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孤城日落（一）

叙州失手之后，四川将军陈宧忙调四路大军征剿。当时，冯玉祥手下有两个营的兵力，这两营都是他自己带出的兵。陈宧命令冯玉祥主攻叙州东部。

冯玉祥练兵多日，是时候检验一下部队的成色了。冯玉祥的部队异常生猛，趁护国军立足未稳之机，迅速切入叙东，并趁势进入叙州城。其他三路大军也分别从北、南、西方向朝叙州发起进攻。

刘云峰忙令麾下大军回援，双方战成一团，一时间难分胜负。刘云锋的部队士气正高，先后击溃了陈宧派出的三路大军。但是，士气高昂的刘云峰在与冯玉祥过招时，结结实实吃了两个败仗。冯玉祥虽然只是带了两个营，但其治下的部队异常凶猛，刘云峰也无可奈何。就在这时候，没想到的是冯玉祥派出参谋长蒋鸿遇前来议和。原来，冯玉祥虽然系出北洋，但是他非常反对袁世凯称帝，所以他派参谋长前来与刘云峰议和。冯玉祥与刘云峰达成局部停战的意向，冯玉祥将部队撤到叙州城外，刘云峰则率部进入叙州城。两支部队局部停战，互不攻击。

刘云峰拿下叙州（宜宾）之后，挥师东向，连克横江口、黔阳、麻阳等地，率军由云南一路干到湘西一带。

就在陈宧调兵大举进攻叙州时，戴戡在蔡锷安排下回到贵州，成功说服贵州护军使刘显世。继云南之后，贵州宣布独立了！

刘显世出手不凡，给护国军送上了大礼。他派人前往湘西，给正在攻打护国军的第七混成旅旅长唐天喜送上三十万元大礼。

这唐天喜出身于豫剧戏班，而且是唱旦角的。后来，小唐同学被袁世凯相中，成了袁世凯的贴身贴身仆从，他的命运迎来了重大转折。唐天喜追随袁世凯达三十多年，袁、唐两人的关系不好细说，反正袁克定、袁克文见到唐天喜也得恭恭敬敬，不敢有一句造次。这仆人当得可是真威风！

蔡锷起兵反袁，唐天喜义愤填膺。他向袁世凯表示要前去讨伐蔡锷这个“逆贼”。袁世凯虽然心中很不舍，但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混成旅旅长的高位，归第六师师长马继增指挥。

在这场大战中，唐天喜将“见钱眼开”这句成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收下刘显世的三十万元之后，趁陈马继增部正在激战，在第六师背后突然发动进攻。第六师腹背受敌，全线溃败，师长马继增悲愤交加，举枪自尽。好好的一个第六师，就这样被唐天喜给搞黄了。

袁世凯做梦也没想到，唐天喜会叛变，据说袁世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像晴天霹雳一样。他立刻发布命令通缉唐天喜，要求抓住之后就地正法。

四川告急，陈宧赶忙向袁世凯求援。就在这当口，川军第二师师长刘存厚站在了蔡锷一边，帮助他攻打四川，这让陈宧更加焦头烂额起来。

袁世凯派人找到了正在西山调养身体的段祺瑞，希望他能出山担任北军的总指挥。令袁世凯没有想到，段祺瑞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份职务。

袁世凯在段祺瑞这里讨个没趣，之后他数了一下手头的将领：段祺瑞称病不出，王士珍根本不愿掌兵，冯国璋坐镇东南，段芝贵坐镇东北，能打硬仗而且肯听他调遣的也只有曹锟了。

于是，袁世凯任命曹锟为总指挥，统领湖南、四川共七万军队，大举向云南进攻。

就在袁世凯调兵遣将的时候，有人一直在冷眼旁观。此人就是刚被免职不久的陆军次长徐树铮。

袁世凯决心进位称帝的时候，徐树铮心中就开始酝酿一个惊天的计划，这个计划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废袁拥段。其实，就是要将这天下之主从袁世凯换成段祺瑞。

用怎样的手段才能实现“废袁拥段”的最终目标呢？这个问题虽然看起来非常难办，其实袁世凯已经在辛亥年间将整个过程演练过一遍，徐树铮要做的就是将同样的故事重复一遍而已。辛亥年间的载沣当局就是现在现在的袁世凯，辛亥年间的袁世凯就是现在的段祺瑞，而辛亥年间的黎元洪就是现在的蔡锷。

这其中有两个关键要素：一要控制住诸位将领，特别是军队中的北洋将领；二是要有人闹起来，站到当局的对立面，就像是辛亥年间的黎元洪一样。

对于第一条，段祺瑞可以说已经做到了，因为他是几乎所有北洋将领的老师。要知道，他们这一代人跟一百年后的我们对于老师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在他们所受的教育中，天、地、君、亲、师是儒家最高价值的体现。可以说，对于从旧秩序中走来北洋将领，老师与父亲、君王几乎具有同等的价值。而对于一百年后的我们来说，老师虽然也受尊重，但是也只能算是一份普通职业而已，绝对不至于与父亲乃至于君王的地位相当，如果那样，倒是极不可思议的。

对于第二条，要一个有相当威望的人站出来才能成事。辛亥年，黎元洪是协统（旅长），正是他振臂一呼，才令天下震动，由此引发了袁世凯出山、血战南京、孙文归国等等一系列事件，让爱新觉罗的天下换了主人。没想到四年之后，相同的剧情再次上演，黎协统虽然已经被软禁，但是这次站出来搅动天下的人是曾经的协统蔡松坡。如果回溯到辛亥年，蔡锷与黎元洪官职相同，都是协统（旅长）。

可以说，这两个条件都已具备，徐树铮决定实施这番搅动天下的惊天计划。

徐树铮是段祺瑞的“形象代言人”，这是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徐树铮私下一直在活动，他不仅与各省要员保持联系，甚至对于袁世凯的嫡系将领，他也想尽办法进行分化瓦解。对于曹锟、唐继尧等高级将领，他都托人带信，要他们打仗的时候要尽量迁延，要注意社会舆论的情况，要边打边看，小心打了胜仗反而做了民国的恶人。

对于师长、旅长级别的将领，徐树铮都派人直接递话。这些将领都明白，虽然站出来说话的是徐树铮，其实他代表的正是北洋之虎段祺瑞的意见。以段祺瑞在北洋军中的威望，大家多少都得买账。混官场的人都明白，袁世凯这热灶要烧，段祺瑞的冷灶也得烧，谁知道到时候是哪一锅先揭开呢？

正当蔡锷准备准备谋取泸州时，曹锟已经乘坐兵舰从岳阳抵达四川督战，张敬尧一马当先，率兵先下纳西，再进泸州，如入无人之境。在这次战役中，刘湘、吴佩孚因作战有功，袁世凯授予两人陆军少将。

在蔡锷的作战计划中，泸州是必须要拿下的一座重镇。为此，他集三路大军围攻泸州：顾品珍主攻左路，刘存厚主攻右路。蔡锷还将年轻的支队长朱姓大将叫来大洲驿司令部，面授机宜。

双方血战七昼夜，在此战战役中，朱姓大将率部连下五里山、十二湾、鱼登坪、女儿井、背猪坳、白石塔、观音榜，突进百余里，率部直插泸州城下。

蔡锷率领的护国军与曹锟率领的北军在川南一带形成对峙之势。然后，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进攻节奏。

就在这时候，护国军第二军传来好消息。李烈钧率领军队在广西、云南交界处与龙济光率领的粤军展开激战，在百色地区全歼了龙济光的部队。

于此同时，梁启超游说陆荣廷取得重大进展。继唐继尧宣布云南独立、刘显世宣布贵州独立之后，陆荣廷宣布广西独立。陆荣廷通电全国，宣布袁世凯为独夫国贼，并号召广西忠勇之士，戮力征讨。广西人是极能打的，陆荣廷将桂军兵分两路，一路配合护国军进入广东，一路则进入湘西一带，大军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广西独立是护国战争的重大转折点，因为广西毗邻湖南，这就造成了湖南在贵州、四川、广西、广东四面受敌的阵势。如果湖南不保，大局将不可收拾，因为两湖一体，湖南不保，湖北必然也保不住，这样的话，护国军的各路军队将会在武汉会师，然后挥师北伐。

至此，战局急转而下，对于袁世凯非常不利。这种局面是袁世凯一生之中从未面临过的，他为此非常焦虑不安。在外交方面袁世凯也遇到了巨大的麻烦，日本联合英、俄等国先后向他提出两次警告，要求他缓办帝制，并拒绝再次给他借款。打仗打得是钱粮，现在财政就出现了严重的困难，前线的军队就士气低落。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袁世凯面临着国内外双面交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