图腾的旗帜下聚集了一大群乡亲，没有一人在救火，而是在围观。

知道不是失火，兄弟俩放慢脚步后靠了上去。

分开人群，进到内圈，见地上跪着四个人，手被后缚，从背影望过去是一男三女。男的穿着藏青色长衫，女的穿着蜀绵旗袍，另外两个穿着上蓝下黑的带褶裙。

“刘友，一万块大洋，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给兄弟们抬上来？”

赵勇寻着声音方向望了过去，见一个肩上扛着九环刀满脸横肉的人在地上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高声说道：

“七当家的，一万块大洋也不是一个小数，我就是卖房卖地也得十天半月才能凑齐。”刘友回答道：

兄弟俩一听，知道是大巴山里的土匪下山到县城来奸掠烧杀来了。

赵勇向阿哥赵英使了个眼色后，悄悄从场子中退了出来。

大巴山位于中国西部，是陕西、四川、湖北三省交界地区山地的总称。大巴山东西绵延五百六十多公里，故称千里巴山。主峰在湖北省神农架原始森林内，海拔三千零五十三米。

这几年，军阀们连连混战，搞得民不聊生，造成大巴山里的土匪如雨后春笋般滋长起来，大大小小的有数十支，人数多的有千把号人，人数少的七个八个，啸聚山林，奸掠烧杀无恶不作。当地驻军进剿多次，但山里的土匪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一九三二年十月，刘湘向刘文辉宣战，驻守嘉陵江东线的部队全部调往西线作战，山里的土匪趁机下山抢劫、绑票，南面的平昌县、东面的通江县更是遭土匪堵城，连人带街被洗掠一空。今天这杆子土匪见刘友没有按规定的期限往山里送钱，召集二十多号人来收钱。

“没想到巴州也有今天！”众乡亲中有人道：

巴中古称巴州，因土地肥沃，自古就是物产繁盛，人口稠密的地方。巴中西北方向的恩阳小镇更是被誉巴蜀明珠，有小上海之称，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比较殷实富足。

“要是张必禄在就好了，几个棒獠还敢在巴中放肆撒野，是欺我巴中无人了！”危难之时翘盼英雄，众乡亲中有人道：

棒獠在四川方言中意为杀人放火的强盗、土匪。

张必禄，巴蜀万源人，嘉庆初年，张必禄应征从戎，当时他在巴州营中，手舞大刀，单骑入阵，所向披靡，**南疆发生分裂叛乱活动，清政府调张必禄赴**平叛，张必禄骁勇善战，剿灭叛乱势力，收复失地，道光帝赐励勇巴图鲁，死后葬于巴中平梁城。

励勇巴图鲁满语意为勇士。

“说这些有什么用，张必禄又不能从平梁城里的坟墓中复活。”众乡亲中又有人道：

“刘友，听说你也是喝过洋墨水的人，乡里乡亲的，撕票是什么意思，别逼我，敢紧拿钱赎人？”七当家的土匪继续道：

见刘友仍没有动静，七当家大怒。

“弟兄们，把那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带上来给我砍了。”

话音刚落，喽啰们带上来一个杖朝男人，一个耄耋（màodié）女人。

“阿爸，阿妈，孩儿不孝！”见父母被五花大绑带了上来，刘友放声大哭。

“叫什么叫，叫就拿钱赎人。”看（kān）着刘友的小喽啰用力推了一下刘友的后脑勺后大声道：

“儿啊，这些个棒獠，硬是不讲理的，不用给他们废话，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早死早解脱。”杖朝男人蠕了蠕嘴唇后说道：

“陈三，你出生的时候是我给你接生的，你天生没有腚眼，你家没钱，是老妇我垫钱请太夫给你开的腚眼，你才拉屎活命，你阿爸打的欠条还在我家木柜子里面压着箱底，你绑架我和老头子，真是应了那句话，狼心狗肺，没屁没眼。”耄耋（màodié）女人气愤说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哼，谁吃你们这一套？”陈三耸了耸肩说道：

“刘友，我再说一遍，数到三，再不拿钱赎人，别说我不念乡情。”

“一、二、三。”

“给我砍……”

两个喽啰上前，片刀咔嚓两声，老夫妻人头落地，血溅五步。

“棒獠真狠，说撕票就撕票。”

“刘老汉，好人啦，一辈子老老实实耕田人，也没有做过亏心事，没想到晚年落个这下场……”

“不就一万大洋吗，刘友也是，掏了不就得了……”

“以前听说刘友是个大孝子，书读得也多，没想到关键时刻，钱还是比爹妈性命重要……”

听到村民数落刘友的声音，陈三继续道：

“刘友，拿不拿钱，不拿钱，弟兄们，全他妈给我……”陈三刚要说砍字，大风中地面上突然刮起一股龙旋风，绕着他直打转。

“这是什么妖风，吹得老子眨（zhǎ）不开眼？”

紧接着，吱嘎一声后，聚义堂大旗在呼啦声中砰的一声倒在地面上。

“砍头祭旗，重新升旗。”

见聚义堂大旗旗杆被大风吹断，坐在桌边啃鸡喝酒的一个土匪高声喊道：

“老八，今天早晨起床上茅房就不吉利，搭桥断了，弄我一身屎，刚才这又折了旗杆，听大哥的，弟兄们今天打道回寨，把他们都押回去，我就不信整不出钱来。”陈三看了看碗粗旗杆被风轻易折断，对老八道：

“老七，杀两个人你还心软啦，你见过猜拳饮酒的，吃菜饮酒的，你见过杀人饮酒的没有？”八当家的土匪说道：

“没见过。”

“那我秦八让你见见。”

说完，秦八猛喝一口烈酒，喷在地上，肩扛朴刀上来像拎小鸡似的拽住跪在地上那个穿蜀锦旗袍的女人头发拖到场子中间要砍。

“老七，今天真是活见鬼啦！”

那女人一抬头，一对碧蓝的大眼睛，吓了秦八一跳，秦八的朴刀没有砍下去。

“八爷，不是鬼，是洋妞。”

喽啰中一人识得洋人长像，高喊，接着众喽啰们哈哈大笑起来。

“刘友，你玩女人玩到国外去了，有钱就是不一样啊。”秦八知道蓝眼睛的怪物也是女人后戏谑刘友道：

这时那个识得洋人的小喽啰跑上前，抬起那两个穿着上蓝下黑带褶裙女人的脸蛋看了看后，跑过去对秦八道：

“八爷，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上山也有五年，也没有个婆娘，晚上挺寂寞，这两个小妞还挺标致，给我留着，当我婆娘，那个女鬼我去砍，砍完我把大旗重新升起来。”

“有胆，好，砍完头、升完旗那两个小两娘们就是你的婆娘。”

“谢八爷！”说完，那个小喽啰跑上前，举起片刀就要砍。

哎哟、哎哟

连续两声哎哟声后，那个砍人的小喽啰和秦八应声倒地。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两把铁锹已经从后拍倒小喽啰和秦八。

拍倒小喽啰和秦八的不是别人，正是赵英和赵勇兄弟俩。兄弟俩退出场子后，没有找着趁手的兵器，只好拿着农具铁锹赶紧救人。

“弟兄们，给我杀。”

见有人踢场，还杀了八当家秦八，陈三大声吆喝一声后，众匪齐上，与兄弟俩大战在一起。

兄弟俩手舞铁锹，化锹为枪，铁锹上下翻飞，不一会儿，便拍倒十多个喽啰。

这一杆子土匪，上山前大多是吊儿郎当无业街霸，也没有几条枪，平时舞刀弄棍吓唬老百姓，很能耐，但真打起来，根本不是兄弟俩的对手。

这是兄弟俩第一次实战，在众乡亲的配合下，正大战得酣畅淋漓，将陈三用铁锹拍倒在地时，只听砰砰一阵枪响后，一队身穿灰蓝色军装头戴红五星军帽端着辽十三年式步枪的人将众人包围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