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投笔从戎

吴佩孚跟吴亮孚在《隆庆栈》客房里畅谈的时候，任道远正在地坛附近摆摊测字、算命，他的生意比吴佩孚好多了，一来走南闯北的经验丰富，二来人们也更愿意相信道人。

任道远之所以没有行医，是他还得观察吴佩孚的动向，假如他准备从军，任道远就要跟着他前往，因为吴佩孚很快就会有一次命劫，化解不了的话，前功尽弃事小，枉丢一条人命、任道远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多年不见，吴佩孚跟吴亮孚自然有很多话要说，直到午时，吴佩孚直言囊中羞涩，吴亮孚慷慨的叫了四个菜、一壶酒，让伙计给送到房间里来。

这把吴佩孚感激的够呛，可他不知道，吴亮孚是收了他娘20块银元的，前天到北平后，吴亮孚先去**附近的掌扇胡同，在一家二等妓院里鬼混，兜里没剩几块钱了，这才来找他的。

几杯酒下肚，吴亮孚才把话题扯到劝说吴佩孚，让他放弃幻想，就算遇到朝廷大赦天下，吴佩孚也不可能靠科举进入官场了，因为他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恰恰是他挑战了官员、官府的权威，这就没人敢用吴佩孚了。

“子玉！你是咱们蓬莱人见人夸的优秀子弟，原本前程似锦，实在不该沦落至此，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总不能一辈子在外卖字、算命吧？”吴亮孚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

“能有什么办法呢，落地凤凰不如鸡。”吴佩孚说完、喝了一口闷酒。

“你干心如此？你们文人不是有句话叫：达、达、达……”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那你为何不求‘达’呢？”

“我现在‘独善’犹难，和以求闻达？”

“你空有一肚子的学问，可终究是个被革除了功名的秀才，你这身板又下不了田、负不起担，今后何以谋生？

你就甘心一直流落在外，不能孝敬亲娘？

现在天下大乱，朝廷正在筹练新军，也许靠一刀一枪的拼搏，还真能搏出个前程来！

毅勇侯曾国藩曾大人、恪靖侯左宗棠左中堂、张之洞张宫保、李鸿章李中堂，这‘中兴四大名臣’哪一位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学问家？

可真正让他们闻达天下的，却偏偏是他们的赫赫武功！

你老弟也是满腹经纶，可在这乱世之中、学问有用么？还不如到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搏个前程！”吴亮孚把任道远信里的说辞、背了出来。

“你是说、投笔从戎？”吴佩孚之前确实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此刻似乎有些心动。

是啊！乱世之中、要想发达，就得像曾国藩、左宗棠他们那样，亲冒矢石，在战争中博取功名，反正秀才也被革除了，这，似乎是唯一正途了，吴佩孚心中暗暗想到。

“对！你在家时就当过水师营的学兵，这岂不是上天冥冥中给你的提示？

而且重操旧业、驾轻就熟，你应该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吴亮孚趁热打铁，继续蛊惑道。

“这个……”吴佩孚在心里权衡着利弊，武夫，那是文人最看不起的一类人，现在自己要做自己看不起的那类人，怎么也得让自己先说服自己。

班超、陈庆之、裴行俭、张巡、辛弃疾、文天祥、于谦、曾国藩……这些著名文人的事迹、一一涌现在吴佩孚的脑海里，他一下子豁然了，于是，下定了弃文从武的决心。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一定要把自己的决定，说的高大上，吴佩孚还是改不了秀才的脾性，一定要让自己师出有名、冠冕堂皇，他看着吴亮孚慷慨激昂的说道：

“哥！

我实话告诉你吧，那年倭寇军舰过蓬莱，耀武扬威的向蓬莱阁开炮，一炮吊中了蓬莱阁上《海不扬波》石刻，从那时起，我就有了投笔从戎、抵御外辱的想法，只是怕家慈担心、忧虑。

哥！

你今儿来，算是醍醐灌顶、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来！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

第二天，吴佩孚就告别了孙隆庆一家，用吴亮孚给他的两块银元做盘缠，前往天津的新军报名，吴亮孚所在的绿营、依旧死气沉沉，他介绍了天津新军中一个朋友给吴佩孚，让他去找他帮忙。

吴佩孚为了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闷罐车，这种车无门无窗，一个角落里放了一个马桶，车厢里的味道……

任道远也在同一趟列车上，他怎么也想不通，吴佩孚的命劫是什么，军营里的训练固然对他是个考验，可据任道远对清廷新军的了解，训练主要还是西洋步操、射击等、并不算剧烈的运动。

吴佩孚经历过骂知县那件事情后，性格已然收敛了许多，不会随便强出头，初来乍到的、也不会轻易与人结怨，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会遇到命劫呢？

任道远在黑暗的车厢里掏出那三枚刀币，他现在已经不用在地上画一个八极图来辅助卜算了，他将三枚刀币放在掌心、轻轻晃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在黑暗、嘈杂的车型里，全神贯注的卜这一卦。

“嘡啷”

三枚刀币被抛在任道远身前，他探出右手，慢慢的伸向那三枚刀币，用手感知它们的方位、朝面、距离……心中默默推算着这个卦象……

“怎么会是这种卦象？吴佩孚不是那种人呀，可从卦象推算、明明就是这种结论，不应该呀！”任道远疑惑地收起来那三枚刀币，心中默默想到，自己该怎么应对呢？

吴佩孚能被吴亮孚说动，说明他原本就命该如此，只是他命运多舛，不走到这一步，他的命运谁也不知道会拐到那条轨迹上。

从军，风险是必然存在的，可也不应该入伍没多久，而且没有任何战事的情况下，就突然冒出一个命劫来，任道远不可能也入伍、守在吴佩孚身边，怎么保护他呢？

从吴佩孚可能接触到的人和事入手，也许就能发现端倪，任道远想到这里，才算略感心安，是不是跟青灵子师兄商量一下，请他帮自己找个助手来，成为军人的吴佩孚，随时都可能移防，像之前那样，很容易让吴佩孚逃脱自己的视线，那样的话，想帮他也帮不上了……

火车哐啷、哐啷的向前行驶着，坐在漆黑闷罐车中的吴佩孚思绪万千，虽然今后的一切都还是未知，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的读书人、冒失的青年了，此去，他立志要出人头地……

火车终于到站了，列车员过来打来车厢门的一刹那，强烈的阳光照进黑暗的车厢，车厢里的人都不禁眯上了眼睛，吴佩孚再次睁开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吴亮孚的朋友是清军聂士成部武卫前军的一个小文书，面子是有、可不够大，吴佩孚顺利穿上了清兵号服，不过因为通文墨，只是当上了一个步队营官的随从，当时叫戈什哈、相当于勤务兵。

吴佩孚的军旅生涯就是从这里正式开启的。

至此，中国少了一个秀才或教书先生，多了一个前途未卜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