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纵马横刀（一）

冯国璋不像是黎元洪那样雍容淡雅，他精于谋划，城府极深。冯国璋、段祺瑞之间产生矛盾还与一个老熟人有关，此人就是孙洪伊。冯国璋出任代理大总*统之后，孙洪伊作为心腹幕僚肯定是想借机出一口之前被段祺瑞、徐树铮合伙欺负的恶气。他在冯国璋面前不断进言，并通过出谋划策推波助澜，促使冯、段两人快速走向决裂。

孙洪伊就跟冯国璋分析形势，他说冯总*统有来自军界的鼎力支持，可不能做黎元洪啊，要做那也得做袁世凯，一言九鼎，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总*统。黎元洪与袁世凯都是民国大总*统，两者的根本区别就是有没有军权。冯国璋仔细思考了一下，孙洪伊这话没错啊。但是怎样抓军权呢？孙洪伊说，这事袁世凯已经做过一次，冯总*统只要跟着再来一遍就可以了。

冯国璋照着袁世凯之前的模式，计划恢复“大元*帅统帅办事处”。“大元*帅统帅办事处”要是成立了，陆军部可就被架空了，军权也就从**转移到总*统府这里。段祺瑞当然坚决反对，军权也是北洋之虎最看重的权利，他哪能不反对呢？

段祺瑞、冯国璋之间的虎豹之争就此拉开大幕。这事继段祺瑞、黎元洪之后新一轮的“府院之争”。

虽然“大元*帅统帅办事处”最终没有成立，但是冯国璋成立了一个相似的机构“军政讨论委员会”，由王士珍任委员长。数日之后，冯国璋又突然解除了段祺瑞陆军**的职务，并将“军政讨论委员会”改名为“统帅办事处”，将原来陆军部、**办公人员悉数迁入“统帅办事处”，王士珍任处长，荫昌、段芝贵为副处长。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长江三督、直隶督军曹锟联名发通电要求停止武力统一政策，对南方撤兵停战。

段祺瑞腹背受敌，他和徐树铮商量应对之策。徐树铮给段祺瑞的建议是“以退为进”，然后利用各地督军的势力驱逐冯国璋下台。

在“统帅办事处”成立当天，段祺瑞辞去内阁总*理职务，避居天津。

对冯国璋来说，这波胜利来得太过顺利，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作之后，段祺瑞就这样被赶下台了？没过几日，他就彻底领教了北洋之虎的厉害。

段祺瑞辞职十天之后，直隶、山东、山西、奉天、黑龙江、福建、安徽、浙江、山西、察哈尔、热河、绥远等督军齐聚天津，这是一场新的督军团会议。会议通过决议，支持段祺瑞“武力统一”政策，坚决对西南作战，并决定从直隶、山东各出兵一万，从奉天出兵两万，其余各省出兵五千，由曹锟、张怀芝统一指挥，开赴西南，平定天下。

更让人费解的是，这次督军团会议的盟主是直隶督军曹锟。

曹锟和冯国璋都是直隶人，如果说冯国璋是直系鼻祖，曹锟的部队就是铁杆直系。另外，他曾经通电主和，明显站在了冯国璋这边，怎么说他也不能反对冯国璋啊？那为什么他会突然反过来出任督军团盟主，并站在段祺瑞这边了呢？这一切都是因为徐树铮去做了工作。

段祺瑞下台之后，徐树随同来到天津，第一时间拜访曹府。徐树铮心机过人，看出曹锟与李纯为首的长江三督并不同路，就跟曹锟分析当今局势。徐树铮对曹锟说，李纯是江南三督之首，也是冯国璋最器重的人，如果南北和平在李纯倡导下得以实现，李纯的政治地位必然提高，而曹锟作为附庸，必然一无所得。一无所得还算好的，相当年袁世凯称帝的时候，曹锟是铁杆拥戴者，西南诸省视曹锟为“国贼”，和谈一旦成功，曹锟必然会遭到西南诸省合力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徐叔铮给曹锟许下承诺，只要他支持段祺瑞，日后必以副总*统之位相赠。从直隶督军直升副总*统，这对曹锟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当上副总*统日后必然有机会进位大总*统，这个诱惑大到无法让人拒绝。这些话句句说到曹锟心坎上，他改变态度，答应出任督军团盟主，并力主向西南用兵。另外，曹锟还利用与湖北督军王占元的私人关系，对其进行积极拉拢，所以，王占元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不再一心一意的支持冯国璋，而是变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曹锟没有想到，徐树铮是在忽悠他。在徐树铮眼里，曹锟这样的“直人”与张勋没有什么区别，利用完就完了。徐树铮对这个承诺没有当回事，但是曹锟却当真了。曹锟虽然也是粗人，但他毕竟不是张勋，他与张勋有个根本区别：曹锟手下有悍将吴佩孚，而张勋手下没有这么一号人。

于是，曹锟撤消了之前的主和通电，他说之前的通电并没有经过他本人确认，所以这份通电不能算数。由于曹锟驻军直隶，守卫京畿，所以他突然改变立场，让冯国璋防不胜防，继而感受到了来自军界的巨大压力。在丝毫没有征得他这个大总*统同意的情况下，各地督军们在天津开了个会，就决定对西南用兵了，他这个大总*统该怎么办呢？

国内各督军中，支持冯国璋的主要就是以李纯为首的长江三督和广西的陆荣廷。但是，支持冯国璋的这些将领都距离京津一带非常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虽然贵为大总*统，此时的冯国璋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选择低头。在督军团的巨大压力之下，冯国璋改变了“**”的主张，派曹锟、张怀芝各领一路大军，出兵讨伐西南各省。

冯国璋邀请段祺瑞、王士珍到总*统府，三人关起门来秘密磋商了一整天。此时的王士珍已经署理（代理）了内阁总*理。北洋三杰再次聚首，讨论着彼此的权利分配与国家的未来。

这次会议之后，冯国璋为段祺瑞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机构——参战事务处，段祺瑞任督办。成立这个机构的目的是为了训练参战军，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个机构名义上直属于大总*统，可以综合处理一切国际参战事务。

参战事务处权利非常大，所有参战事务均由此机构处理，不必提交府院。也就是说，参战事务处是与总*统府、内阁平级单位。这是冯国璋与段祺瑞妥协而走出的一步棋。这样，辞掉总*理的段祺瑞有了一个新的职务：参战督办。他在这个职务上干了两年，利用日本人的贷款，训练了三万五千参战军。

前面我们说过，这些参战军都没有派往欧洲，而是都用来打了内战。所以，有人借此嘲讽段祺瑞，说他对外宣而不战，对内战而不宣。民国初期，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当内战要开打的时候，政府突然就会很有钱。癸丑之战中，袁世凯利用善后大借款，与孙文打了一仗。这次，南北之战开打前，日本人的贷款又到位了。所以说，当时的国运真是苦不堪言！

这时候的冯国璋明白，自己已经被段祺瑞为主的督军们挟制，名义上自己还是大总*统，实际就像是曹操挟制下的汉献帝一样。他非常后悔来到北京，出任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大总*统，要不然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该怎样摆脱这个困局呢？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去南京另立政府，在长江三督支持下，联络西南诸省对抗段祺瑞的北京政府。冯国璋对自己的军事能力非常自信，到时候他手握雄师，既有能力踏平西南，又有能力驱雄兵北上。另外，冯国璋身为大总*统，为法统所系，到时候何愁大事不成？

冯国璋对段祺瑞、王士珍说，自己已经决意讨伐西南，但是各省并不积极，他决定要亲赴直隶、山东、安徽、江苏、湖北等地，以大总*统的身份当面督促这些督军们，立即行动，以鼓舞士气。段祺瑞、王士珍都无异议。

冯国璋乘坐专列，从北京出发，先去济南，待了一天，然后继续南下，他的目标就是南京。一旦到了南京，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黑夜中，火车在铁轨上疾驶，火车进入到安徽，距离南京越来越近。火车一旦驶过安徽，就会进入江苏，那可就是冯国璋说了算的地方了！对冯国璋来说，那个地方叫做“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