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纵马横刀（二）

这时候，有一双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他——徐树铮。一旦放走了冯国璋，无异于纵虎归山，到时候必将会出现第三个政府。冯国璋心机再深，也深不过徐树铮，小徐那基本上就是北洋诸雄里心智的天花板。

徐树铮为什么会放冯国璋离京呢？限制他离开不就行了。这样做还真不行。

一是因为冯国璋毕竟是总*统，徐树铮没有理由限制他。二是因为，徐树铮想将计就计，逼冯国璋在督军团面前表态。

就在冯国璋离开济南的时候，安徽督军倪嗣冲收到了一封徐树铮发来的急电。

当冯国璋的专列进入到蚌埠火车站的时候，发现前面设置了路障，火车被迫缓缓停了下来。原来，安徽督军倪嗣冲率领两营精兵在蚌埠火车站强行拦下了冯国璋的专列。

冯国璋下车后，倪嗣冲上前询问：大总*统深夜乘坐火车是要驶向何处啊？

冯国璋说：自己计划去南京召开军事会议，安排讨伐西南诸省的安排。

倪嗣冲马上说：大总*统开军事会议未必一定要到南京啊，在蚌埠开不也一样吗？

还未等冯国璋答话，倪嗣冲马上又说：我已经给江苏督军李纯发了急电，邀请他来蚌埠开会，其余各省也都发了，不日之后各省督军必然会齐聚蚌埠，大总*统在此地静候就是了。

江苏督军李纯本来已经在安徽、江苏接壤处布下重兵，专门迎接冯国璋的专列，令他没想到冯国璋的专列没有等来，倒是等来了倪嗣冲发来的一封邀请他蚌埠开会的电报。在这关键时候，李纯警惕性很高，他斟酌了许久，不敢前来蚌埠，于是派自己手下的师长王廷祯代他前来。同时受邀的还有北方各省的督军们，大家也都纷纷前来，实在来不了的也都派出了代表。

倪嗣冲在台前，徐树铮在幕后，两人合力将冯国璋的“阴谋”搞成了“阳谋”。

会议开始时，王廷祯就问道：大总*统计划南巡，我们做了准备，现今如何就迁延于蚌埠呢？

倪嗣冲猛力一拍桌子，说道：在南京开会和在蚌埠开会，有什么不一样？

王廷祯怕事态继续恶化，会导致这帮督军们铤而走险，会采取一些极端措施，进而威胁到冯国璋的安全，就将语气缓了下来，不断宽慰冯国璋。

冯国璋充分体验到了当年汉献帝的处境，他虽然贵为大总*统，面对各省督军们的挟制，却丝毫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冯国璋最后接受了督军们的建议，乘坐专列返回北京。

对于自己的这份表现，倪嗣冲非常满意，他专门给未参会的山西督军阎锡山发电炫耀，大意是说：主座（冯国璋）在会上指责西南全无信义，决定大力讨伐，主座说得很激动，乃至于痛哭流涕，主座回去之后想必一定会再下讨伐令。

无论是段祺瑞主导的北京政府，还是孙文主导的南京政府，为什么呢非得用兵不可呢？因为“大一统”的观念已经渗入到在我们中国人的骨髓中，固化到我们的文化基因里。我们与西方国家的文化不同，他们的文明起源于古希腊，文明的形态是城邦文明，追求一种小空间、小城邦、小国家。我们的文明形态不是这样，我们的文明追求的是天下，通过家、国而达天下。虽然在历史上，我们的国家有时候也会处于分裂状态，但在我们中国人的内心中，追求国家统一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整体理想与追求。哪怕是面临千难万险，哪怕是要付出巨大的牺牲，我们也都在所不惜，因为在我们的心中，认为这种牺牲和付出是有充分价值的。

冯国璋回到北京之后，立即以大总*统的身份对南方诸省下了讨伐令，他命令曹锟、吴佩孚率领第三师兵出湖北，先去襄樊，再攻湖南岳阳；张怀芝率第五师兵出江西，从萍乡向湖南醴陵进攻；张敬尧率领第七师，从湖北通城向湖南平江进攻。这三路大军最终的目的地只有一个——湖南长沙，要彻底将湖南取下，然后通过湖南进攻两广，彻底灭掉孙文的南方政权。

段祺瑞、徐树铮使劲手段，逼迫冯国璋同意采取武力措施荡平南方，而且派出的都是北军中的精英部队。历史如果按照这个基调走下去，孙文恐怕又要像是癸丑之战那样快速失利，并流亡国外。

但是，就在段祺瑞、徐树铮长舒一口气，准备静候前线佳音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我们说过，在民国历史上，不管你是怎样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总会有人站出来说不。段祺瑞、徐树铮虽然软硬兼施，逼迫大总*统冯国璋就范，但是有一个旅长却站了出来，对段祺瑞、徐树铮大声地说“这样不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段祺瑞将冯玉祥的部队改为“援湘军”，让他取道湖北进攻长沙。冯玉祥率部到达湖北武穴之后，屯兵不前，并向全国发表通电，表示“元首（冯国璋）力主和平，讨伐令俱系出之胁迫”，并称南北之战是“最没意思、最没情理”的战争，并敦请冯国璋、王士珍“贯彻初衷、力全和局”。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武穴主和”。

冯玉祥通电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城武穴顿成整个中国最受关注的地方。孙文不失时机地给冯玉祥发电，称其为“爱国军人模范”。冯玉祥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肯定不是因为一时脑热而通电主和，那时候他仅仅是一名旅长而已，就敢于这样公然叫板段祺瑞。显然，冯玉祥已经深思熟虑，并留了后手。他在武穴这个地方发出通电，可以跟李纯东西夹击，将倪嗣冲的安徽收入囊中。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段祺瑞不得不将张怀芝部滞留在九江，以防冯玉祥率兵生乱。整个部队的推进，乃至于段祺瑞的整个作战计划，又出现了一个非常大的变数。

看到这份通电之后，段祺瑞非常气愤，第一时间发布免职令，免除了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旅长职务，并将其交曹锟查办。免职令一出，冯玉祥部下李鸣钟、张之江、宋哲元、刘汝明、孙连仲、鹿钟麟、石友三、韩复榘、佟麟阁、吉鸿昌等团营连长一共九十六人，联名通电，要求给冯玉祥官复原职，否则“请（中*央政府）将我官兵九千五百五十三人一律枪毙，以谢天下”。

曹锟为了拉拢冯玉祥，也向段祺瑞发电，请求对冯玉祥宽大处理。为了防止冯玉祥部发生激变，段祺瑞收回了之前的免职令，允许他继续带兵，但剥夺了他的陆军中将军衔。之后，冯玉祥兵分三路杀往湘西，经过一番苦战，顺利占领常德，并就任“湘西镇守使”。

“武穴主和”为冯玉祥赢得了名望，使世人都认识了这位冯旅长。同时，也让徐树铮彻底认识到，只要冯国璋还在大总*统位子上，主和的呼声就永远存在。在徐树铮看来，冯国璋这个人极善伪装，喜欢在背后搞一些动作，有他在的情况下，“武力统一”的政策就永远没法贯彻执行。于是，徐树铮决定秘密行动起来，彻底将冯国璋掀下台来。

冯玉祥只是一个旅长，怎么就敢公然违抗命令？站在冯玉祥背后的人是他内姑父陆建章。袁世凯死后，陆建章迅速失势，但他不甘心。在反袁称帝的过程中，徐树铮策划陕南镇守使陈树藩出兵将陕西督军陆建章驱逐出去，并宣布了陕西独立，给袁世凯致命一击。

陆建章长期执掌军法处，号称“陆屠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之前，只有他欺负人，可没有人敢欺负他。这次被徐树铮暗中捅了一刀之后，陆建章咽不下这口恶气，时时刻刻想法报复。袁世凯死后，他投奔张勋，张勋复辟失败，冯国璋入主北京成为大总*统。陆建章觉察到冯国璋、段祺瑞之间有分歧，便觉有机可乘。由于，段祺瑞、徐树铮是他的仇人，所以他选择冯国璋，依托总*统府来跟徐树铮、段祺瑞进行较量。

冯国璋从南京来到北京，出任大总*统，也需要得力的人。郎有情，妾有意。冯国璋就安排陆建章做了总*统府高级顾问。冯国璋、段祺瑞在对西南宣战问题上闹得不可开交，陆建章作为冯国璋的人，自然是坚决反对武力统一的。

冯玉祥率领第十六混成旅南下，陆建章就在军中。这次，陆建章看上了倪嗣冲的地盘——安徽。他秘密跟江苏督军李纯以及革命党人柏文蔚接触，得到这两位实力派大力支持，决定组成“安徽讨倪军”，由陆建章出任总司令，冯玉祥出任副总司令，去跟倪嗣冲争夺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