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字路口

好不容易考来的功名，就因为自己年轻孟浪的一时冲动，被割去秀才功名不说，现在还成了通缉犯，吴佩孚受到了人生第一次巨大挫折，心情十分沉重，要不是任道远出手相救，自己肯定被押在县衙的大牢里呢，小肚鸡肠的知县会怎么处置自己，吴佩孚不敢往下想了。

任道远一路上都在开导吴佩孚，虽然他的心情也很郁闷，被割除功名的吴佩孚，几乎不可能再踏入清朝的官场了，这个“天授人”就这么废掉了？

任道远很是不死心，不论是为人做事，吴佩孚虽然也有些小毛病、还有些文人的迂腐气，但此人自身根基很好，就从昨日发生的事情来说，吴佩孚不仅有正义感、敢说敢做，也不像一般文人做事那样，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确实像个能成事儿的人。

不能浪费了这个“天授人”，任道远暗自想到，可他救吴佩孚还可以解释为“侠义”，如果再明着帮助吴佩孚，那就是干涉天道自然的规律了，很可能帮倒忙不说，自己也会被天道戒处，任道远不能再跟吴佩孚在一起了。

“前面就是莱州府地界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任道远故作轻松的问道。

“我……我还没有想好，这次由于佩孚的鲁莽，连累道长了！”吴佩孚还身陷懊悔和茫然，所以身处人生十字路口的他，心里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贫道本就是云游天下、居无定所的游方道士，这可能都是天道安排好的，贫道在蓬莱过的太轻松、太舒适了，不适合贫道继续修习自然道法，固有此事，你不必介怀。

出了登州府的范围，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了，贫道就要与你分手，到其他地方去悬壶救人，你有什么去处么？”任道远宽慰吴佩孚几句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要知道，吴佩孚最远也就是去过一次省城济南，还是恩师李丕森带着他们一群学生，突遇变故，任道远不知道吴佩孚有没有自保、安身之策。

“道长！我拜您为师吧！”吴佩孚突然站定不走了，盯着吴佩孚说道。

“拜我为师？你怎么突然会有这个想法了？”任道远愣了一下才问道。

“道长武功高强，学会了可以仗剑天涯、扶危济困，道长的医术也十分精妙，我娘说您能诊未发之病，要不是我爹固执，也许……

请道长收下我吧！”吴佩孚说完纳头就拜，被眼疾手快的任道远一把拉住了。

“悬壶济世？能救几人？

武功高强？不过是收拾几个地痞流氓罢了。

虽然我是出家之人，可看到倭寇猖狂、恣意欺凌我洋洋中华，常恨自己不能走上沙场杀敌！

你是读书人，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医术、武功这些末技，在寻常百姓眼里似乎很神，可这种东西是不可能安邦定国的。

你素有鸿鹄之志，治国平天下才是你的理想，不能因为目下这一点点儿些微的困难，就想像我这样避世，道家虽然标榜自己出世、不染凡世间的俗务，其实还不是没有拯救苍生的能力，躲在深山苟活于世，能成仙的、古来又有几人？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此次飞来横祸，恰恰是上天给你的一次磨砺，一个人一生都顺风顺水、那是不可能有大作为的，要是你连这点儿磨难都承受不了，这就想着躲避，那你还是你父亲口中、转世的戚佩玉吗？”任道远的大声说道。

“道长！我错了！”吴佩孚本来就是因为迷茫才临时起意，任道远醍醐灌顶的一番话，把吴佩孚立志报国的情怀又激励起来，是啊，古之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历经艰辛呢？

“接下来你可有安身之所？”任道远再次问道。

“我、我去京城，投靠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他在京城开了一家客栈，一来在京城见识一下世面，二来京城消息灵通，各种机遇也多，我想去京城碰碰运气。”吴佩孚想了一下后说道。

“那人可靠么？”任道远见多识广，怕吴佩孚那个世叔靠不住。

“十岁那年他回蓬莱省亲，听说我在读书，硬塞了两年的束脩给我爹。”吴佩孚对此印象深刻，所以认定没问题。

“那就好！……这样吧，我再跟你结伴前行几天，把神医华佗所创《五禽戏》传授与你，强健的的体魄，也是你应对未来不可或缺的资质。”任道远想了一下说道，吴佩孚的体质确实不咋样。

“您再教我一套功夫吧！”吴佩孚对任道远举重若轻的打倒那些衙役，很是艳羡，眼中充满期待的说道。

“不说习武所需时日颇长，使用冷兵器的武功、在当今天下还有用吗？

西洋火器已经打的朝廷甘为洋奴了，你就算有一身盖世武功又能怎样？强健体魄是必要的，那些花拳绣腿不学也罢，我可以教你几手擒拿、格斗的技巧，用来防身。”任道远不能长时间跟吴佩孚一起，所以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师傅……”吴佩孚又想下拜，再次被任道远提溜起来。

“道家收徒是有很多讲求的，咱们没有师徒缘分，朋友间互相学习吧，你教教我写字。”任道远轻描淡写的说道。

“谢谢道长！”吴佩孚当然知道任道远这么说的目的，很郑重的给任道远鞠了一躬。

就这样，两人一边赶路，任道远在旅途中教授吴佩孚《五禽戏》和格斗之术，他很聪明、学的非常快，经不住吴佩孚的软磨硬泡，任道远在莱州府掖县城的一家书店，买了一本宋版的《易经》，教授吴佩孚学习易理、阴阳五行、八卦原理。

相较于《山海总经》，《周易》最多算是命理学的启蒙读物，任道远无权把自然道墨家学派的典籍传授外人，但《易经》也绝对不是谁都能读懂、善用的。

《周易》的“易”，其含义一是“变易”、二是“简易”、三是“不易”。

变易，指变化之道，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简易，一阴一阳，囊括了万种事物之理；有天就有地，有上就有下，有前就有后，都是相反相成，对立统一。

不易，虽世间的事物错综复杂，变化多端，但是有一样东西永远不变的，那就是规律。

天地运行，四季轮换，寒暑交替，冬寒夏热，月盈则亏，日午则偏，物极必反，这便是规律。万事万物的发展皆有“定数”与“变数”，定数有规可循而变数无规可循；定数中含有变数，变数中又含有定数，无论定数还是变数其大局皆不变。

易有太极，太极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

吴佩孚一接触上易理学，就深深的着迷了，对博大精微、包罗万象的卦象，吴佩孚不断地向任道远请教其中的辩证之理，任道远也不厌其烦的给他讲解。

为了让吴佩孚有更直观的认知，任道远索性沿途摆摊卜卦，反正任道远身上也没钱，正好借着行医、卜卦筹集两人的盘缠，张氏虽然给吴佩孚捎来一些钱，可他要远赴京师，所以一路上任道远没让吴佩孚花一文钱。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的，肯定走不快，抵达利津县后，任道远决定跟吴佩孚分手了。

晨曦中，任道远望着吴佩孚北上的清瘦身影，陷入了沉思，吴佩孚此次北上还有数劫、只是不致命，任道远本来就不方便一直照顾吴佩孚，更重要的是，他要想出一个办法来，让“废掉”的“天授人”“重生”……

任道远不愿轻易放弃这个可能拯救民众于水火的“天授人”，可吴佩孚已经自毁前程、不可能入朝为官了，**、蒙昧、自大的清廷，丧权辱国、甘为洋奴、压榨百姓，距离其消亡的时间不会太远了，任道远知道，真正能动摇一个王朝根基的，其实就是这个王朝内部的势力。

吴佩孚没法进入清政府中，就没法获得相应的资源，一旦天下大乱，自然也就没有能力阻止战乱蔓延，怎么引导吴佩孚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呢？

这是个不好解决的问题！

任道远沿着黄河岸边向出海口方向走去，一路边走边想……

一直走到黄河入海口，看着黄河滚滚浊浪汇入渤海湾，任道远不禁心潮澎湃，敬畏天地的自然道遵从自然，就像这黄河一样，蜿蜒曲折，最终还是要流入大海、完成一次循环。

任道远盘坐在岸边，回想着刚才起的那一课，那是一个混沌的卦象，相对于吴佩孚来说，反倒是一个否极泰来的卦象，他似乎摆脱了厄运，只需要等待一次清廷的大赦天下……

任道远的思绪回到了从前，自1840年鸦片战争起，中华民族就沦为了列强剥夺、**的对象，期间列强逼迫清廷签订了无数不平等条约，清朝政府沦为列强的走狗，帮助列强搜刮中国人民，苛捐杂税越来越多，老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者不知凡几。

今次东瀛倭寇更是一心蛇吞象，2亿3千万两白银“战争赔款”，清廷必然将其转嫁给中国百姓承担，百姓的生活将会更加艰难。

渤海边的山崖上。

冥思中的任道远、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决定返回蓬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