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人生起伏常态宠辱不惊（二）

三年过去，马利亚电线杆子身材又瘦去一壳，她兼职四家企业的会计，没日没夜的忙绿。巧秀串门劝说，妹子保重身体，你要累垮了孩子就没了依靠。马利亚无奈笑笑，岔开话题。姐，告诉你好消息，他减刑了，改判十八年。年底还有一次大减刑，有了盼头。明天我去探监，顺便打点狱警。巧秀看着马利亚有气无力弱不禁风的样子，感到心痛。二百里路程呢，姐陪你去吧。

巧秀第一次去监狱，她拎着东西扶着马利亚，登记办理手续，再排队等候，折腾到傍晌才在隔离窗前见着秃头老男人。老男人保养很好，气色红润，精神矍铄。两口子说席话，老男人非要巧秀接话筒。巧秀说，不放心是吧，咱就当面给你表个态。你老婆今后就是咱的亲妹子，马丽娜就是咱的亲闺女，你家的事就是咱家的事。安心服刑，早天出来，姐为你办接风酒。老男人扑通跪下，给她磕三响头。

回来路上，巧秀说篱笆依桩站立，人靠精神支撑。有这种好情绪，就有好盼头。马利亚说身体比以前还健壮呢。烟不抽酒不喝，也不用熬夜泡妞，一门心思做表现，比咱享福来。巧秀说，这些话少唠叨，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心里的结要解开，多多念叨他的好处。马利亚说年底他享受寛待。每月探监可以在他那儿歇一夜。巧秀惊喜，好事呀。贴她耳朵低声说，两口子情分靠那点事加深。他做出对不起你的亏心事，你要主动些，千万不能说沮丧刺心的话。男人娇贵，一个白眼那玩意儿就会蔫了。你也空喜欢一场。马利亚说我嫌他脏。巧秀说痛苦留心底，增强他信心。为孩子你要做出牺牲。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岁月流逝，不知不觉中两家发生根本变化。胖墩大学毕业，给一家外资企业做代理商，拿年薪制，收人丰厚。胖墩有孝心，他不让父母再摆菜摊。一来丢人，二来苍蝇脑子那点赚头，还不够他使出的小费。要求二老待家里颐养千年。巧秀闲不住，偷偷摸摸往菜场跑。胖墩生气，把电驴子当破烂送给人。窗下空闲的驴棚重归马厩，胖墩开回一辆崭新的千里马窝在里面。马利亚家相形见绌每况愈下。一个妇道人家成天忙着打工挣钱糊生计，哪有闲空顾及女儿的学业，结果钢琴没学成大学也没考上。巧秀劝马利亚让孩子补习一年。马丽娜死活不愿意，说妈妈太辛苦了，要提前挣钱补贴家。至今也没个正经职业，在社会游荡。秃头老男人十年劳役刑满释放，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工作，恰巧丁黑子年老体弱不能胜任，街道照顾让他顶替，在小区里照看照看。收入和扫马路的清洁工不差上下。

巧秀人闲心不闲，这一阵子右眼皮不时地跳动。老辈人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心里有些不踏实，便也处处留心事事在意。凭着女人的直觉总感到哪儿不对劲。他家的小男人年轻时安分守己，成天围着她屁股后面转，从没有过花心事。就是她嫌他烦，也怨他不长眼色。一天忙活下来累得腰酸骨头痛，还软缠硬磨要趴她身上忙操练。她气恨说，是男人都有相好的，你个没用的东西只会欺负我，准许你明儿外面找腿子。小男人说，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心眼想想你都不会饶过我，要是玩真的，你还不把咱抓起摔死了。巧秀说知道厉害就好。现在这把岁数了，量他也不会作怪。儿子事她想操心也操不上，千里马一阵风走了，又一阵风来了，有时十天半月不见面，行踪不定。巧秀心里空落落的，逮住机会献殷勤奉母爱，儿子却不承情。我会照顾自己，早点歇着吧。巧秀说我想多看看儿子和你说说话。胖墩说，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二十多年还没看够呀。巧秀用手指敲打儿子额头说，这孩子说啥话呢。胖墩说，你老了心思放在好吃好喝上，再由老爸陪你寻乐子享受人生。巧秀说，咱不成猪了。再好吃好喝也不顶妈多看你一眼呀。胖墩加重语气说，妈，我累，别烦我了。第二天马丽娜主动上门帮助拾掇家务，陪她说话。巧秀说，咱家有钟点工，你干了人家会失业。马丽娜说二老寂寞我陪你们说说话。巧秀说，隔代人谈不拢，你说时新，咱聊陈旧。东城楼能对上马屁股头？

终于一天巧秀琢磨出问题，儿子到了婚配嫁娶的年龄。她神秘兮兮告诉小男人。小男人说光长不大成妖精了。巧秀说，咱儿子该谈对象娶妻生子了。小男人说恋爱自由，儿子的事他当家，你操哪门子心。巧秀骂他，吃灯草放轻巧屁，你就没瞧见意外，马丽娜朝咱家跑的次数多了。小男人说隔壁邻居，互帮互助，说明人家闺女懂事。巧秀说问题没那么简单，咱还瞧见她几次钻进咱家的千里马来。小男人喜形于色，你是说咱家胖墩和马丽娜好上了？那是好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有感情基础。巧秀说这桩婚事不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家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你还记的不，以前常来咱菜摊的那个富态女人是局长夫人。昨天遛弯碰面主动找咱操话。她对咱家情况了解一清二楚，要把女儿许配给胖墩。小男人正色说，孩子事你少插拨。巧秀坚定说，这事由不得你们，做妈的管定了。

母以子贵这话是真理。巧秀这辈儿没敢想过会到局长家里做客。而且是局长夫人香喷喷的三请四邀。手机都打爆了，大有不去誓不罢休之势。她心知肚明这都是儿子给长了脸。不过，城里人还有一句挂嘴边的话，好老母鸡不会留到四牌楼。盛情难却，巧秀思虑再三不愿驳面子才肯登门应敷应敷。

局长家里富丽堂皇，巧秀无心观赏，她只想坐会儿勉勉心意再打道回府。小小，小小。局长夫人吆喝。一阵风从房间里滚出个**子。巧秀眼睛一亮，惊呼妈呦，咱还没死咋又转世了。和她二十多年前一个模子铸出似地一模一样。要说差别，小小脸皮粉白细嫩，油光水滑。要说接吻不留神，男人的胡茬都会戳出血迹子。巧秀看看小小，又望望局长夫人。你这细腰小腚的瘦薄地，咋长出这样壮苗来？八成是种好。局长夫人说，让你猜对了，活脱脱的像她爸。巧秀说小小应该做咱的闺女才像。局长夫人说有你这句话咱和他爸能睡安稳觉了。巧秀把小小拉到身边坐下聊家常。咱家儿子叫胖墩……话刚起头，小小说我认识，他是我的老总，我是他的秘书。同事们都说咱两像姊妹，珠联璧合有着夫妻相。巧秀说这就好这就好，省的咱多磨嘴皮子。

两人说着话，局长夫人贼亮眼睛在两张胖脸上来回扫射。巧秀说，嫉妒了不是，恨咱抢走你的亲闺女。局长夫人说那倒不是，只是突然间冒出个奇思异想。当初要是你嫁给咱家的老头子，会育出啥摸样的娃？巧秀说你是读书人，应该懂得负负得正，正正得负这个道理。要不咱家的小男人让你试试。两个老女人逗起趣。局长夫人说照你套用这个公式，小小和胖墩结合……巧秀说不用扳手头，生下娃像外婆。局长夫人松口气，外甥子能给外婆讨公道。巧秀说你那风吹晃晃倒的身材有啥好，咱想要个小胖墩。局长夫人双手捂嘴闭口打住。

巧秀紧急召回胖墩，开口便问妈可好？胖墩敷衍，好。妈长得好看不好看？好看。妈这般身材漂亮不漂亮？胖墩不耐烦回一句，儿不嫌母丑。巧秀骂他怎么说话，实事求是地回答。胖墩说妈是世上最漂亮最美丽的女人。喜欢不喜欢？喜欢，非常非常十二分的喜欢。巧秀笑了。妈给你找个像妈这样漂亮的女人。胖墩惊傻了，直瞪瞪呆望着她。巧秀说妈给你掌眼不会错。胖墩说，咱和马丽娜好上了。巧秀说没领证结婚都不算数。胖墩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抬腿要走。巧秀火爆性子爆起，翅膀长硬了不是，你敢跨门槛一步，妈就不认你这个儿。

巧秀一生争强好胜，容不下半点委屈。她卧床不起不吃不喝，非要拧弯儿子这根钢筋头。小男人劝儿子，千错万错你不该投错娘胎，有这么个刚强倔犟宁可玉碎不做瓦全的妈。认命吧。爹这辈儿不也过得有滋有味快快活活。胳膊拗不过大腿，胖墩最终屈服投降。

兵贵神速，巧秀和局长夫人紧锣密鼓张罗婚嫁。就在胖墩与小小成亲拜堂时，对门传来噩耗，马丽娜自杀了。马利亚疯疯癫癫。秃头老男人痛不欲生，几经死活。巧秀看了挺惋惜，这孩子真是的，年纪轻轻不珍惜生命。人来世上走一遭容易吗。贫贱富贵分几节子过，好死不如赖活。老话怎么说来着……小男人说，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巧秀说对喽，风水轮流转，不知哪一天，命中早有安排呢。

一年后，胖墩与小小生下个闺女。巧秀一点不喜欢越看越来气。因为那孩子是局长夫人的翻版，瘦瘦条条豆芽菜。免不了常骂她，这么单薄的身板将来能做啥！很懊恼后悔当初不该拗着劲，要是顺从胖墩，家门遗风又会下传一代。于是时常梦见马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