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北方豪杰（五）

一场惊天刺杀案就此拉开大幕！

周符麟说动马步周并没有费什么劲。一边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吴禄祯，一边是权高位重的袁世凯，还有大洋加持。马步周感觉血往头上涌，整个人的身体感觉都亢奋起来。他取出一部分分给得力的下属，让大家做好准备，准备择机动手。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周符麟到石家庄密会马步周的事很快就被吴禄祯的副官周维桢侦知。周维桢提醒吴禄祯对马步周不可不防，最好不要让他负责警卫。

吴禄祯不以为然，他将马步周唤到跟前，问道：“马管带，听说你要杀我，可有此事？”

马步周登时大惊，慌忙跪地，说到：“这话从何说起？吴都统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小人肝脑涂地尚来不及报答，怎么行刺悖逆之事。吴都统千万可千万不要听信馋言。”一边说，一边磕头。

吴禄祯说到：“起来吧，谅你也不敢。”

吴禄祯以为这样修理一下马步周就足够了，不仅没有撤换他，还继续将他当心腹对待。吴禄祯对钱的魔力没有足够的估计。当一个贪婪的人看到足够多的钱，他就敢将天理丢在一边，从而铤而走险。

深夜，位于石家庄火车站的第六镇司令部。

会议之后，众人已经散去。吴禄祯准备就在司令部楼内就寝，就在这时候，马步周带人突然闯入。吴禄祯看到事情不妙，想从后窗逃走，腿被枪打中。马步周等人一不做，二不休，残忍得割下了吴禄祯的头来。副官周维寅、参谋张世膺当时也在吴禄祯处，两人也被乱枪打死。马步周将吴禄祯的头颅交给周符麟复命。

堂堂统治官公然被杀，朝野一片哗然。当时，袁世凯已被任命为内阁总*理，迫于压力他宣布彻查凶手。然后，他便将查凶手这件事，顺水推舟给了段祺瑞。与其说是让段祺瑞去查凶手，还不如说为了让他去把事情处理干净。最后的结果，当然就是不了了之，谁也没有受到处理。

马步周则带着大笔钱财逃之夭夭，据传后来死于半身不遂之症。这位著名的刺客结局非常落魄。

长官吴禄祯被杀之后，第六镇从士兵到军官集体沉默，没人敢站出来收尸。吴禄祯被暗杀之前几天，阎锡山已经派了两个营到石家庄准备组燕赵联军的事宜。吴禄祯被杀，这帮山西兵看不过去，两个营的士兵在长官带领下站出来，抢出了吴禄祯的尸体，并将其安葬。山西人仗义啊！

吴禄祯一死，袁世凯在卫队簇拥之下，乘专列北上。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帝国心脏。他准备要收拾残局了！但是，山西的阎锡山仍然是他的眼中钉。在袁世凯看来，南方可以乱，北方不能乱。只要控制住北方，就可以虎视江南，令群雄胆寒，甚至可以协天子以令诸侯，像三国时候曹孟德那样图谋天下。但是，如果北方一乱，局面将一发而不可收拾，一切努力都将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道理虽是如此，但阎锡山是一根硬骨头，既精于军事，又有心机，让谁去处理合适呢？

袁世凯一纸调令，心腹爱将曹锟就此闪亮登场。曹都统率领北洋第三镇精锐之师，从直隶火速出发，直逼娘子关。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迫在眉睫。

听闻袁宫保出山，第三镇军心大振，从普通士兵到各级军官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干一场。曹锟将第三镇分作四批，乘坐火车循正太铁路前往娘子关。第一批以炮兵第三标（团）为主，曹都统坐镇第二批，坐镇中军，指挥部队。大军收尾相接，浩浩荡荡直逼娘子关而来。

阎锡山知道自己晋军的班底，与北洋六镇比起来，不管是在装备器械方面，还是官兵素质方面，都相差太远。这样硬杠，恐怕是以鸡蛋碰石头。

但他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他先是通过秘密运作，成功策反了第三镇炮兵标的刘标统。刘标统站在了革命党人这一边，颇富心机的阎锡山便给刘标统定下了一个瞒天过海之计。

这天深夜，满载枪炮器械、辎重给养及炮兵第三标将士的列车在铁轨上奔驰，兵士们都在酣睡。列车的目的地是井陉，直隶和山西的交界处，与娘子关遥相对峙。

刘标统带领数名可靠亲信则趁机占领了驾驶室，拿枪逼着列车驾驶员：“井陉不能停车，直接开进娘子关。”娘子关内，阎锡山已经张网以待，准备将第三镇全部包了饺子。

这就是阎锡山对付的曹锟的计策。长期在军界供职，阎锡山非常清楚第三镇的实力，只有这样才能兵不血刃，保住山西军政府。

阎锡山家族是商人出身，所有细节都计算的非常清楚，只要火车少停一站，就会钻进他的埋伏圈。茫茫黑夜中，除了列车长，谁又会注意到列车少停了一站呢？

阎锡山虽然精于计算，却明显忽视了一个人的存在——第三标一营管带吴佩孚。当所有人都在酣睡的时候，吴佩孚却怎么也睡不着。列车上这种难得的宁静让他非常不安，凭借顶级军人才具备的战争嗅觉，他感到一种潜在的危险正在降临并即将吞噬他。对于危险具体来自哪里他又描述不清，似乎就在身边，却又抓不住头绪。

他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手电筒，研究军事地图。这是他的职业习惯，在军校时他学习的是军事测绘，在日俄战争时，他也在帮日本人搞测绘。

按照距离算起来，现在火车已过微水、南张……应该马上就到井陉了，怎么没有要停车的样子呢？他撩起窗帘，朝外望去，不一会，“井陉站”的站牌一闪而过，怎么没有停车？这是一个巨大的疑问。

吴佩孚突然反应过来，大事不好，火车就要冲进娘子关。他赶忙带了十数人，匆忙赶往驾驶室。驾驶室内，刘标统正紧张地望着前方。那边的阎锡山似乎都能听到火车奔驰给铁轨带来的震动了，但就在这时候，吴佩孚带兵突然闯入驾驶室，将刘标统就地擒下。阎锡山空欢喜一场，唏嘘不已。这时候，他尚未听说过吴佩孚，因为吴只是一名营级干部而已。

凭借这次突出表现，吴佩孚不仅避免落入圈套，还在都统曹锟、协统卢永祥面前狠刷了一把。曹锟随即下令，将吴佩孚升为第三标标统。吴佩孚迅速完成了从营长到团长的跨越。

曹锟、卢永祥决定将刘标统就地正法，就在这时候，新任标统吴佩孚出面拦阻。他跟两位长官分析，南方革命党人颇得人心，天下局势尚不好说，不如将刘标统拘押，日后再定罪，未为不可。刘标统曾是吴佩孚的直接领导，吴佩孚能为自己求情，心中颇为感激。

精打细算的阎锡山千算万算，忘算了一个吴佩孚，导致晋军功亏一篑。当时，娘子关有两个混成旅驻守。阎锡山将山西的精兵强将都调往了这个关口，他料定这些兵马足以抵挡一些时日。到时候，各地战况一变，也许山西之围也就解了。

两个混成旅足有一万五千多人，这也是阎锡山自信所在。但是这一次，他又错算了吴佩孚。吴佩奉曹锟命令担任主攻，他傍山部下炮团，然后先用重炮轰炸娘子关。山西民军哪里见过克虏伯重炮，在惊天动地的炮声中，一时间军心动摇，不敢应战。轰炸两天之后，吴佩孚料定晋军心怯，并率步骑五百，在炮兵保护之下深夜抢关，大败晋军两个混成旅。只用三天时间，吴佩孚便攻克号称三晋门户的娘子关。

娘子关一失，太原无险可守，整个山西危在旦夕！晋军更是兵败如山倒，像是潮水一样涌向太原，吴佩孚在后面率兵紧追，直逼太原城而来。

吴佩孚一战成名。

世人都已知道，北洋军是天下最能打的部队，第三镇是北洋军精锐之中的精锐，吴佩孚则是第三镇中最悍勇的战将。

阎锡山做梦也没想到，北洋军只用三天时间便拿下娘子险关。娘子关一失，他顿时感觉大势已去。山西都督的宝座还没坐热，难道自己努力数年的成果就这样付之一炬？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一时难以拿定主意。

这时候，同盟会员梅景九给阎锡山献计，并为其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他认为以北洋军的实力，太原断不能久守，留在这里必然会成为瓮中鱼鳖。为今之计，当率军北上绥远，以待时变。绥远就是现在的内蒙，山西人落魄了就都去这个地方，俗称“走西口”，就像是山东人喜欢去闯关东一样。

梅景九继续补充。他说绥远这地方，没有一支像样的部队，蒙古王爷们部队，肯定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我们晋军去了，就是老大。

这里有一个问题：曹锟的部队不会在后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吗？梅景九认为不会，北洋第三镇奉袁世凯之命为了扫清山西对京城的威胁而来。而且第三镇总共一万多人，需要占领山西地面，哪还有兵力来蒙古荒漠上追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