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绿林之王（四）

在东北，再也没有人不知道张作霖这个名字。

徐世昌将这次剿匪称：积年旧患，歼除殆尽，实非寻常剿匪之功可比。

这一战，对于张作霖，乃至于当时的大清具有重要意义。他参战的目的在于“升官发财”，但是客观上他的部队成为了防御部族分裂的一支劲旅。

有人说，张作霖是靠镇*压部族叛乱起家，这样说不无道理。

在近代，部族后面都站着沙俄或者苏俄。在徐世昌治下，他们都没有得逞。

在剿匪的过程中，张作霖不断壮大，从团练武装，变为了正规军的“团长”，为日后雄霸天下迈出了重要一步。

张作霖收获的不仅如此。他受到了北洋重臣徐世昌的青睐，被授予重权，从而以旁支身份进入了北洋体系。

在历史上，张作霖的势力被称为奉系军阀，与北洋诸雄同脉。“奉”指的是奉天，代指整个东北。

奉系军阀之中，除了张作霖的武装，还包括冯德麟、吴俊升、马龙潭等武装力量。冯德麟跟张作霖一样出身马匪，在与白音大赉、陶克陶胡、牙什等的对抗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东北这些绿林人物有自己的家国情怀。沙俄趁庚子之乱占领东北时，冯德麟率领手下这帮江湖兄弟们，参加了对俄战役达三十二起。他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就是不服俄国人，就是要干。对此，日本人都非常佩服，战后日本人授予他“宝星勋章”，并向朝廷推荐了冯德麟。日俄战争时，大清、日本某种程度上是“友军”。正是在日本人推荐之下，冯德麟的绿林武装也有了“体制内”编制。

吴俊升，字俊生。他与他们张作霖、冯德麟不一样，他不是马匪出身，也从来没有当过土匪。

吴俊升小时候家里很穷，穷得连一天学也没有上过。从小开始，他就与马为伍，为人相马，给马治病。那时候的马就像是现在的汽车一样，有一匹好马，就像是拥有一辆豪车。吴俊升也想有一辆属于自己的马，但对一个饭都吃不饱的穷孩子来说，这明显是天方夜谭。但是，穷人的孩子也有梦想，吴俊升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当兵，骑烈马，执长枪，纵横疆场，快意人生。

贫穷的父亲掏空了家当，低三下四地托关系将儿子送进了辽源捕盗营，虽然只是一名巡捕，也算圆了儿子当兵的梦想。虽然吴俊升进入了捕盗营，但是捕盗营长官给他出了一个难题：自己带马，自己带枪。

为了儿子这份理想的工作，父亲带着吴俊升到村里王员外家，给人磕头，陪着笑脸说尽了好话，借到了一匹盲马，一支鸟铳。年轻的吴俊升骑着这匹又老又盲的瘦马，扛着鸟铳，开启了自己漫长的军旅生涯。

捕盗营多是满人八旗子弟，养尊处优惯了，来捕盗营就是为了混碗饭吃，他们欺负老百姓都是能手，要说拼了性命去缉捕盗贼，那最好别指望这帮少爷兵。他们看着新来的吴俊升，老实憨厚，非常蔫巴，说话时候有点结巴，这帮少爷兵看不上他，还给吴俊升起外号，叫“吴大舌头”。长官也不待见他，让他做伙夫、马夫，脏活和累活都让他来干。

但是，很快这帮少爷兵发现吴俊升与他们不一样。这种不同体现在那次缉捕盗贼的时候，面对穷凶极恶的马匪，大家都畏缩不前，什么能比命金贵呢？但是，有人不是这样想的。马夫吴俊升突然冲了出来，横冲直撞，出手极为狠辣。大家伙还没反应过怎么会事，吴俊升三下五除二，已经将匪徒制服。东北人就服狠人，自此以后，无论是普通巡捕，还是长官，对吴俊升都刮目相看。在大家印象中，吴俊升好像从来都不怕死，即便是面对称雄东北的悍匪，他都冲锋在前，毫不畏惧。

吴俊升接到的任务也越来越多，官也越做越大，后来，在徐世昌安排下，他带领部队，参加了缉捕白音大赉、陶克陶胡、牙什的战斗。战斗结束，论功行赏，吴俊升一路做到巡防营后路统领，驻守辽源，成为东北地面的重要武装力量。

吴俊升爱好就是养马，他发达之后，建了一座庄园，养各种战马。工作之余，他就呆在马厩，一呆就一整天。那种感觉，就跟现在有钱人在车库中放许多名车一样！

马龙潭，字腾溪，号灵源。他不是东北人，而是山东省德州人。马龙潭可以说是一名儒将，能文能武，诗文很好，骑马打仗也是强项。庚子年间，他在关外戍边，任云骑尉，相当于在一支部队中的总教官职位。俄国人占领东北，企图挖掘奉天皇陵，那可是大清帝国缔造者——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墓。马龙潭带一帮人拼死血战，俄国人最终也没有得逞。在保护皇陵这件事上，马龙潭立了大功，清廷很感动。日俄战争之后，清廷授予他四品花翎，出任辽阳总巡。

乱世，为狠人出头提供了时机。近代史上，东北更是狠人辈出。后来，马龙潭、吴俊升、孙烈臣、张景惠、冯德麟、汤玉麟、张作霖、张作相八人结拜为盟兄弟，马龙潭年龄最大，职位最高（官居四品），被称为大哥，张作霖、张作相最小，但是最精明强悍。

这帮人靠着枪和马，主导东北风云数十年。

话说张作霖就任新民巡防营统领之后，就开始了自己黑白两道的传奇生涯。新民这地方不算大，张作霖在这里可以呼风唤雨。他就是这里的天！

话说张作霖手下有一名把总，名叫孙二麻子，极善使枪，强悍不羁，很得张作霖赏识，两人也曾盟誓结为兄弟。此人打家劫舍惯了，在随张作霖招安之后，仍然本性难改，经常带着好些个过命的兄弟，趁着茫茫夜色，做一些强抢民女、杀人放火的事。

当地的百姓不堪其扰，但因为他是张统领的人，所以大家也莫能奈何他。正当孙二麻子肆无忌惮的时候，有个长相憨厚的高个子青年盯上了他。此人是北洋第三镇第三营的督队官（相当于教官），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叫冯基善。

别人都怕孙二麻子，更怕张作霖，冯基善却不以为意！

别人惧孙二麻子如虎，他却不信邪：谁都是爹妈生的，都长着一个脑袋，都别张狂！

这天，冯基善率领几个兄弟，在东北的凛凛寒风之中伏击了为非作歹归来的张二麻子，一举将其与十几名部下连人带马一并擒获。

人赃俱获，张二麻子对于打劫的事供认不讳。

但孙二麻子非常嚣张，他不仅不跪，而且扬言他肯定死不了，肯定有人会来保他出去。

孙还说道，张作霖交了三万大洋就当了统领，张作霖抢劫绑票比他孙二麻子可厉害得多。

孙二麻子曾经跟张作霖结拜过。张又是新民地面上黑白通吃的人物，谁也得给他张作霖面子。

孙二麻子被羁押在牢房的时候，托牢头向这名年轻的军官行贿，允诺只要高抬贵手，将奉上五千大洋表示谢意。

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军官不仅丝毫不为所动，为防止孙向更高的长官说情，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连夜将孙二麻子拉出来枪毙了事。

听闻孙二麻子被枪决，当地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之后不久，总督徐世昌知道这件事。总督大人不仅没有责怪这位年轻的军官行事草率，反而特批了三千大洋奖励他和他的小兄弟们，并将所其缴获的马匹、枪支都拨给了这位小“督导官”使用。

听闻孙二麻子被枪决，张作霖非常痛心，又异常吃惊。明知道是他张作霖的盟弟，还痛下杀手，在新民这地界，居然有人这么嚣张！

手下人打听后禀告张作霖，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官，名叫冯基善。

这是张作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断定此人日后必能成一个狠角色。但张作霖没有想到，日后他自己的命运会跟此人如此密切地纠缠到一起：非敌非友，亦敌亦友，逐鹿天下！

后来，这位叫冯基善的青年，改名为冯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