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十步一杀（一）

庚子拳乱，慈禧和光绪逃往西安，北方乱作一团，身在日本的孙文看到了机会。趁着义和团闹事，他搞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计划联系李鸿章，策划两广独立，进而利用李鸿章的影响力，带动全国各省独立，他甚至承诺让李鸿章出任总*统。但是这事最终没有搞成，李中堂选择了北上，平复京津一带的乱局，并与列强签订了辛丑条约。

李鸿章离开两广之后，满洲镶黄旗人德寿代理了两广总督，这让孙文看到了机会。软的不成，就来硬的。两广这地方就看不得满人官员。

这就是孙文在庚子年间做的第二件大事——惠州起义。

为此，孙文派出了兴中会的骨干郑士良出马，并在孙眉的运作下，争取到了近十万起义经费。为了这次起义，孙眉可谓是倾囊而出。

有三合会背景的郑士良绝对是个狠人，他在惠州三洲田率领六百人举事，迅速占领新安沙湾，一路所向披靡，清军惊溃退却，之后起义军分两路转战于龙冈、清水、永湖、滦化三多祝等地。

一路上连败清军，在白芒花打败了五六千人的清军部队，俘敌数百人，缴获了五百支枪及大批弹药，并将抓获清军官兵的辫*子给剪掉了。

后来，郑士良一路发动沿路的农民，起义军人数竟然达到了两万人之众。起义军用的是青天白日旗，起义的形式一片大好。

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孙文已经从日本订购了一匹军火，但是这时候日本政坛发生了变化，伊藤博文重出任首相，限制对中国出售军火，原来订购的那批军火就没了着落。

日本军火代理商中村弥六，鲸吞了起义军用来购买军火的专款，并用废铁冒充了军火。当孙中山派助手宫崎寅藏前去提领军火时，发现满仓库都是废铁一样的枪械，根本无法使用。

没有军火供应，起义就难以继续下去。打仗打得是后勤保障，武器供应不上的情况下，孙文被迫通知郑士良将起义军解散，惠州起义就这样无疾而终。

郑士良避居香港，当时香港是英国的租界，清廷干涉不了，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但是，令郑士良没有想到的是，两广总督德寿派出的刺客也已经潜入香港。

1901年7月14日，郑士良在香港参加一次宴会时，被清廷收买的奸细毒杀，年仅二十八岁。

听闻郑士良被毒杀的消息，孙文感到非常震惊。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同窗好友，不可多得的才俊，没有死在起义的战场上，却死在了清廷奸细的手中。

孙文将这份愤怒算到了两广总督德寿头上。为此，他从麾下选出一名死士，并将其派到了广州。

史坚如，广东番禺人。当时他只有二十一岁，是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从外表看非常柔弱，怎么也不像是一名刺客。

史坚如出生在一个非常富裕的家庭，祖父是翰林院编修，他因此也跟着祖父熟读经史。就是这么一个出生于富裕家庭的孩子，对国事却异常上心，在戊戌变法失败后，他愤然说到：“此老妇（慈禧）该杀也！”他也是最早加入兴中会跟着孙文搞革命的那一批青年。

史坚如来到广州之后，在德寿的两广总督府后面租了一间民宅住下。古代的衙门的结构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大堂和议事厅，相当于工作的场所；后面是宅院，是官老爷和太太们居住的地方。建国之后，很多机关单位还是采用这种模式，前面是工作单位，后面是家属院。这是一种非常高效的“防拥堵”解决方案，只是随着商品房的普及，这种模式已经越来越少了。

史坚如租住的房子紧邻德寿居住的宅院，他平常极少出来活动，一门心思地干一件事：掏地洞。锹铲并用，日夜奋战，掏了两个多月之后，终于挖成了一条地道，目测能直通到德寿卧室下面。

在兴中会同志的运作下，史坚如从澳门弄来一百多斤德国甘油炸药，装入一只洋铁皮桶中。他和其他两位同志，乘着茫茫夜色，将其搬运到房屋内，安放到地道的尽头，并迅速装好雷管与导火索。

这天夜里，怀着激动的心情，史坚如点燃了导火索，并迅速关上院门，三人按照计划迅速撤离到了香港的轮船上。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听到爆炸声。史坚如也不清楚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非常不甘心，于是就让其他两位同志先去香港躲避，自己冒着万分的风险，又潜回租住的房子中。

史坚如钻到所挖掘的地道中，发现导火索由于受潮，所以中途熄灭了。但此时天已大亮，他估计德寿已经起床了，此时再点估计是炸不着他了。于是他在地道中蹲守了一整天，期间忍饥挨饿，滴水未进。他默默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待到深夜，他估计德寿已经睡下了，然后就点燃了引信，并迅速撤出了这件房子。

没过多久，史坚如就听到了一声巨响。那可是一百多斤各国炸药啊！这时候并没有船可以逃出广州，他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混迹在人群中“看热闹”，并仔细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惊奇地发现德寿虽然被炸得灰头土脸，但是他并没有被炸死！原来史坚如挖地道的时候，计算有误差，炸药掀起的巨大冲击波将总督府的八间房屋与两丈多长的后墙炸得瓦砾纷飞，墙垣皆毁，史坚如也被冲击波掀起来三尺多高，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他的生命没有大碍。

总督睡觉的时候居然被人炸了，这还了得！广州城立刻全城戒严，搜捕刺客。史坚如也沮丧地回到家中躲避风头。之前，他在香港上学，许久没有回家，这个节骨眼上，他却突然回来，家人很是惊讶。史坚如也是一个意气青年，对家人毫无隐晦地叙说了这件事，把父母惊掉了下巴。当时他叔父也在场，因为怕连累到自己，他叔父便狠心地将侄子举报到了官府。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叔侄这种亲情通常是经不起考验的。

史坚如在狱中受到了严刑拷打，狱卒为了让他招认其他同伙，把他的指甲都拔掉了。但是，史坚如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此心坚硬如铁，一个字没有吐出来。

被推到刑场的时候，史坚如突然仰天感叹道：“悔矣，恨矣！”

刽子手问他：“悔恨什么？”

史坚如答道：“一击未中，悔恨终生！”他所悔恨的是暗杀任务没有完成。

史坚的生命定格在二十一岁。后人曾写诗称赞史坚如：容貌妇人风骨仙，博浪一击胆如天！

古龙说：“妓*女和杀手是人类最古老的两个职业。”在古龙笔下，义气纵横的杀手也大都是花天酒地之徒。以同盟会为主的革命党中，杀手却无一例外，都是文弱书生，他们没有绝世武功，也绝少混迹花丛（陈其美除外），却同样慷慨悲凉。

以同盟会为主的革命党人，一共策划了五十多起针对满清官员的暗杀行动。平均每隔一、两个月就搞一起暗杀，这让满族官员和皇族成员人人自危，各位督抚都人心惶惶，轻易不敢出门，被迫出行的时候也都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说不定啥时候就跳出一名持枪的刺客，或者扔过来一枚炸弹。

1907年7月6日，骄阳似火。安徽巡抚恩铭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巡视安庆巡警学堂。恩铭虽是满人官员，但他为官勤政，重视教育，在当地建立了不少学校，属于朝廷开明派的官员，巡警学堂就是他的得意之作。学堂监督徐锡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此时徐已经在操场等候多时，看到巡抚大人到来，忙疾步出迎。徐锡麟戎装威仪，上前禀报：“巡抚大人，属下探得近日有刺客将行刺大人。”恩铭闻言大惊，忙问：“是何人？汝如何知道？”恩铭上前一步到：“刺客就在此地。”说话间，徐锡麟已拔双枪向恩铭连开七枪。恩铭就此毙命。徐锡麟于当日晚间在安庆抚院门前慷慨就义。就义之前，徐神情自若，说道：“功名富贵，非所快意，今日得此，死且不悔矣！”安庆司道等清吏认为徐锡麟杀恩铭属于恩将仇报，于是将徐斩首后剖腹剜心以祭恩铭。

徐锡麟是光复会的好汉，其同志秋瑾也同样具有悲壮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徐锡麟被捕之后，革命同志纷纷走避，光复会的秋瑾没有打算逃走，她遣散其他同志，独守大通学校。被清兵逮捕之后，狱吏让他写供状，她挥笔写下一句诗：“秋风秋雨愁煞人”。之后，再无他言。1907年7月15日的一个凌晨，三十二岁的秋瑾从容就义于绍兴轩亭口下。其尸首经友人收殓，营葬于杭州西湖西泠桥畔。

秋瑾，字璿卿，号鉴湖女侠，浙江山阴（今绍兴）人，出生于福建厦门。少年时她便忧愤时事，以身许国，后来经徐锡麟介绍，加入光复会。她是一位爱国者，女中豪杰。秋瑾曾有一首豪气干云的诗作留世。

对酒

不惜千金买宝刀，

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

洒去犹能化碧涛。

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是一个高调的人，“日日以捉拿党徒为能事”。他手下也着实捉了不少革命党人，这就跟孙文、黄兴等人结下了仇。孙、黄二人怎么会是受欺负的人？就这样，李淮就很荣幸地上了同盟会暗杀团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