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山河摇动（三）

此次起义的头目们已经都被清理完毕，看似起义已无指望。上天是最好的编剧，他把所有的路都封死，然后峰回路转选择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让他去打响进攻的第一枪。

熊秉坤，原名祥元，字载乾，湖北江夏人。《易经》第一卦乾卦，卦辞就有“大载乾元”四个字，象征蓬勃盛大的乾元之气开始充斥天地之间。熊秉坤的名字就是来自《易经》，意为“秉承乾坤祥元之气”。只是听这名字，就非常吉祥。由他来开启共和之门，再合适不过了。

1911年，二十六岁的熊秉坤是工程营的一名正目。在清末的军事编制中，“目”相当于“班”，“正目”就是指班长。

熊班长还有一个秘密身份——共进会在工程营的总代表。

10月9日这一夜，熊班长非常煎熬。他与工程营的其他革命党人枕戈待旦，摩拳擦掌，都在等着南湖炮营的那一声巨响。结果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听到炮声。不仅没等到炮声，还在10日上午等来了彭楚藩、刘复基、杨洪胜三人就义的消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来了一个坏消息——起义名单泄露了，瑞澂拿着名单，已经抓捕了三十二名党人。这岂不是一个猫抓老鼠的游戏？

生死攸关的时刻到来了！是束手就擒还是拼死一搏？这个选择牵扯着营内数十名兄弟的身家性命。

起义指挥部被端，他们没有了领导，必须自己拿主意。熊班长就是工程营革命党人的最高领导，怎么做由他来定夺。

如果不采取行动，肯定会被团灭。如果采取行动，还有一线生机。

熊班长当机立断，反了！工程营单独行动！

首先要解决子弹的问题，这时候子弹已经被收走了，他们手中拿的是空枪。没有了子弹，手里这枪就跟烧火棍差不多。

当时很多士兵在打靶训练的时候，会私藏子弹到黑市上卖钱。10日下午，熊班长吩咐大家分头秘密寻些子弹来。吃晚饭的功夫，大家凑了一下，一共一百五十发子弹。

熊班长吩咐骨干金兆龙、程正瀛将子弹分发给可靠的党人待用。起义时间定在晚上例行巡查之后，具体起义时间由熊班长掌握，起义信号就是三声枪响，起义军的信号就是左臂缠白布条。

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排长陶启胜来查棚，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他看到金兆龙正在擦枪，起了疑心，便过去拿过来查验，赫然发现里面竟然装有子弹。他不仅大怒，骂道：“金兆龙，你小子想造反吗？”这时候，金兆龙也突然跃过来，抓紧了枪杆，并大喊道：“老子就是要造反！”两人于是你争我夺，扭打到一块。

金兆龙逐渐落了下风，他大喊到：“现在不反，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一旁的程正瀛抬手就是一枪，正中陶排长肋部，顿时血流如注。排长陶启胜手捂着肋部，踉踉跄跄朝门口跑去。这就是辛亥革命的第一枪。

这时候，班长熊秉坤正好赶过来，看到陶启胜往外跑，后面有人喊：“别让他跑了！”熊秉坤抬手打了一枪。

无意之中，湖北新军工程营中的排长陶启胜成为了辛亥革命祭旗人！

熊秉坤问道：“还没到时辰，怎么就动手了？”他原本计划在十点之后动手，那时候正是睡觉的时候，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没想到刚七点多钟，刚吃完晚饭酒足饭饱的时候，金兆龙等人就动手了。

都这时候了，说啥也没用了，必须开始了！

熊秉坤朝天放了三声空枪，一场大规模兵变在长江之畔开始上演！

1911年按照旧历是辛亥年，后世史家称之为辛亥革命！

这一天是10月10日，后来被定位中华民国的国庆节。

工程营管带阮荣发、右队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带兵赶来弹压，阮荣发喊道：“你们不要胡闹，这是要诛九族的！”这边士兵纷纷开枪，阮、黄、张及部分士兵都被击毙，省下的士兵则缠上了布条，加入了革命军。

大家都曾经是一个战壕的袍泽弟兄，一旦党争形成，便只能势如水火，刀枪相向了！

管带、右队队官、司务长都被解决，工程营还差一个长官没有交代结果——左队队官。各位往下看，马上就来到。

熊秉坤很快就集合了四十人的队伍，这时候张振武带着一批士兵赶了过来。原来他听到枪声，带领兄弟们就地发难，打死卫兵，跑来跟熊秉坤合并一处。

二十九标、三十一标距离工程营非常近。听到枪声二十九标排长蔡济民也带领部分士兵造反。三十一标也有几十人赶来加入起义队伍。另外，测绘学堂很多学生也赶过来加入义军。

一下子聚集了三百多人的队伍，这大大超出了熊秉坤的控制。作为一个班长，熊秉坤就带过十几二十人，三百人自己可驾驭不了。

带兵可是一个高难度的事情。长官身负多人的身家性命，一要有过硬的军事本领，二要有威望，这样手下人才能听你的。这支部队才能做到指哪儿打哪儿，要不然就只能打哪儿指哪儿。

熊秉坤知道这样下去，临时拼凑的部队形成不了战斗力，很可能会陷入包围，甚至被消灭。

必须要想一个办法避免悲剧发生。

熊班长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肯定能解决这个复杂的局面。

工程营左队队官吴兆麟。这位吴队官虽然没加入革命党，但是他同情革命，而且军事本领过硬，很受下层士兵敬重。

之前，曾经有敬重他的士兵告诉他今日要兵变，要他好生保护自己。于是，傍晚时候他就请假回家了。

所以，工程营管带阮荣发、右队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过来弹压的时候，左队队官吴兆麟并没有随他们一起采取行动。

好在吴兆麟住的所离这里不远，熊秉坤赶快派人把他请了过来。

吴兆麟本来就倾向革命，又看到地上躺着的几位长官的尸体，没有多说，拿过白布条缠到自己左臂上。熊秉坤等人拥戴他当了义军临时最高指挥官。

吴兆麟并不是革命党人，如果他率众投降官府，或者做出对革命军不利的举动，该怎么办？对此熊班长想了一个对策：吴兆麟负责指挥，熊秉坤则负责监督吴兆麟。如果吴兆麟做出“不革命”的举措，熊秉坤可以将其就地解决。

上船容易下船难。吴兆麟是个明白人。他清楚自己已经被裹挟到这条“兵变”的大船上，就不要再想清清白白下船的事了。所以，他向熊秉坤等人发誓一心一意担任起总指挥的角色。

这一晚，这帮如狼似虎的赳赳武夫，将在吴队官的指挥下，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吴兆麟将部队分为敢死队和监督队，如果有人不服从军令，监督队就可以开枪斩杀。另外将几条军令吩咐下去，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就让他收拾地顺顺当当。外行看着简单，却不是谁都能应付的局面。

事实证明，起义军在这时候让吴兆麟担任指挥官是一手好棋。一方面，吴队官虽是队官（连级），在士兵中颇有声望。另一方面，这次起义的都是底层士兵，营级领导已是大干部了。很多观望的士兵也都望风来归。

当前，最重要的一个目标就是要占领楚望台军火库。因为义军手里的弹药非常有限，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补充弹药，后果将非常危险。之前孙文、黄兴等革命党人曾策划过多次起义，大多数都因为弹药不济无法维持，最终归于失败。这次起义要取得胜利，必须拿下楚望台军火库！

吴兆麟当即下令，围攻楚望台！

楚望台在临近中和门的一块高地上，作为军械库在里面存有大量枪支弹药。吴兆麟指挥部队将楚望台包围，先是朝里面开了数枪。开枪的目的是为了震慑敌胆，下一步要展开心理战。随后，吴兆麟命令停止射击，熊秉坤等人开始朝里面喊话，大意就是本次起义目的是为了反满，各位袍泽都是汉人兄弟，赶快顺应大势，开门来降，否则玉石俱焚，悔不当初。

守卫楚望台的部队中有许多工程营的士兵，对于熊秉坤、吴兆麟非常熟悉，听到熊、吴已经起义的消息，大家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是，指挥官李克果、成炳荣作为瑞澂的亲信，下令必须抵抗。这些士兵们纷纷说：“我们的枪里面都没有子弹，拿什么抵抗？”李克果于是吩咐士兵去库里搬出几箱子弹，分发给士兵，准备与起义军对着干。

李克果、成炳荣没想到，士兵们装上子弹之后，立即朝空中鸣枪，响应起义。李克果、成炳荣等官佐看到兵变在即，大势不妙，于是越墙而逃。

军械库的士兵们开门迎接义军进来，并打开了库房。楚望台军械库存放着大量汉阳造步枪及子弹，别说今天晚上，就是让全部武汉新军用上半年也足够。这些赳赳武夫们，一旦拥有了大量枪支弹药，便如猛虎下山一般，无所畏惧，势不可挡！

听到楚望台的枪声，又有许多部队纷纷起义，赶来相会。一时间，聚集在起义部队聚集了两千多人。吴兆麟命令部队集合，补足了枪支弹药。这时候，义军人心正盛，大家七嘴八舌叫喊着要去进攻总督府。

起义能不能成功的标志就是能不能攻下总督府，当然如能将湖广总督擒住，那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