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红粉佳人（四）

自从妻子离开北京之后，蔡锷每天都在云吉班过夜。这天夜里，蔡锷与小凤仙秉烛夜饮。军法处负责盯梢的便衣则在门外远远地远望。

这是摊牌的时刻。酒过三巡之后，蔡锷将胸中的满腔抱负与当下的苦闷说于小凤仙听。

蔡锷本是创立民国的英雄，受万人敬仰。无奈，袁世利欲熏心，一心称帝，为了防止别人给他“捣乱”，所以将其招来京城，控制在眼皮底下。蔡锷说自己不甘心，想要回到云南，再举义旗，为四万万国人争一个人格。

小凤仙一边静静地听着，一边默默地流泪。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经有了一个详尽的计划，他即将要离自己而去。

看到小凤仙这副伤心的模样，蔡锷不再说话。小凤仙拿起手帕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低声问道：“你走之后，我怎么办？”

蔡锷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对蔡锷来说，他关系着全体中国人的尊严与人格，可谓是系天下安危于一身，是无数人翘首以盼的领*袖。但是，对小凤仙这样一个普通女子来说，蔡锷是他的情郎，是她的天，她的魂，她的心头肉，是她所拥有的一切。

小凤仙默默地站起身，拉上了窗帘，熄灭了桌上的蜡烛。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小凤仙低声饮泣声让蔡锷心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动机，如果说天下人心不可悖，那小凤仙这份感情就可背离吗？

小凤仙停止了哭泣，站起来走到墙边，轻轻地推开了后窗。

在这小屋内，蔡锷是小凤仙的情郎，一旦出跳出这扇窗，蔡锷将成为名扬天下的英雄。美人还是江山，该怎样抉择？是舍弃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还是放弃如画一般的**河山？

蔡锷走到小凤仙跟前，捧起她的脸，用低沉坚定地嗓音说到：“蔡锷发誓，他日必不相负。”

蔡锷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小凤仙仍在凝视着这如水一般的夜色。

蔡锷逃出云吉班后，连夜赶往天津。易装之后，从天津上船，直奔日本，从日本转香港，再往越南。在辗转月余之后，从越南来到云南昆明。

蔡锷逃出北京，无异于猛虎归山，蛟龙归海，他发誓要掀起滔天巨浪，定要将袁世凯的洪宪王朝湮没其中。

转天，袁世凯得到消息，这才知道蔡锷已经逃出京城。袁世凯知道，让蔡锷逃出去无异于纵虎归山。但他除了将执掌军法处的雷震春痛斥一顿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补救了。

雷震春建议将小凤仙下狱，袁世凯挥了挥手，没有同意。对小凤仙下狠手，除了能激发起蔡锷更强烈的斗志之外，再无其他明显的作用。而且，对一个风尘女子下狠手，也有失袁世凯作为北洋领*袖的风度。

自从蔡锷走后，小凤仙每时每刻都在打听情郎的消息。她记得蔡锷临行时那句“必不相负”的誓言，她期待着有朝一日这位征战沙场的年轻将军会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动情地拉起她的手，坚定地跟她说：“走，跟我回家！”

但是，有一点小凤仙不知道，此时的蔡锷已经身患严重的喉疾。当时，蔡锷虽然身受病痛折磨，但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是什么病症，也没有十分在意。蔡锷途经日本的时候，去医院做了严查。医生告诉他，他所患的是咽喉癌，而且是晚期病症。

小凤仙再次见到蔡锷，是在十个月之后，京城各界为蔡锷举行的祭奠仪式上。此一别已是永别，盖世英雄蔡松坡与红粉佳人小凤仙就此天各一方！

袁世凯本来计划于民国五年（1916年）元旦举行皇帝登基大典。这可是大事件，杨度等负责筹备大典的官员不敢怠慢，加班加点的工作，以保证登基大典顺利举行。然而，就在一切筹办工作就绪的时刻，意外还是发生了。

1915年12月19日，在唐继尧接应之下，蔡锷历尽艰险来到昆明。已经在此地等待着他的是滇军的诸位将领，除此之外，还有一代名将李烈钧。一场滔天巨浪即将来临！

四天之后，蔡锷、唐继尧联名签署反帝制通电正式发出，要求袁世凯政府彻底废除帝制，并将杨度、梁士饴、张镇芳、严复等二十人明正典刑、以谢天下。通电还要求袁世凯限期两天答复，否则将起兵讨袁。此电一经发出，全国乃至与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云南省城昆明。

虽然蔡锷等人给袁世凯留了两天期限，但是只凭一封通电就想让袁世凯取消帝制，那也未必太小看袁世凯了。两天期限很快到来，袁世凯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蔡锷、唐继尧、李烈钧、刘显世等西南将领再发通电，宣布袁世凯为民国罪人，袁世凯政府为伪政府。从今之后，云南将不再执行伪政府命令，同时宣布云南独立。

蔡锷带领众将领在护国寺歃血为盟，这支军队因寺得名，称为“护国军”。历史书上称这场战争为“护国战争”，战争的发起者为蔡锷、唐继尧。

于此同时，梁启超撰写的《讨袁檄文》公布天下，历数袁世凯有不仁、不义、不智、不信、不让五大罪状，将发兵征讨伐。此时距离洪宪皇帝举行登基大典只有半个月时间。

对于蔡锷、唐继尧等人的发难，袁世凯非常不以为然。袁世凯长期掌管军队，大大小小数十战未有败绩，所以他在军事上很自信。云南是西南边陲的一个穷省，以一省的资源对抗中*央，这不是以卵击石吗？再说，蔡锷等人的兵力只有两万多人，且装备极差，能抵挡住北洋军的快枪重炮吗？在袁世凯看来，荡平蔡锷、唐继尧等人的叛乱，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袁世凯盘算着，即便是满打满算，拿下蔡锷等人也仅仅需要三个月而已。从后面历史发展来看，袁世凯估计的时间没错，只是将胜败双方摆错了位置。

话不多说，双方就此开始排兵布阵。

云南方面派出三路大军：蔡锷为第一军总司令，率军入川，然后从四川进入湖南。李烈钧为第二军总司令，率军入贵州，取两广，然后与第一路军湖南会师，再从湖南杀往湖北。唐继尧为第三军总司令，坐镇云南，等第一军和第二军取下湖南、湖北之后，三路大军会师再大举北伐。

先来说蔡锷的第一军。要想成事，川地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这条经验已经被数千年的历史经验和数百万人的鲜血验证过。如果取下四川，可以从长江上游坐战船顺江直抵武汉。九省通衢的武汉可是中国的腹地，将士们一旦到了武汉，那就有了无限种可能。

但是，关键问题在于怎样入川，不久之前，河南青年白朗就是入川未遂，从而兵败而死的。好在云南跟四川接壤，所以大家就很自然的认为从昆明出发，经过滇川交界处的会理，直奔成都。这是最短的进军路线，拿下成都不就是拿下四川的标志吗？

就在众将领你一嘴、我一嘴热烈讨论的时候，一直沉默思考蔡锷突然发话了，他大声说道：“这条进军路线不行！”

众人非常诧异。在大家看开这条进军路线不是想当然的事情吗？难道这还有争议？

蔡锷不愧是一代名将，他发现了这条进军路线中隐藏的危机。

蔡锷说：“从昆明出发，经会理，取成都，这条路线看似直接，却蕴含危险。但是如果我们这样做，即便侥幸取下成都，袁世凯的军队也会沿长江源源不断前来，到时候我们将功亏一篑。”

说道这里，蔡锷停顿了一下，他环顾了一下众人，接着说道：“叙州、泸州、重庆这三城扼守长江水脉，是长江上游的门户。我们应该分一支兵力先去叙州，然后佯攻成都，以牵制敌军。然后，集中大部兵力出永宁，取泸州，取重庆。”

在蔡锷安排下，大军兵分三路。左翼由刘云峰率领，出昭通，取叙州，进入川南富庶之地，相机攻取成都；蔡锷自己带领赵又新、顾品珍部组成中路大军，出永宁，取泸州，东下重庆；右翼由戴戡回贵州，联络护军使刘显世，运作贵州独立之后，兵出綦江，与蔡锷部一起会攻重庆。三路大军的目标就是——重庆。

刘云峰率领左翼军团率先发难，苦战三日，拿下长江上游的军事重镇叙州（宜宾）。叙州、泸州、重庆是蔡锷要攻打的三个军事重镇，这三个城市自西向东扼守长江，在军事上非常重要。

“天下未乱而蜀先乱，天下已定而蜀未定。”四川的地理位置这么重要，袁世凯肯定知道。所以，他在决定进位之时，就派出了心腹干将陈宧出任四川将军。陈宧曾经以“常务”次长身份主管**很长时间，深知川军难以管理，所以在上任之前，他就从北洋军中抽调了一批信得过的将领带到了四川，这其中就包括已经身为旅长的冯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