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北方豪杰（四）

载沣想当然地认为吴禄祯为了巡抚这个位子会猛攻山西，没想到吴禄祯派一名手下赶到太原，跟阎锡山暗中进行了一番会谈，两人达成秘密协议：组成燕赵联军，进攻京城。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计划，从保定、太原出重兵，围攻京城，一马平川。

吴禄祯率先发难，先是给载沣发电，以冯国璋部在汉口纵火为由，要求朝廷将部队撤出汉口，并制裁冯国璋。然后，他又在保定公开截留了朝廷发往湖北前线的军火。

这一套动作让朝廷大惊不已，确信吴禄祯是革命党人无疑。但是摄政王载沣不敢动吴禄祯，怕将他逼上梁山，到时候来个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朝廷忍气吞声地发电嘉奖，想以此稳住这位躁动却手握重兵的师长。

就在吴禄祯准备搞大动静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他。因为吴禄祯挡了路。

湖北孝感，袁世凯。

张绍曾发动滦州兵谏，同一天阎锡山宣布山西独立，逼清廷发布了《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在此同时，清廷宣布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组织责任内阁。湖广总督兼钦差大臣袁世凯转眼就成为了内阁总*理。原来皇族内阁的内阁总*理奕劻自行让位，做了弼德院院长。弼德院属于国务顾问机关，不属于权力机关。也就是说，从此时开始，晚清的一代权臣奕劻开始退出权力舞台。

既然当上了内阁总*理，那就需要回京主持工作，不能在湖北前线呆着。袁世凯正准备动身前往京城，手下人锣鼓喧天的给张罗专列，要送袁大人去京城上任。就在袁世凯被任命为内阁总*理的第二天，师长吴禄贞扣押了北洋军从京城发往湖北前线的军火，同时吴禄祯给朝廷发电要求冯国璋部退出汉口，并惩处冯国璋在汉口纵火的行为。

袁世凯就此推延了回京行程。有吴禄祯在，袁世凯回不去。因为吴禄祯拥第六镇坐镇，将兵力调到了石家庄，表面上做出要进攻石家庄的态势，实际上暗中与阎锡山联络，准备组成燕赵联军，进攻京城。袁世凯的回京，专列需要经过石家庄，弄不好就会被吴禄祯给活捉了。这该如何是好？

在这个节骨眼上，吴禄祯这是公开跟袁世凯、冯国璋等北洋众将叫板，当袁世凯是吃素的主呢！吴禄祯是个狠角色，北洋就没有狠茬吗？当然有。

袁世凯急忙吩咐手下将第二军统领段祺瑞唤入帐中，如此详细说了一番，要段祺瑞拿出应对之策。袁世凯为什么将除掉吴禄祯这项工作安排给段祺瑞？原来在吴禄祯任第六镇统治之前，这个位置是属于段祺瑞的。

段祺瑞曾历任北洋第三、四、六镇统治，这三镇是精锐之中的精锐。袁世凯将段祺瑞调来调去，原本也是为了防止其在某一镇做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结果却是段祺瑞给大部分北洋军官做过长官。段祺瑞为人非常刚正，很得下属尊敬，后来他又出任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总办，顺利成章成为了北洋大部分军官的老师。不止是北洋将士的老师，他也是很多革命党人的老师，蒋公就对段祺瑞执以师礼。长官加老师，段祺瑞就这样成为了北洋第二号人物，地位仅次于袁世凯。

袁世凯被开缺回籍，段祺瑞受到牵连，出任江北提督，被调离北洋军体系。辛亥年，袁世凯出山，向朝廷保奏冯国璋、段祺瑞出任第一军、第二军统领，于是段祺瑞重归袁世凯帐下。由于种种原因，第二军并没有组建，但是段祺瑞却一直守在袁世凯身边听用。

吴禄祯是个革命者，一心想造反。要想造反成功，首先就得把自己放到一个重要位置上。一个营长造反，跟一个师长造反，成功的概率肯定不同。为此他不惜血本，向同盟会员黄恺元借了两万大洋，托人带给奕劻。有钱好办事，在奕劻运作下，吴禄祯就这样顶替段祺瑞做了第六镇统治。

北洋第六镇是精锐之师，段祺瑞在这里做了很长时间统治官。段统治有很高的军事素养，也很关照下属，所以上到各级军官，下到普通士兵很为其鸣不平。毕竟，段祺瑞是为了保护袁大帅才受得牵连，袁大帅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是他们的天。在这些将士眼中，吴禄祯是靠“行贿”坐上这个位置的，为此他们常有愤愤不平之色。

从吴禄祯截留军火、向朝廷公开发难这些行为来看，吴禄祯是个做事非常操切的人。造反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吴禄祯部处在京畿重地，却选择公开发难，这个套路明显与传统造反形态不合。

话说吴禄祯坐上了统治官的宝座，开始对第六镇进行权力洗牌。第六镇下辖两个协：第十一协和第十二协。第十一协的协统（旅长）是李纯，第十二协的协统是周符麟。两位协统都是小站出身，资深北洋将领，也都是由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吴禄祯一上台就以“烟瘾甚重”为由将周符麟革职。如果周符麟吸食鸦片，那革职没问题，结果只是喜欢抽烟就将其革职，这个理由明显有些牵强。周符麟毕竟是旅长级别的高官，就因为爱吸烟被吴禄祯拿下了。

之后，吴禄祯又向朝廷保奏革命党人张世膺，想让其接替周符麟出任第十二协协统。报告打到陆军部，陆军大臣荫昌阅后不仅没有同意，反而令吴鸿昌出任第十二协协统。吴鸿昌不仅不是革命党人，反而是李纯的爱将。对此，吴禄祯非常气愤，为了表达不满，他给荫部长写了一封信，骂他“只知做官，不尽职守”，语气颇为盛气凌人。荫昌收到信后，差点气吐血，想自己好歹是陆军大臣（相当于国防部长），竟然被一个师长这样辱骂。荫昌对吴禄祯不怀恨在心，那才是怪事呢！

黎元洪在武昌高举义旗，荫昌受命前往武昌平乱。这时候的吴禄祯非常想跟随荫昌前往武昌，他想在阵前倒戈，跟黎元洪等人合并一处。荫昌不仅没同意，还将第六镇中的精锐，也就是李纯的第十一协调往武昌前线，给吴禄祯留下了一个协，协统还是吴鸿昌。从这方面来看，荫昌也不是后人编排的那种酒囊饭袋之徒，颇有识人之明。

简单来说，吴禄祯虽然坐上了第六镇统治的位子，却没能完全掌握这支部队。在被免职后，周符麟前往了湖北前线，在老领导袁大帅帐下听用。

话说段祺瑞从袁大帅处住所，思考好久，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吴禄祯坐镇石家庄，阻挡了袁大帅回京的路，该如何解决呢？他将这个难题跟幕僚团队说了一番，大家伙也直摇头。吴禄祯出身士官学校，深晓军事，性格又很冲动，弄不好他就直接兵发京城，谁敢惹他呢？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沉默的年轻人站出来，献了一计，要击杀吴禄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树铮。徐树铮自归国以后，一直在段祺瑞身边，静观天下局势。

辛亥年间，有三位顶级幕僚：一位是给袁世凯出主意的徐世昌；一位是完全忠于段祺瑞的徐树铮；另外一位就是惜荫堂主人，给孙文出了不少主意。在三人谋划下，袁世凯君临天下，成为辛亥年最大赢家，一位成为“造共和”的功臣，一位做了大总*统（临时的）。

徐树铮在第六镇呆过很长时间，对这支部队比较熟悉。他出的计策是这样的：对吴禄祯不能来明的，否则将激起巨变，最好来个突然击杀，定点清楚掉这个障碍，这样还能掌握住第六镇众将士，不至于分裂。话虽然这样说，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想暗杀千里之外又手握重兵的吴禄祯，谈何容易呢？关键一点就是谁去执行这个事情。

徐树铮给出了一个人选：第六镇第十二协马队管带，时任警卫营营长的马步周。徐树铮在留日之前就跟马步周很熟悉，因为两人是小老乡。马步周还是保定陆军军官学堂出身，算起来是段祺瑞的学生。另外，马步周对自己的境况非常不满意，总是感觉被压制了，其为人贪财，做事又狠辣，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选择谁去说服马步周呢？最好的人选就是被吴禄祯免职的协统周符麟。只是因为吸烟，就被免了协统的职位，周符麟心中肯定窝火的很。而且周符麟还是马步周的老首长，自带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周符麟是一个不二之选，但是他去石家庄之前，一定要带上重金，因为马步周可不是吃素的。

对于第六镇这些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徐树铮心中清清楚楚，而且能完全为我所用。徐树铮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狠角色。

就这样办。段祺瑞找来周符麟将此计划详细说给他听，周符麟听罢，二话不说，带上两万大洋，乘坐火车从湖北前往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