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人生起伏常态宠辱不惊（一）

《道德经》：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讬天下。

意思：对于外在的宠爱屈辱看得过重，就容易受到惊恐，把世上的祸患看得过重，就会祸患于己身。什么是“宠辱若惊”？受到宠爱或受到侮辱都感到很惊恐，宠辱往往使自己变得很卑下，得之惊喜有加，失之惊恐万分。这就是“宠辱若惊”，什么是“贵大患若身”？我们之所以会把祸患引导自己身上，就是因为我们有“自我”存在，如果放弃“自我”，我们还会惧怕什么祸患？ 所以，重视“自我”是为了天下的利益，有了这样的信念，也就可以托付天下与之；若爱惜“自我”是为了治理天下，天下就可以依靠他了。此章中，老子首先提出“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的概念。而后予以详细解释，并提出如何避免的方法。

老子告诫人们首先要宠辱不惊，即不为外界的花香惹起自己的感官触动。此言心定。同时亦不要执迷于“自我”，即所谓的“身”。一个人珍惜自己没有错，但不是为了自己。老子认为，你可以把自己的“身”看得很贵，即“贵身”。但是，必须在守“道”的前提下。一个珍惜己身又尊守“道”的人就可以托付治理天下的大事，托付天下之大事与这样的人，老百姓是放心的。老子很辩证地肯定，可以托付天下的人不是不珍惜己身，而宠辱不惊，心态平和。一旦宠辱若惊，则“贵大患若身”。若有“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探底水无痕”或“水流任急静常静，花落虽便宜自闲”之境界，视万物为行云流水般自然，天下才会**，此返自然之道。

老子说宠辱不惊，并非欲游戏人生，把诸事都看成可为或不可为。“己身”是有价值的，然其价值不为“己身”，即自我之利，诸事有“己身”，才有宠辱之念，才会“贵大患若身”。若一味放弃“自我”，宠辱不存，尚有惊乎？此意云老子非虚无主义者，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个圣人。老子进一步言，若视“己身”过重，即把自己的利益置于过高的位置，烦恼随即来临，大患即身。只有“不以宠辱荣患损易其身”者，才可担负天下重任。“宠”和“辱”对于人尊严之挫伤，并无二致。受辱固然损伤自尊，受宠又何尝不损害人自身的尊严呢？得宠者总觉得受宠是一份意外的殊荣，便担心失去，因而人之尊严便会受到损害。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辱与宠，他在任何人面前皆可傲然而立，保持完整、独立的人格。如是，何患之有？曾文正公说：“战战兢兢，即生时不忘地狱；坦坦荡荡，虽逆境亦畅天怀”，当是老子之道。

归根到底也还是说，自然或天或道，都有其自身的运行规律。人是无法违背的。也正是这样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才让我们明白，我们是天道的子民，我们属于天道，而天道不属于我们。是故，在宠辱面前没有必要惊恐或无所措手足。正所谓“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孟子》）或如李夫子云：得之不乐，失之不悲也。

巧秀是人间最底层普普通通的女人，没有高深的文化，更没读过诸子百家，铭记圣人名言。来到人世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浑浑噩噩糊生活。爹妈给她起这个名，虽属符号，但它含义深刻寓喻丰富，襁褓里就寄托着父母的希望和期待。往往事与愿违，违规逆向好像有意作对，朝着相反的方向大踏步发展。巧秀便是典型一例。**了显出端倪，心不灵手也不巧，外形更不秀气。五短身材，手短腿短脖子短。三围粗大，胸围腰围臀围像打场的石滚子从上到下一般粗，一兜儿楼不过。用家乡话形容，属于三稻箩高两稻箩粗，坐着睡着难分清的那种类型。巧秀不以为然却以此为荣，到处宣扬自己是标准农家女的形象，劳动人民质朴憨厚的典范。她有证有据说出理由，以前工农兵的形象不都是她这样儿，健康粗壮，敦敦实实。这些年**富裕了，女人追求病秧子有啥好，都不种田兴地干农活，城里人喝西北风去。最值得骄傲的是前几年有位画家一眼看中，请她做模特，创作一副农家乐年画，销往全国。一时间轰动乡里，大姑娘小媳妇减肥运动就此打住。女孩子不以胖为丑，反而流行胖美人。巧秀也一夜间窜红了爆火了出大名了。差点做剩女的巧秀，门庭若市，提亲说媒的人踏破门槛。其中不乏俊男帅哥的城里人。巧秀不是摇头就是摆手，一个看不中。村里人都说她眼睛长到额头上，莫不是想找个才貌双全的唐伯虎。出人意料的在二十五岁那年，巧秀不声不响嫁给村西头又矮又小小她一套的小男人。街坊邻居的婆娘笑成歪嘴。表嫂唆啰，男孩子都死光了，找那个纸片人般配吗？小心睡觉翻身压死了他。巧秀回答，咱这火爆脾气经不得半点委屈，只能找受气的小男人。堂姐狡黠眨动眼睛贴她耳根说，女人天生是挨压命。彪马驼壮汉，你这厚实身板，小男人轻飘飘的爬上面不疼不痒的能受得了。巧秀回击，堂姐夫倒壮你满足不了，人家才有理由找替补队员。堂姐脸红了，那个千刀砍的被狐狸精迷住了。巧秀笑说，咱家的男人咱放心，给他一阵狂风也兴不起浪花。只有远房二审好心警示，老话，好种出壮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孩子着想。巧秀拍拍厚实的肚皮，有咱这块好地，瘪种子播下了准能育出壮苗苗。十个月后巧秀生下个又白又胖的大小子，取名胖墩。

巧秀根生土长的农家女，其实她一天农活没做过。从她懂事起村里的田地一年比一年少，城里人像蚕食，一点一点把村里大片桑叶般的农田吃掉，一圈圈建起高楼大厦团团包围，成了城中村。她家只剩屁股大一块地，种下粮食兴些蔬菜仅够自家人搅糊。去年一家开发商胃口更大，把城中村兜底包了，连几十户祖辈居住的老宅也不留下。给出的条件自然优厚。故土难舍，巧秀不愿挪窝，她只要自家老宅地上建起楼房中的一居所。城里有城里的好处，乡下有乡下的实惠。巧秀入住锦绣山庄后，才感到处处别扭不敞心，整个人像卧在笼子里施展不开身手。这倒是其次。遇到第一件不开心的事便是车位。

巧秀以前当菜贩子。自家丁点田地父母伺弄，不用自己帮手，只做些烧煮浆洗的家务事。另立门户后，巧秀买辆电动三轮车带着小男人，从蔬菜基地贩运时兴菜到城里再卖给地摊，赚来辛苦钱。现在划归城里人做起地摊贩。订下固定摊位，风不打头雨不打脸人舒服。钱是少挣了能照顾家庭，统筹兼顾。三轮车是她挣钱的工具，吃饭的家伙。以前农家大院里她是随便放，想放哪儿放哪儿，顺手。现在小区居住她自觉停靠自家的窗下。前不久，小区通道边划出车位，矛盾也由此而生。巧秀收摊按部就班把三轮车停靠原处，一辆奔驰轿车驰到近前，车窗里探出一张盛气凌人的女人脸。破车推远些，这是我的车位。巧秀懵懂。咱家的窗下，咋变成你家的停车处？女人傲慢说，细瞧瞧，划出车位规范停车，以后你们这些破烂车不要乱停乱放影响区容。巧秀脑火，咱家的车不停自家窗口，你说能停哪里？女人走出车门，指着刚画出的白线条说，这是车位，轿车停靠的位置，懂吗？巧秀火爆性子燃起，吼道，轿车是车，咱这电驴子难道是三条腿的板凳不成。女人用高跟筒靴踢踢三轮车，你这也配叫车。巧秀跳下三轮车，往女人面前一站，犹如石墩子滚到电线杆子前，高矮胖瘦形成鲜明对比。巧秀往前跨一步，女人不由自主退让一尺。女人说话，你想怎么样？巧秀怒目圆睁，你敢再动咱电驴子一下，咱就把你的乌龟壳翻个身晒晒盖，信不？

管事的丁红脸走过来解和。丁红脸原是城中村的村民委员会主任，以前外号丁黑脸。自从开发商准备购买这块土地起，小脸逐渐由黑变润变粉变成红彤彤，像**屁股。懂医术的人说那是酒精中毒。锦绣小区建起，村民委员会消失，成立社区居民委员会，丁黑脸职位没变仍是主任，只是管事内容大不相同。东家锅大西家碗小，自不必他过问。小两口打闹疯耍闹过了头，也不请他去调停。男人外遇女人偷人更不需要他两头斡旋。他主要职责负责小区安全。其实谁家被撬门别锁也没人找他，110或派出所方便，一个电话三五分钟警察上门。管车位成了他的主业。丁红脸，现在叫法不确切。**屁股又逐渐回头变粉变润变黑。上年纪了，小区人叫他老丁。老村民户叫顺口了，仍喊丁黑子。丁黑子摆出原先村**任身份用长辈口气说，进城里当城市人，不比在乡下随便惯了，事事要遵守社区的章法。这车位，业主购房时就订好的，怎么能随便抢占呢。巧秀反问，咱家是外来户不是小区业主？丁黑子否定，咱可没说你是外来户。巧秀问车位为啥没咱的？丁黑子说，是业主不假，划车位是停靠轿车的。巧秀说她是千里马，咱也是电驴子，同属机动车啊。她有车位咱也该有个窝蹲。丁黑子直摇头，指着女人火红的跑车说，看清楚了那是大奔，懂吗。人家千里马能换回你上百辆电驴子，不属一码事。巧秀说，她是大奔，咱是小跑，在咱眼里都是地面跑的玩意一个熊样。丁黑子说通道旁一溜排都停靠小轿车，你家电驴子夹中间不像话。这么着，里拐不显眼的地方给你腾个处。巧秀说不用麻烦了，这儿挺好。把三轮车推进车位，拔掉钥匙有意杵到女人的面前狠狠说，今天起马厩变驴朋归咱的，看谁敢抢占！女人尖声细语说，呶呶，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她用求助的眼光望望丁黑子。巧秀说今天就让你见识了。小男人收工回来。丁黑子招招手对小男人说，劝劝你老婆，小区的章程人人都得遵守。不然乱成一锅粥了。小男人问清情况刚想张口劝说，巧秀大眼一瞪，死一边趴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丁黑子抱怨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搭梯子下台，留足脸面，非要来硬得不可。

巧秀粗喉大嗓嚷道，丁叔，今天尊称你一句，别赏脸不自重，厚着脸皮舔富人的腚沟子。咱们都是乡邻乡亲，这栋楼就是立在咱家的祖宅地上，自家窗下停靠电驴子，碍谁惹谁了。谁敢动咱家的电驴子，别怪巧秀翻脸不认人。

冤家路窄。事后，巧秀才知道女人同住一个楼道，对门的邻居。女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却顶个外国名，她的秃头老男人撇腔拉调喊她“玛利亚”。巧秀听了嬉笑，正经中国名字不起，咋叫那诨号，咱浑身起层鸡皮疙瘩。小男人说城里人名字都时尚，人家叫马利亚，洋气。巧秀说难怪咱咋嗅出浓厚的膻气味。她的女儿名字听起来更别扭，女人娇声嗲气叫她玛丽娜。巧秀正在吃饭，差点喷出满桌。听听这叫法，地道的洋鬼子。小男人白她一眼，井底之蛙没见过碟子外的天，现今时兴推陈出新，标新立异。巧秀说再出新再标异，中国人有长幼之分，内外之别。这娘儿俩才不守章法呢，老少不分一个班辈成了姊妹了。小男人解释辨清了，那两字音同字不同。巧秀说你咋知道那么清楚？莫不是城里呆久了，也想尝尝瘦女人的滋味。警告他，生出邪念小心咱把你骟了当太监。小男人闭嘴，不敢再开导。

巧合得很，马丽娜同她儿子胖墩一个班，而且同座位。那天马丽娜穿着小公主似地从家门走出，胖墩亲切喊她。马利亚瞪胖墩一眼，像是有人抢走她宝贝女儿似地，抓起她的小手塞进红色跑车，丢下一句话，甭理野孩子。脚蹬油门一溜烟从身边奔驰飞出。巧秀心里说不出滋味儿，朝地啐口吐沫，忿忿骂道，假洋鬼子。胖墩不解问，什么叫假洋鬼子？巧秀说猪鼻子插葱装象（相）。堂堂正正中国人不做，起个外国名，羞死祖宗八代了。胖墩说老师同学都说马丽娜名好听，那是人家妈妈有学问。谁像你土老帽叫咱胖墩，同学大牙都笑掉了。巧秀抚摸儿子头说，庄户人接土气泼皮发旺。妈为你起名，想了三宿没合眼，才琢磨出这个大号。瓷稳实在，见着你人就能猜出你名，直白通俗形象好记。接着又告诫儿子，以后不许与她们家人啰嗦。人穷志不短，她穿戴一身黄金，咱还以为得了黄痨病呢。千里马有什么了不起，乌龟壳里憋闷人，哪有咱电驴子敞亮。提着衣襟把胖墩扔进车厢，电门打开，小跑而去。

巧秀与马利亚像斗红眼的乌鸡，迎面碰鼻子，不是瞪眼睛就是甩脸色，时时还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两个孩子却童心无邪，若无其事，一有机会想方设法凑到一起玩。平时上学还好，到了双休日，两个孩子都待家里。巧秀每天正常去菜场做生意。胖墩无管无束在小区里玩耍。马丽娜心里痒爬爬的坐立不安，哭着闹着要出去玩一会。马利亚说大院里没有小伙伴你去找谁玩？马丽娜说胖墩在那里。马利亚顿时恼火。对你说多少遍了，不许和那野孩子玩。瞧瞧他妈那样儿，没有知识缺乏教养，一个蛮横无理的恶煞婆。有其母必有其子，不会是什么好东西。马丽娜说，胖墩是班长三好生，每次考试都第一。不要贬损人家。马利亚嗤之以鼻，野孩子会成绩好？莫不是偷看作弊了。马丽娜生气了，撅起小嘴躲进自己的房间。马利亚换副面孔，满脸堆笑哄起女儿。丽娜最听妈妈话了。女孩子不能像野小子那样疯疯傻傻，要文静娴雅，安心学习，将来还要出国留洋做上等人。咱们去练钢琴好吧。马丽娜小眼眨巴眨巴一会说，还有几题作业没做呢。马利亚说，赶紧做呀，做完了再练琴。马丽娜说老师临时布置的，有几题想不起来。马利亚拿过手机，我问问数学老师。马丽娜说，什么事都问老师，不怕烦人的。马利亚说我付了辛苦费，他们会随时随地为咱家丽娜服务。马丽娜说胖墩就在下面，问一声省事。马利亚无奈得点点头。

胖墩早就想去马丽娜家玩玩。课间休息马丽娜炫耀自家拥有许多好玩的玩具，芭比娃娃能编一个排，积木拼图连环画堆满半个房间。胖墩听了眼馋。马丽娜说哪天妈妈不在家邀请他去家里玩。可她妈妈成天在家里，双休日也不离开半步，不是看管她读书，就是督促她练琴，形影不离。马丽娜找出这个借口，邀请胖墩。刚走到门前，马利亚拿着课本堵住，就在这儿问清楚吧。端出方桌里一半外一半卡住门槛。马丽娜不满地瞪妈妈一眼。马利亚说咱们家不欢迎野孩子。两个孩子在过道处专心探讨课外作业。巧秀回来看见此景，火从心中出，恨沿胆边生。拧住胖墩的耳朵，朝他屁股踢两脚。不长记性的东西，咱穷要穷得志气。你妈这辈子发狠了，有本事出国留洋，咱摔锅卖铁大房子出售住露天，也会供养你。

马利亚家除了女儿马丽娜，还有一个不会说话却会卖乖的宠物狗。她称儿子，取名玛丽京巴。巧秀最看不惯马利亚的嗲狂样，外出归来，玛丽京巴叫两声扑进她的怀，她总会惊喜叫道，我的儿真懂事，妈抱抱。巧秀啐一口，是儿子是情人天晓得。秃头老男人不常在家，马利亚闲时都抱着它，晚上睡觉当然也不例外。人有记性，畜生就不懂事。一天马丽娜忘记关门，玛丽京巴小心翼翼到对面串门。平心而论，巧秀承认玛丽京巴长得喜人，比猫大点的肉身肥胖憨态。一身绒毛白得像一团雪，没有一丝杂色，干净洁爽散发出玫瑰清香。它东望望西瞧瞧，从客厅到房间一处处转着看。那不屑一顾鄙夷的神态，和马利亚没有两样。巧秀有意大声说，咱家不需要你来访贫问苦，回你的狗窝。她一脚把玛丽京巴踢出门外。玛丽京巴像受到莫大的委屈，汪汪狂叫。马利亚抱起，脸贴着它脸心疼的亲热。儿子受苦了，哪儿痛告诉妈妈。巧秀开心得意嚷道，晚上好好抚慰你的小情人吧。

一年一度小区卫生评比，丁黑子特地过来打招呼。锦绣山庄前几次落后知道什么原因？都因你家拖得后腿。巧秀不过意说，咱心里**。不过就这个现状，破破烂烂堆一屋子，没法拾掇。丁黑子说屋里的脏乱好办，咱有个主意，到检查那天你出门避避。难办的是你家那电驴子，还停靠在显眼处。检查团眼睛贼亮。一溜排气派漂亮的千里马，中间夹匹瘸腿驴，你看顺眼吗。巧秀迟迟疑疑说，糊生活的家伙哪有好看的，如果真是影响小区容貌，咱电驴子挪窝。丁黑子狡黠笑笑，这话可是你说的，事后不许反悔。甭阴阳怪气指咱鼻子说，丁叔拳头朝里打，胳膊朝外弯。舔富人的腚沟子，欺负咱们庄户人。巧秀说红口白牙说话算数。当即把电驴子推到拐弯避道处。马利亚的红跑车理直气壮入住车位。巧秀从窗户里看到马利亚甩给丁黑子一条烟。

社区检查团莅临检查到她家，丁黑子说这家人外地休假了，瞧窗下这辆千里马，就知家里似金銮殿，卫生不用检查了。巧秀躲一旁心里发笑，再细瞅瞅红跑车，红的醒目亮的耀眼，她家顿时门庭生辉似乎也亮堂了许多。

马利亚不再敌视巧秀，有几次碰面欲言又止。那是因为巧秀头仰得眼睛蹦到额门上。她不想与马利亚啰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家张嘴名牌商品，闭口外国洋货，美容一次顶上她一个月的辛苦。单是玛丽京巴的开销比她家的吃喝花费还大。人贵有自知之明，浑身散发着青菜萝卜泥腥味，别玷污了人家使用昂贵的法国香水。

世上事往往由不得自己。巧秀退避三舍，巧事非要牵扯瓜葛。接送胖墩是巧秀的头等大事。生意可以不做，赚钱宁愿放弃。无论天阴下雨风雪冰雹，她都准时赶到学校。这天依然如此。她把胖墩掐上电驴子，马丽娜站在一旁，亲切喊着阿姨好。巧秀脆啵啵应着。孩子嘛天真幼稚，长得漂亮小嘴又甜，巧秀从心里挺喜欢。马丽娜说阿姨我想乘你三轮车回家。巧秀心里一颤。这可不成，天寒地冻，寒气刺骨。你不比胖墩泼皮耐踹，嫩身子冻坏，咱担待不起。马丽娜凑前一步说，阿姨我想回家。巧秀说，待会儿妈妈就来了。马丽娜小眼眨巴眨巴流泪了。巧秀一眼瞧见马丽娜脖子下挂把钥匙，问咋回事？马丽娜说，妈妈出远门办事，要我在校门等。阿姨我怕，想回家。巧秀犯难，问老师。老师说，她妈妈打了招呼，再不来先到我家去。马丽娜哭泣，我要跟阿姨回家。她紧紧拽住巧秀的衣襟。巧秀不忍心看着孩子可怜样。她脱下棉大衣，把马丽娜包裹严实，再用雨衣遮挡。叫胖墩坐在风口，放慢挡速，用了双倍时间才驶进小区。马丽娜拨通手机，马利亚回答今晚回不去了。

马利亚登门感谢。巧秀发怒，有你这么狠心的妈妈，放在孩子不问，天塌地陷了不成？马利亚低头不语，眼泪扑簌簌流下。几天不见，马利亚电线杆子身材瘦去一壳。清秀的瓜子脸蜡黄苍白，含情水灵的眼睛彤红浮肿。你是咋了？巧秀问。马利亚捂着嘴泣不成声。我家老公犯事了，被收进监狱。巧秀吃惊。上月咱还看见你家秃头老男人呢。马利亚断断续续说，分赃不均，小情人告发翻了船。巧秀不解说，你这么年轻漂亮，水灵灵的一朵花苞子，老公还会有外心？马利亚说，有钱男人都这样，吃碗里扒锅里，喜好沾花惹草。巧秀嘴秃，搜肠刮肚找不出安慰的词语。秀姐，马利亚第一次称呼。今后丽娜靠你多照应。巧秀心里热乎乎的，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家没个难处的。俗话，远亲不如近邻，这点小事没啥。孩子事放宽心。明天电驴子安架挡风蓬，不比千里马孬那里。妹子专心忙你的正事吧。

过了半年，马利亚说宣判书下来了，秃头老男人贪赃数额巨大，被判无期徒刑。巧秀最先想到她娘儿俩，试探问，妹子，今后可有啥打算？马利亚说落到这步田地，走一步看一步吧。巧秀说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他在外面乱搞女人你不气恨吗？马利亚说当时恨不得拿刀把他杀了。事后细想想，他都打进十八层地狱只比活人多口气，还计较啥呢。巧秀说你还年轻没考虑到离婚？马利亚长长叹口气说，起先有这个想法。去看望他两次改变了主意。他也蛮可怜的，希望得到我的温暖。再说嫁给他十多年，也宠爱享福过。做人不能过河拆桥，有福同享，有难也要同担。咱俩还有一个女儿。巧秀眼睛湿润了。妹子看不出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姐没大本事只有一身蛮力气，有用的着地方说一声。马利亚点点头。麻烦姐的时候多着呢。停顿片刻又说，跑车已经卖了，车位归还你。巧秀说以后接送孩子的事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