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被人惦记

1904年12月19日，当吴佩孚走进日本人设在新民屯的秘密据点，使用过期的暗语接头未果，无奈报出姓名后，负责接待的日本间谍马上变得前倨后恭，把他请进院子、安排了一间日式房间请他休息，没多久又有一个穿和服的漂亮女人给吴佩孚送来了茶点。

吴佩孚一个人坐在屋里休息，他知道，像他们这种间谍被捕后，能活着回来的，必然要有一个审查的过程，俄军的残暴、草菅人命那是一点儿也不比日本人逊色的，一个中国人、还是个军官、又随身携带大量俄军情报，俄军却没杀了他，多疑的日本人不可能轻易相信他的话，必要的调查肯定会有。

吴佩孚其实多虑了。

就在吴佩孚被捕后，原本担心情报泄露的日军、正准备对军队部署进行全面调整，大本营又发来急电，日本政府在欧洲、美国发行的债券全部售罄，现在又有钱了，不需要再进行冒险的军事行动了。

关东军司令部彻底松了一口气，剩下的就是吴佩孚会不会承认是日军间谍这种小问题了，而且关东军高层还在私下里还透露出、希望吴佩孚和盘托出，这样就可以彻底把清政府绑在日军的战车上，用中国军队做炮灰，尽快彻底打败俄军。

就在吴佩孚胡思乱想的时候，福岛参谋来探望他了，通过与福岛参谋聊天，吴佩孚才了解了日本人对待他的态度、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晚上福岛设宴款待了吴佩孚。

很快，吴佩孚就接到命令，立即返回芝罘岛，他不适合再在东北执行任务了，这次回来后，守田利远对吴佩孚夸赞有加，两人的关系也更进一步，吴佩孚闲暇时就去找守田利远聊天。

吴佩孚被俄军关押了两个月，俄国外交部门也没有拿吴佩孚这件事儿、向清政府进行抗议或交涉，只能说明吴佩孚是一直守口如瓶的，这引起了日本高层一些人的关注，其中，就包括一个“民间社团”主干【注一】内田良平的注意。

这个日本“民间社团”的名字叫黑龙会。

1901年2月，内田良平纠集一群同伙，以玄洋社【注二】成员为骨干、在东京的神田锦辉馆正式组建黑龙会，以头山满为顾问，内田良平被推举为黑龙会主干。

黑龙会是受到日本官方暗中扶持的间谍机构，内田良平就是这个日本间谍机关的最高头目。

日俄战争中，被吹捧成“一个人顶十个师团”日本间谍明石元二郎，就是内田良平用不再给日本陆军部提供任何情报作为威胁，逼迫陆军部换掉原定人选、派明石元二郎到日本驻俄国大使馆就任副武官的。

内田良平组织黑龙会的目标、就是打入亚洲大陆，让日本成为大陆各民族之盟主，其纲领明确规定：“打破现状，强硬外交，充实军备，贯彻以天皇绝对主义为基础的国民教育。”“当下之急务，先与俄作战，将俄国从东亚击退，然后将满洲、蒙古、西伯利亚打成一片，为帝国永久经营大陆【注三】打下基础。”

在内田良平领导下，黑龙会不仅成为日本半官方的间谍机构，他们还迅速渗透到了当时中国政坛风云人物的身边、积极培植日本的势力。

著名的中国同盟会，便是于1905年、在内田良平家里成立的，而且他本人也加入了同盟会，但在辛亥革命成功后，内田良平立即向孙中山提出日本在满蒙特殊权益的要求、在被孙中山严词拒绝后，内田良平立刻排斥孙中山、停止向当时的南京临时政府捐款，转而支持袁世凯、段祺瑞和张作霖。

在得到日本方面资金支持后，袁世凯开始拖延与南京临时大**孙中山的谈判，因为他知道孙中山没有钱了，临时大**孙中山被迫向袁世凯妥协后，内田良平又在袁世凯的支持者中广交朋友，同时安插了眼线在孙中山的亲信周围工作。

黑龙会表面上是“民间社团”，其实，暗中与日本海军部、陆军部都有很深的渊源，得到了日本军方在资金、人力、物力等全方位的支援，黑龙会本质上就是日本最大的间谍机关。

往中国大量派遣间谍，是内田良平这一时期的重要工作，可日本人学说中国话并不是那么容易，怎么把中国人培养成“精神日本人”，比普通日本人还爱日本、爱天蝗，这是内田良平们正在努力研究的一个事情。

一个可能改变日俄战争走向的清军中尉、被俄军抓走了，这件事儿对日本情报部门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儿，研究吴佩孚被捕后、可能出现的各种后果，提前布置应对之策，日本军方、黑龙会都在密切观察事态的进展情况。

一天、一周、一个月、两个月……沙俄方面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此时，袁世凯仅仅是松了一口气，夸一句吴佩孚是条汉子、仅此而已，内田良平却想的更多。

假如把吴佩孚这种目前还是低级军官的人、用很低的代价收买成日本间谍，将来再像扶植其他清军将领那样，把他推上高位，那日本人不就可以对其予取予求了么？

内田良平对自己这个聪明想法、感到十分满意，他通过大本营陆军部给守田利远发去急电，让他马上把吴佩孚最详细的资料，以及守田利远自己对吴佩孚的观察、评价一并报回，内田良平决定把吴佩孚作为“试验田”，搞出一整套培养精日分子、扶植傀儡，让他们协助日本统治、奴役中国。

拿到吴佩孚的资料，内田良平却有点儿犹豫了，一个不贪财、不好色、有文化不好骗的吴佩孚，怎么收买他、怎么给他洗脑呢？

守田利远对吴佩孚的评价是：“温和良顺，举动不苟；交人圆和而不露圭角；任事处变而不急近功和不邀虚名；所自信以为是者，则行之以渐。”

这让内田良平心里觉得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人才，应该想办法笼络住吴佩孚。

不贪财？也许是他还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不好色？那是吴佩孚没有享受过“阿菊”【注四】们的服务。

有文化不好骗？在名利面前，还用骗么？就算知道是个火炕、多少人抢着往下跳。

内田良平很快就想好了收买吴佩孚的“良策”，由日本军方出面，以吴佩孚对日俄战争做出突出贡献为理由，保送吴佩孚进入日本士官学校学习！

这个诱惑对吴佩孚来说有多大？

我们来看看中国留学日本士官学校学生中，第一至第三期学员中、有哪些我们今天还耳熟能详的名字吧：

陈其采，没听说过？他的两个儿子叫：陈立夫、陈果夫；

蒋雁行，此人会出现在本书以后的内容里；

张绍曾，吴佩孚在保定速成武备学堂上学时的教官；

爱新觉罗·良弼，号称清朝最后的擎天柱，他死后、袁世凯才敢露出本来面目；

曲同丰，号称段祺瑞手下“四大金刚”之一，其他三人分别是靳云鹤、徐树铮、傅良佐，他们也都会出现在后面的故事中；

岳开先，清朝雍正时期名将岳钟琪之后，朝廷恩赏公派留学；

陈仪，中华民国陆军二级上将，在国民政府浙江**任上被蒋介石秘密逮捕，1950年在台北遇害；

蒋方震，不熟悉？他，字百里。

蒋百里，他在1937年出版的《国防论》，宣传了抗战必胜的信念、成功预言了抗战的战争走势。

在《国防论》里，蒋百里的主要论点是：第一，用空间换时间，“胜也罢，负也罢，就是不要和它讲和”；第二，不畏鲸吞，只怕蚕食，全面抗战；第三，开战上海，利用地理条件减弱日军攻势，阻日军到第二棱线（湖南）形成对峙，形成长期战场。他的结论是：抗日必须以国民为本，打持久战；

蔡锷，他就不需要多介绍了，他的同学：张孝准、许崇智、冈村宁次、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安藤利吉……

不要说这些人，当时，但凡是从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来的学生，都是各方极力延揽的高级人才，可以说都是人生赢家，仕途都会有很高的起点。

吴佩孚能经受得起这个诱惑吗？

【注一】主干：指植物的主茎、或主要的河流、道路、主体部分；这个名词在这里被引申为：起决定作用的人物。

【注二】玄洋社，创始人头山满，社长平冈浩太郎、他正是内田良平的叔叔，玄洋社是日本民间扩张主义右翼团体的代表，是鼓吹效忠天蝗和向外积极扩张的反动社团，日本军国主义的急先锋。

玄洋社同日本政府、军方都有密切的联系，参预密谋和策划侵略中国、**、**东北和蒙古的各项罪行，派遣大批浪人和间谍到中国刺探情报，大搞颠覆活动。

【注三】大陆：此处指的是包括整个西伯利亚在内的整个亚洲大陆。

【注四】玄洋社于1884年在中国上海开办东洋学馆，暗中培养侵华谍报人员，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为了在未来对俄战争中获胜，1896年，玄洋社又在日北海道的札幌，开办了一所名为“俄语学会”的语言学校，该学校只招收女学生，而且还要从身体、心理、语言、文化等各方面，严格筛选入学学员，对入学后的学生开展各种技能培训，培训女学生的间谍技能。

这所学校后来被称为“妓女间谍学校”，因为它培训出来的女间谍、大部分对外身份是妓女，对外统称“阿菊”，内田良平通过关系、以学习俄语的理由，成了那里唯一的男性学员。

后来，该校又增设了汉语课程、称“清花班”，专门培养针对中国的女间谍，训练她们运用美色猎取情报、收买汉奸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