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OO三章：队长首长是旅长

我姥爷因为手枪卡壳没死成，又被马车拉回了工作队办公室。

一回到办公室，两个具体负责行刑的工作队员就转岗成了看守员。俩人坐在办公室的大板凳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还为冷不丁的转岗闷葫芦着呢。一个就问另一个说：

“诶，咋个搞的嘛？好好儿地咋就停止行刑了嘛？”

“谁知道。我问副队长，副队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咋个不知道？他不知道咋跑去传达命令？跑得风样儿快……”

“他就说接了耿队长的电话，命令立即停止行刑。”

“这算毬事嘛？今日个耽搁了，明日个再行刑，还要害老子冻毬一回。”

“你还有脸发牢骚？要不是你把枪弄坏了，咱不也早完事啦？”

“你毬说的！那破枪老成祖奶奶咯！咋个是我搞坏的？”

我姥爷蹲在炕墙角的旮旯里，听他们说就注意看那搁在桌子上的手枪。可不是，看这枪的确是有了岁数了，烧蓝脱落斑驳像要饭花子的烂棉袄，枪口磨损圆溜光滑赶上琉璃球儿了，不用猜那枪的膛线早就磨秃了……我姥爷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有些感慨：就这样的枪武装起来的军队，竟然打跑了全部美式装备的**军，这也真称得上奇迹了！

第OO七章：正式上场耿队长

但是此时此刻，我姥爷最为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命运，关注那枪不过是精神走神儿忙里偷闲，耳朵却时刻扑捉着他们谈话的内容，从中揣测自己命运的走向。

“破枪怎么啦？破枪还没给我配发呢，你就知足吧噢！”

“你哥子军龄太低嘛，嘿嘿，这个没的比，到地方就没的枪挎咯……”

“你跟我装是不？你再敢跟我‘**里插鸡毛——装大尾巴狼’，我就把你上回违犯军纪偷喝酒的事揭发给队长，看咱耿队长怎么收拾你！”

“哟哟哟，瞅你哥子这就急火啦？我这不是寻思，变来变去的真毬麻烦，改日个咱再去执行，不是还得遭回毬罪嘛，谁毬受得了东北这天儿恁毬的冷！”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摊上了就受着吧。等耿队长回来，再听上级的命令……”

他一句话没完，我姥爷就听屋外传来一阵马蹄铁擂鼓般刨地的“咚咚”震响，紧接着房门“咣”地一声大响，显然是搁脚踢开的。随即又是一连串“嗵嗵嗵”的跺脚声夹杂着愤愤的谩骂：“奶奶个熊！这东北的鬼天，冻死俺咧！”

随着话音，又是“哐”地一声屋门大开，一个半截铁塔样儿的耿队长一手拎着马鞭子，一手拎着把德国造大净面盒子炮，狗皮棉帽耳子和鬍子眉毛都长满了白花花散发着寒冷的冰霜，整个人像给一股强硬的冷风裹着冲进屋里来，噎得屋子里的人都气哽了一下，三间大筒子屋里立即充满了浓烈的冷酷肃杀之气，压迫得人胸腔里像塞满了炸药。

我姥爷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那位耿队长回来了。

“哈，奶奶个熊！你俩狗日的比俺还安逸，院子的雪也不打扫打扫？”

两个工作队员都闭严了嘴巴，身子像给弹簧崩起似地弹跳起来，又“咔”地行了个军礼：“报告队长！我们刚执行任务回来，正在等待指示！”

“奶奶个熊！指示什么？扫个雪也得有指示了才干？”

耿队长有个“口头语”，无论平常说话还是上了脾气骂人，“奶奶个熊”始终不离嘴地挂着，村里的大粮户们都怕他训话。如果说工作队员的训话是暴风骤雨，那么他的训话就是雷霆霹雳。更吓人的是，他一训话就激动，一激动就拔出手枪凌空挥舞，有时还冲着人的脑袋指指戳戳。这样虽然已经很吓人了，但是他好像还嫌不够，还要把他的口头禅挂上：“奶奶个熊！这要是在战场上，俺把你们一个个都拉出去枪毙喽……”

第OO八章：队长首长是旅长

我姥爷曾不止一次听他训话，每当看到他拿枪嘴子往人脑袋上乱戳，就担心那枪走火儿把人脑袋钻个眼儿。尽管他知道那枪扣着保险，但是就那老掉牙的枪，距离人又那么近，万一保险滑脱了咋办？没长眼的子弹钻出来就会要人命的！

“报告队长，我们执行任务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

“哦。奶奶个熊，你们的任务执行完啦？”

“是！报告队长，胜利完成！”

“奶奶个熊！你们把那个老杨也毙啦？坏了，坏了！首长知道非毙了俺不可！”

“报告队长，那个老杨没有毙掉……”

“啊？啊，还好还好！”耿队长一边说一边两眼扫帚似地满屋乱扫，“那、那老杨他人呢？”当他一眼发现我姥爷窝蹲在炕墙旮旯那儿，又立即冲过去把我姥爷拽起来，“奶奶个熊，老杨你狗日的窝憋在这儿干啥？没见我满屋撒摸你嘛！”

“我、我……队长找我啥……”我姥爷胆怯怯地说。

耿队长说：“奶奶个熊，不是我找你，是俺们旅长找你……”

我姥爷吓了一跳：“啥啥？旅、旅长找、找我……干啥……”

我姥爷吓得心差点儿从嗓子眼跳出来。心说我一个土掉渣子的庄稼人，旅长那么大的官儿找我，肯定是我的罪过儿更大了，要不咋会惊动那大的干部呢？

“嘿嘿！奶奶个熊，旅长找你干啥俺哪知道？”耿队长嘿地一笑，笑得我姥爷脊梁沟嗖嗖直冒冷气。“奶奶个熊的，也许是俺旅长要抓你当个典型吧？”

我姥爷一听这话更吓坏了，这个典型可是好当吗？自己一个村里的大粮户典型，说枪毙就能给拉出去枪毙，到他们旅长那儿当典型还好得了啦……

我姥爷想都不敢往下想了。大着胆子央求说：“耿、耿队长，能不能给旅长说声儿，要枪毙就在村上枪毙得了，咱就不去麻烦旅长了……行吗？”

“不行！”耿队长狠狠用枪嘴子向上捅了一下狗皮帽子，脑门儿上腾起一股酸酸的汗气。也许是屋子里太热，帽子下的脑袋有点儿焐得慌。“奶奶个熊，俺旅长的命令俺敢不执行？俺这脑袋还不得给他当西瓜敲喽啊？”一眼又看见我姥爷还给五花大绑地绑着，忙又冲那俩工作队员喊，“快快，快把老杨的绑绳解喽！旅长要的人咋能五花大绑的呢？老杨你也赶紧拾掇一下，俺这就让他俩准备一下，抓紧送你过去！奶奶个熊，鬼知道俺旅长咋还知道你了……”

我姥爷不敢再说啥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