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账要算清楚

一个母亲，才能懂另外一个母亲的心。

林立舆马上放开了此行兴师问罪的念头，抓住徐氏的双手问起了她长子的情况，一提到这事儿，徐氏竟没控制住情绪，泪如雨下。

“可恨的小日本！”

“我儿朝阳已经随华北水利准备南撤了，他被调往**水工试验所。突然间出了张北事件，日本人向每个机关都委派了人，那些汉奸怀得肠子都烂了，他们这些二鬼子比日本人还坏！我儿原本准备随一批人连夜悄悄离开，竟然被他们以协助保安的名义，将他们软禁起来，现在是音讯全无啊！”

“难道电话都断了？”

徐文秀摇摇头。

林立舆不想再说下去了，便话锋一转：“高太太啊，若是如此，我文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小女不适合继续在贵府居留，你大可直接找那宣校长，请他们代为协商，让小女尽早搬离，又何必当日就请出贵府？”

这话换作哪位母亲，都是不能接受的！我的女儿拜托给你们，原是看中你家知书达理，可以让我家女儿好好租住，既然你们觉得不适合了，完全可以让我们家自己来处理！

一个千金小姐带着一大堆行李铺盖流落街头，哪算什么？

徐氏文秀苦恼地说：儿子高黎明对文若兰一往情深，文若兰真是个令人怜爱的小姐，想要让儿子斩断情丝，只有坚决果断，若令文若兰愤怒生气，迁怒于高黎明，这段情缘就算生生断了。

“我如何会随意伤害她？也是为了我的儿子的将来，无奈之举啊！好在令千金没有受到伤害，我心中好歹也宽慰了许多！”

林立舆又怒了，她不悦地说：“此话大错，小女遭人绑架了，你如何说？”

“什么？竟然还有此事？”徐文秀看起来似乎全然不知，神色紧张得很。

林立舆也不想和她纠缠下去了，起身道：“既然如此，话都说开了，今后你我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徐氏赶紧留饭，又怎么可能留得住？林立舆匆匆离去，径自往省党部赶去。

到了那里，李东小声道：“太太，那方青云只怕已经下班了，不如先送太太回去，明日我再细细勘查，总要查出个究竟来！”

“我先认一认那人是谁，敢欺到我文氏头上来了，又是什么牛鬼蛇神！”

第二天，林立舆只让文若兰好好去上学，自己推说外出游玩一圈，顺便拜访好友。

到了晚上回去，也只字不提去过哪里，从外头打包了不少好吃的，一家人带上了老郑大吃大喝，不亦乐乎。

到了第三天一早，林立舆带着李东去了学校，拜访了宣怀文。

林立舆和宣怀文相识很久了，许久不见面，相谈甚欢。

宣怀文聊到了文若兰，大为感慨。

“你的这个孩子啊，天性淳良，才华横溢啊，学堂里不少自编的小报的文章都是她写的，不过以我观察，此女的真正才华或不在诗书文章。”

“哦，宣校长，你觉得她在哪一方面更为优秀？”

宣校长笑道：他平时一直很注意学堂里几个突出的学生，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三个最漂亮的女学生，之前她们简直是形影不离，好像过了一个暑假，她们之间却出现了嫌隙。

从几个学生的表现看，文若兰最厉害的地方，还是体察人心，今后或在商业领域会有很大的建树。

林立舆欢笑起来，说道：若是如此，也算是家门有后了。

“宣校长啊，这眼看着已经是最后一个学期了，只是呢，我家老爷实在不放心孩子长期不在身边，也都怪我平时胆子太大，让孩子一个人在外历练，竟然被人绑架过！她们还死死瞒着不告诉我们，还是孙家少爷给家里偷偷写了封信，我们才知道此事啊！吓得我一晚上都没睡觉，第二天马上就赶到省城来了。”

宣怀文一听，顿时额头冒汗，忙问究竟，等听完林立舆的话，他这才皱起眉头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发现，学堂里传言纷纷，全都是指责文若兰同学的，最后我发现，传言的源头是一位女同学，我已经严厉地批评过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立舆淡淡一笑，道：“我专门去调查了一下，现在事情很明白了，有一位从上海来的省党部职员，名叫方青云，他恋上了贵校的一位姓胡的小姐，而这位胡小姐与若兰一向交好，一位张小姐向方青云举报了我家小女，说她通共，所以省党部的调查统计局就秘密抓捕了小女，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宣校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林立舆说明，自己已经查清楚了，这位张小姐到底为何如此针对文若兰：“那也是无奈啊！这位张小姐有一位表兄，与一位高仲苏军官相熟，这次高仲苏奉命到任湖南的部队，顺道帮张小姐带来了她表兄的礼物，那位张小姐或对这位高上尉颇有好感，没想到高上尉却对我家小女青睐有加，这便惹出了官司！”

“竟有此事！真是岂有此理啊！”

“宣校长，我家家规森严，岂容小女与这些人为伍？故此，特请求宣校长看看，若小女已经满足了毕业的标准，是否可以让她提前一个多月毕业，我早早把她带回家去，省得在外让我们担忧！”

“至于那位张小姐，听说是省经济委员会张主任的独女，我也是要登门造访的！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最后商定，就在礼拜天之前，宣校长来安排一次考试，如果文若兰能保证合格，那么他的确可以破格颁发毕业证书！

……

张主任却没想到自己会迎来林立舆这样的客人。

“真没想到，我当然记得你，你和你姐姐，我们那些人对你们的印象很深的，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呢？”

原来，林立舆家和张主任家几乎可以认为是同乡。

张主任的老家在浙江衢州，和林立舆的老家就隔着一座山，说起来，虽然只隔着一座山，在民情民俗上，却隔着一个世界。

因为江山帮的关系，张主任他们受到早期追随蒋中正的人很多影响，而当时各个家族之前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联系，因为在丘陵地带，交通本就不便，所以各大家族之间反而会主动去互相沟通，而福建林氏在福临那一带颇有些底蕴，所以，林立舆和张主任，有的不仅仅是一面之交。

“张主任，张大哥，如果早些知道你就在长沙，我也不至于把女儿拜托给别人关照了，这次来到省城，听到你也在这里，高兴坏了，所以我今天已经预订了桌，想请你赏光。”

张主任忙告诉太太，这位文太太的历史，张太太其实也是老乡，对林氏姐妹的大名早有耳闻，说起来全是往事。

到了张淑慎放学回家，一家三个人来到了林立舆预订的大酒店，这是省城里最好的餐馆，做得最地道的粤菜。

张主任一家到了，林立舆站在大门口热情欢迎，自然也说了许多客套话，尤其是恭维他们这位时髦而青春靓丽的女儿。

进入包间，上完了凉菜，这才开席。

林立舆讲了几句洋文，让侍者去开酒，看得张主任再度赞叹起来：“林家小妹啊，你还是当年的风范，事事都做得那么拔尖，你现在嫁入了商贾之家，为何也要学习洋文呢？”

“唉，我那儿子现在管家里的生意了，他这个孩子莽撞，贸然就去打开了广州的市场，接触了两个洋行，他们从我们这里进货，再贩售到华东华北去，我们染布的成本比外国人开的印染厂低了不少，特别适合应对小额订单。来，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不用拘谨，请开始吧。”

吃了一会儿，张主任这才笑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请他办？

林立舆却摇头说：先吃吧，咱们先好好享受美食，吃完了再说。

这么一说话，顿时让张主任心生疑惑了，他坚持要请林立舆先把事情说出来。

“那好吧，张家大哥，我有一双儿女，我的小女送到省城的湘苑学堂读书的。”

“什么？文太太，小女淑慎也在那个学堂啊，会不会也认得你的女儿？”

这时候，张淑慎心里已经有些紧张了，不为别的，只为了母亲称呼对方为“文太太”！

整个学堂里，除了文若兰姓文，还有谁？

没等淑慎开口，林立舆已经面带笑容地转向了她：“令千金不光熟悉我家的小女，还曾经是两年多的至交好友！张小姐，你说对不对啊？”

“啊？啊，是的，就是最近不太接触，她可能有些忙。”

林立舆便说：“张家大哥，小女最近真的有些忙，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张主任嘴里含着盐焗鸡，说话含含糊糊的。

“因为，小女曾经被中统绑架了去，你们可知道中统是专门对付异党的，可是我女儿又是什么异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