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一句承诺兑现奋斗半生（三）

七

葵承诺回到村，余猫眼待在村头等待。

“你去哪儿，俺去将军岭找你不在，柳丫说出门有事。”余猫眼嗔怪。

“找俺有事吗？”葵承诺问。“十年九不遇出趟门，让你赶上了。”

“村民选举会，上面催得紧，拖到不能再拖了，镇政府派来叶文书蹲点。一村人就等你一个。”

“俺那么重要吗，缺酒不成席？”葵承诺开玩笑。

“现在的葵承诺不是当年的黑娃，大名鼎鼎造林模范时代楷模，镇政府点名道姓你一定参加。”

葵承诺嘴上不说，心里像六月星吃冰西瓜，那个甜蜜滋味说不出。黑娃也有成为人物的一天，村民大会缺他一人开不成。

葵承诺走进会议室，叶文书宣布开会。他把换届的文件重点解说一番，再把选举纪律程序重点细说。接着提名候选人，意料不到葵承诺名在其中。

葵承诺不顾会议纪律，站起呼喊；

“不成不成，论资排辈，应该余大哥。再说，俺不是根生土长葵湾人。”他真心诚意退让。

“根据上级精神，俺和叶文书民意调查过，村民一致拥护你。理由：一个外乡人靠着两只勤劳双手，治理好将军岭，也发家致富，小日子一天比一天幸福，村民要求愿意选你当村委主任，带领大伙共同富裕。”余猫眼说出大伙心声。

选举开始，葵承诺的碗里，黄豆最多。

叶文书郑重宣布：“葵承诺当选葵湾村第五届村委主任。”

下面爆发雷鸣般掌声，葵承诺哭了。这些年的辛苦没有白吃，不光成为葵湾人，还得到许多荣誉，有了老婆孩子。今天又当选村主任，一切接踵而至都是因为将军岭。将军岭是他的福山宝山，好好敬柱高香。

葵承诺组建村委，余猫眼不倒翁，小队会计三届村委。葵承诺离不开，高参谋士，村里许多决策都是他建议拿出方案，二当家名副其实。

第一次村委会，余猫眼明白无误告诉他，村民为什么选你，你忠厚诚实，说到做到，当年的承诺，三十年后变为现实。村主任的重担落在你身上，希望你也有个承诺，带领大家共同富裕，说到做到，变为现实。

葵承诺为难，当年承包将军岭，单身一人一把?头，吃苦受累，自甘情愿。现在全村几百口人，要发财要富裕要美好的生活，他头脑一片空白，没有方案没有规划，狗咬刺猬无处下手。余猫眼建议他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名村富裕村。半个月跑下来，葵承诺彻底泄气。中国十大名村，个个肥的淌油，办工业办商业工农商一起上，GDP赶上一个县，村民的生活比县城还舒服，家家户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进入共产主义。

余猫眼鼓劲。

“人家**就抓乡村经济，比俺早三十年。村民选举，你当主任，相信十年后一定能够赶上。”

“人家进入现代化，俺们还是小农经济，主打传统农业，乌龟和兔子赛跑，越拉越远。”葵承诺着急。“加快速度，一天时间两天的进程才能追赶上。”

“六二年恢复经济，葵湾村搞过一次发展副业增加经济，成立若干个小组，木工蔑器，面坊豆腐店，渔业家禽，能赚钱都要拾掇起来……”余猫眼老话新说，开阔思路。

“效果咋样？”葵承诺紧问。

“集体经济很快恢复，但维持不长，上面说资本主义，割掉了。”余猫子惋惜。

“现在再开办起来，咋样？”葵承诺病重乱投医。

“苍蝇脑子没头绪，哪些落伍的玩意，上不了规模。办一个死一个，与其亏损，不如不办。”余猫子打消他的幻想。

“照你这么说，葵湾村死路一条。”葵承诺对二当家绝望，高参智谋狗屁不当。

“老祖宗的话没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葵湾村要富裕，离不开将军岭。”余猫子绕个大圈又回到原点。

“将军岭刚刚恢复生气，绿水青山，生灵出没，鸟语花香。决不能在它身上打歪主意。”葵承诺语气坚定没有商议的余地。

金胖子阴魂不散，三天两头来葵湾村转悠，名义找余猫眼谈合作，实则在给葵承诺洗脑。将军岭是一座丰富宝藏，全村人眼巴巴望着，你是村主任，捧着金碗去要饭，村民意见大。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选举你也可罢免你。将军岭栽上几棵树怎么啦，好了少数人，大多人没沾一点光。说到底将军岭还归村里所有，弄僵了，村民大会能够收回。**文件也挡不住村民自治。

葵承诺心里打鼓。

葵承诺成了孤家寡人，走在村里，村民们形同路人，没一个和他打招呼。他主动吆喝，好说话的勉强应一声。倔犟头的不愿应声昂首挺胸眼睛不瞭一眼。

村委会上余猫眼阴阳怪气。

“村主任和村民两张皮，油水不容，工作没法干了。有人提出重新改选。当初俺只比你少几票，俺当主任，不会这个局面。”

“选举会上俺提前申明，植树造林一把好手，当村主任没那个才能，有负重望。”葵承诺有些话不能不说。“二哥，你在后面起哄，说俺招牌响后台硬，顶着村主任帽子，你在后面鼎力相助，葵湾村一定会发家致富。”

“话是俺说的，事情俺也做了。你是主任当家人，俺是二当家敲边鼓。提出建议你听了，放屁还有臭味，俺连屁不如。”余猫眼撕破脸，当面鼓背后锣，舞起真刀真枪。

“你那是出谋献策？星星点点都在打将军岭的主意。当年许诺，承包三十年，要给葵湾村一座绿水青山树木覆盖鸟语花香的将军岭。兑现一步之遥，你又要俺亲手毁掉将军岭，承诺变为泡影。”

“和金老板合作，怎么成为破坏将军岭呢？”

“开采石材，破坏山体，满目苍夷，花果山的将军岭还会存在吗？”葵承诺质问。

“愚昧无知，没让金老板说完话，一剑封喉，下面还能商谈吗？”

“狗嘴吐不出象牙，破坏将军岭没的好商谈。”江山好易秉性难改，葵承诺牛脾气永远改不掉。

八

金胖子亲自下请帖，老憨儿子百日。当面交代余猫眼，承诺老弟不到场拿你是问。

葵承诺背地问，俺和金老板非亲非故，认识才几天，孩子百日也要请俺？金老板五十多了吧，老婆多大，五十五还生趴地虎？

余猫眼噗嗤笑了，葵承诺不食人间烟火，当今事态一无所知。

“金老板年前娶得小老婆，二十多岁，不生儿子怎么分家产？”余猫眼笑他木讷，抹了坠一句。“杂种不杂姓，谁个敢来认。”

“那样大老板，份子上多少？”葵承诺问。

“人能到场，给足面子。金老板还在乎钱？”

金老板的“大奔”到村里接送，葵承诺第一次坐高级轿车不舒服，憋闷不透气，赶到金老板家呕吐三次。余猫眼受用，笑话他天生穷命，不是享福的主。

金老板在门前迎接：“请来植树英雄时代楷模，金某一生的荣幸。赏脸赏脸。”旁边站着少夫人，二十多岁俊俏妖艳。保姆抱着“小寿星”。来宾个个奉承小寿星像金老板，或耳朵或嘴。尖嘴长舌妇更会说话，活脱脱一个模子倒出来。葵承诺看了嗤嗤暗笑，金老板肥头大耳黑黑灿灿，小公子白皙红润眉目清秀，小女人不知从哪借来的种。

金老板喜形于色，直言不讳：“俺金家也有翻牌子一天，小寿星一看读书料，文质彬彬文气十足。”

余猫眼说句不对题的话：“俺们来一是给小寿星祝寿，二来也想看看金老板的产业。”

一句话提醒，金老板捞捞光亮的秃脑袋：“瞧俺这记性，一高兴正事忘了。”

金老板亲自驾车，把余猫眼葵承诺拉到一处矿山。矿井在山顶，井架矿车十分钟一趟升绛，矿车装着满满矿石送到地面。一条铁轨伸到百米外，矿工们推到尽头倾倒，矿石堆如小山。铲车再一斗斗运走，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余猫眼碰碰葵承诺：“看清楚没有，矿井只在山顶捣个窟窿，人下到腹部采矿。山上树木绿茵，秋毫无犯。”

葵承诺头一次来矿山，更不知矿石如何采法。现场观摩清楚明白。

“要是矿井打在山腰隐蔽处岂不是更好。山上种树，腹内采矿两不误。”葵承诺发表高见。

金老板插话：“老弟聪明人，葡萄酸不酸亲口尝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采石场就这么工作。”

余猫眼说：“调查研究才有发言权。”

葵承诺围绕矿井转三圈，矿石源源不断流出，周边的环境并没破坏，树木葱葱，绿茵满目。葵承诺不住点头，连连称赞。

金老板手机响了，小女人告诉他宾客到齐。

金老板笑说：“话说千遍，不如亲眼一看。下井不必要吧，将军岭到俺手里不会破坏环境。”

葵承诺如梦初醒，余猫眼和金老板沆瀣一气引他入瓮。

叶文书进村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干脆进驻葵湾村。挂在嘴边常说一句话，葵湾村全乡垫底，你是村主任几百口的当家人，光靠植树造林摆脱不了贫穷村，广开财源，带领村民共同富裕奔小康。

葵承诺心里焦急，村委会一召开，余猫眼总是老话重提，三句不离将军岭。最使他忍受不了，叶文书和葵湾村捆绑一起，葵湾村一天不脱贫，叶文书一天不得离开葵湾村。

小年轻变成黑炭头，又黑又瘦活脱脱一位农民。

柳丫也在后面肮叽。

“金老板余猫眼都说了，你签订合同，安排俺在矿山当保管员，风不打头雨不打脸，一个月好几千，比种树造林钱多了。”

夏去秋来，又到一个收获的季节。葵承诺的经济林硕果累累，老梁会安排，杏子桃子苹果还有葡萄，一茬接着一茬，中间没有间隔，排着队似的，挨着顺序成熟。葵承诺和柳丫待在果园里一刻离不开。前几年还要上市场，乡政府在街头劈一块地方建农贸批发市场，四周的农产品都聚集哪儿，商贩带着大卡车收购，再运往全国各地。现在不用了，电商普及农村，发几张照片，商户主动上门。送走一辆卡车，葵承诺数着钞票，品着小酒心里美滋滋的。现在不同，路子还是那样走，钞票见多，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是村长，自己带头富裕，村民们还在贫困线。孙**当面扫屁他，自己吃肉，村民们也给点汤喝。他面红耳赤恨不能钻地裂，话不中听但在理。同样是村民，你为什么先富，说到底还不是将军岭。将军岭是国家的，集体所有，只不过被你承包。将军岭是他的福星，不仅解决户籍，还使他一家步入小**活。当村主任，不比承包人，应该视野开阔心胸开阔，处处要为集体考虑。金老板给他洗脑后，坚守信念开始动摇。特别小寿星百日寿辰，金老板带他看了矿井，葵承诺崩溃，采石场真是地下采石，对将军岭绿化无有损伤，签订合同两家合作倒也无妨。葵承诺直觉哪儿不妥，看到旷工的工作服印制：琅琊山铜矿。他顿时明白，余猫眼金老板串通一气，糊弄他。葵承诺装作脑残，信以为真。

秋天的将军岭虽然失去春夏的翠绿，五颜六色的树叶更加精彩纷呈。一叶落而知秋，秋风似乎风力强劲，飒飒松涛声好似一首协奏曲，在峰峦山巅不知疲倦的吟唱。以前他会细细欣赏陶醉其中，品尝别人体会不到的美妙。现在不同了，犹如打翻五味子瓶，说不出一种滋味。心神不定，六神无主，他去请教师太。师太说，将军庙显灵，多次梦中告诉她，神仙有限法力无边，你对他恩重，居无定所有了安身之地，他会保佑你们一家。

葵承诺心里又嘀咕，关老爷报答，将军却要记恨。

葵承诺不信那一套，我行我素。

他苦闷烦恼，心乱如麻。葵承诺睡不着，夜深人静他围绕将军庙一圈一圈行走。眼望着晴朗的夜空，耳听着风吹树林飒飒声，犹如一曲美妙的音乐。那音乐来自自然，天设地造鬼斧神工。有时还会不知名野兽发出嘶吼声。尽管这样他还能听出夹杂其中，微弱咚咚的木鱼音。暮鼓晨钟，神仙境地。师太对关老爷是那样虔诚，丝丝入扣延绵不断。至于将军何方人物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