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泅水高手（二）

严复是黎元洪的教务长，萨镇冰则是黎元洪的“班主任”。与严复一样，萨镇冰同样毕业于英国皇家海军学院。这个配置，在近代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近代史上，萨镇冰这个人的一生也很不可思议。

甲午之后，他做过海军提督——大清海军的一把*手。民国成立，做过海军**、内阁总*理。南京国民政府期间，做海军部高级顾问。新中国成立后，已经耄耋之年的萨镇冰则是全国政*协委员。

萨镇冰活了九十三岁，经历了从清末到民初的所有重大事件：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辛亥革命、日本侵华等等。

有人称萨镇冰是最职业的军人。他有一个特点：对外作战一马当先，但是不打内战。

辛亥年间、北伐期间都是这样，这就是他的原则：不忍自残同种。宁可放弃权位，也不打内战。

这不代表他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相反的是，在对外作战中，他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军人。

萨镇冰是中国近代史上在清末满清政府、民初北洋政府、南京国民政府、共和国政府都享有极高名望的人。要做到这一点，除了要身体好，活得久一点之外，还需要有极高的政治智慧。

像萨镇冰这样经历清朝、民国（北洋政府、国民政府）、新中国三朝的元老，放到历史中也绝对属于凤毛麟角那一类，是非常稀缺的。身边有萨镇冰这种人当老师进行言传身教，黎元洪可谓是受益颇深。

在天津水师学堂学习了五年之后，黎元洪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李中堂代表朝廷赏给他六品顶戴，并安排他在北洋水师的“来远”舰上实习，负责轮机的维护和保养工作。

实习了一年之后，黎元洪被任命为广甲舰管轮，一个技术职务。初次登上此舰，让年轻的黎元洪感慨万千。

一方面是自己终于实现了少年时代的梦想，成为了一名海军军官。

另一方面则感慨这艘舰艇，广东水师的旗舰，居然大清自主制造的，由福建船政局生产。在那种国力衰微的背景下，自豪感更是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

虽然黎元洪上得是水师学堂，但是他不会游泳。

既然不会游泳，那为什么在甲午海战中跳海却能生还？而且是广甲舰上唯一一个生还的士兵？

主要是因为他有一项特殊装备——救生衣。这是他自己掏钱，托水师学堂的洋教员从国外买回来的。

每次出海的时候，黎元洪都把这件救生衣套在衣服里面。即使遇到闷热异常的天气，他也不会把它脱下来。没想到这件救生衣却在关键的时候救了这位未来大总*统的命。

话说，黎元洪指挥部下将广甲舰凿沉之后投海殉国，却被海浪冲到岸边的沙滩上。被在此打渔的一位老翁发现，将其带到岸边的茅屋中，烧了姜汤，吃了些东西，体力也逐渐恢复了过来。

想到一天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海战，他仍然心惊肉跳。日舰隆隆的炮火，硝烟弥漫的甲板，弹痕累累的船体，迅速下沉的铁甲舰，同伴们绝望的眼神，海水中令人窒息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刚刚经历的事，但在记忆力仿佛却又异常遥远。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能生还！大战的结果如何？舰上的兄弟们都怎么样了？北洋舰队又怎么样？天津那里怎么样？自己家人知不知道自己尚在人间？这一连串的问题折腾地他脑仁生疼。

体力稍微恢复，黎元洪便呆不住了。他把翻遍身上，尚有几块大洋还在。自己留下一块做盘缠，把剩下的悉数留给老渔翁，以报道救命之恩。

临行之前，善良的渔翁还给他带了些鱼干作为干粮，以备这个落魄的年轻人路上使用。

身怀万分感激之情，黎元洪请教老人家的姓名，日后必当报答。

老渔翁哈哈一笑，慈祥的说：“我本山村野老，世代以打渔为生。后来久居海上，他们都叫我林默翁。”

老人又补充道：“小伙子，我看你相貌不凡。今日大难不死，他日必有厚福！”

后来，黎元洪曾跟亲戚朋友提起此事，说一个叫林默翁的老人救过他的命。桌上有人惊讶不已。所谓何来？

原来，林默真有其人。

林默是一位神仙成仙之前在凡间使用的名字。

这位神仙在天津被尊称为“天后娘娘”，在南方被尊为“妈祖”。她是海中之神。

难不成救黎元洪的就是这位“天后娘娘”？与会众亲友都认为黎元洪所遇绝非一寻常渔翁，乃是妈祖现世，伸手相救。

补此一段野史，各位看官且姑妄听之。

话说黎元洪回到天津，正好赶上清廷处罚战败的北洋将士。

济远舰管带方伯谦被直接问斩。广甲舰管带吴敬荣被革职。

从平壤溃败的叶志超被朝廷下令夺职。叶志超是安徽人，李鸿章的老乡，对李鸿章忠心耿耿。李鸿章有意出面保他，请求将革职的叶志超留在天津军营中效力。

但此时的李鸿章已经不是当日名满天下的李中堂了，甲午战败后他成了千夫所指的人。光绪下令将叶志超械送京师，刑部审讯后给定了一个斩监候（死缓）。后来，李鸿章暗中运作，吃了五年牢饭的叶志超才得以释放。释放归乡后一年，叶志超病死。

黎元洪也被连番审查，成了清廷的重点审理对象。在这隔离期间，黎元洪被来回提审了多次。

负责审查的官员是一位天津本地官员，他用浓重的本地方言反复问黎元洪这几个问题：为嘛广甲舰就你老哥一个生还？为嘛你在衣服里套了一件逃生衣？你嘛是不是日本特务？

被隔离审查了三个后，黎元洪获得了自由。毕竟也不能根据一件救生衣就给黎元洪定通敌的罪。

这时期的黎元洪心灰意冷。破碎的山河，以及晦暗的前途，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在家里闲住了半年之后，他人生的贵人出现了。

这个人的出现再次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这个人就是名闻天下位高权重的“香帅”张之洞。

张之洞，出生于贵州兴义府，祖上是直隶南皮人，字孝达，号香涛。当时的人们都称之为“张香帅”。

这个时候，张之洞刚被调往南京，出任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

新官上任三把火，张之洞到任后的第一把火就是要在沿海修建军事设施。

当时，伊藤博文带领的日本跟李鸿章的北洋系统全面交锋，北洋方面全线溃败。

日本联合舰队已经占领了山东威海卫，如果继续挥兵南下，下一个作战地点就是江苏沿海。

利用李鸿章跟伊藤博文谈判的时机，张之洞抓紧时间在江苏沿海修建军事工程。

然而要在沿海修建炮台，需要大批懂海军的专业人才。

炮台要修在什么地方，修成什么样，是需要专业人员全程参与论证、监督、执行过程，不是指哪里打哪里就可以的。

在这种情况下，黎元洪前往南京，拜会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张香帅”。

两人的交谈后，张之洞非常满意。黎元洪是北洋水师学堂毕业，又曾在来远、广甲舰工作了七年时间，他对水师业务、炮台建设，甚至还精于马术。

另外，张之洞发现黎元洪这个人，不光气宇不凡，思路也非常清楚。在识人用人方面，作为晚清四大名臣的张之洞，虽然比不上曾国藩，但是也不是白给的。

这就是我要用的人！于是，张之洞将黎元洪留在身边，并委以重任。在张之洞委托之下，黎元洪督建了狮子山、清凉山、幕府山等炮台。

这期间，他工作不辞辛劳，兢兢业业，无丝毫马虎，愈发受到张之洞的赏识。

一年多以后，张之洞回任湖广总督。他把黎元洪也带到了武昌。造化弄人！黎元洪出身北洋，却在南洋受到张之洞的重用。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一年，黎元洪三十二岁。

十五年后，在武昌有一台大戏将会上演。

大戏尚未开演之时，这台戏的主角已经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