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千里狼烟（三）

直皖大战后，权力重新洗牌，出现了以曹锟、张作霖为主的直奉共治的局面。直奉双方明证暗斗，争抢地盘。双方抢夺地盘是以省为单位展开的，各省督军成为双方争夺的目标。督军掌握一省军权，如果此省督军为奉系所选派，那么这个省无疑就属于奉系势力范围，反之，如果此省督军为直系所选派，那么这个省无疑就属于直系势力范围。因为督军是非常关键的职位，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推荐，此人必须要有一定名望才能服众。在这方面来说，张作霖确实差一些，他常年居住关外，而且部队都是绿林出身，虽然这些将领能打能杀，但是向中*央推荐的时候显得有些拿不出手。这方面直系有优势，直系出身北洋正统，数十年征战南北，出过冯国璋、曹锟、吴佩孚、李纯等名将，能拿出手的人才就比较多。

安徽督军倪嗣冲首当其冲。倪嗣冲是铁杆皖系成员，他那时候年事已高，常年居住在天津养病，在安徽居住的时间反而比较短，这就造成了他对安徽境内军权掌控比较弱的局面。直奉双方纷纷向大总*统徐世昌推荐自己派系的人员担任安徽督军。张作霖手下一时间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就想到了久居天津的儿女亲家张勋。于是，他抢先一步向徐世昌推荐张勋出任皖督。张勋曾经拥溥仪复辟，按理说应该民国罪人，不治他的罪已经不错，张作霖还要重用他，说明张作霖能拿出手的人确实不多。曹锟以此为由明确反对张勋出任皖督。张作霖又推荐自己另外一名儿女亲家鲍贵卿出任皖督，曹锟又予以反对。这时候，在江苏督军李纯推荐下，徐世昌任命有直系背景徐海镇守使王文远为皖督。

上文说道全国有四个巡阅使：东三省巡阅使、直鲁豫巡阅使、两湖巡阅使。其实，还有一个苏皖赣巡阅使，只是存在时间很短。苏皖赣巡阅使存在了多长时间？只有十天。直皖大战之后，徐世昌任命李纯为苏皖赣巡阅使。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宣布任职令十天之后，北洋名将李纯在南京督军府内举枪自杀，自杀前留下了五封遗书。

李纯之死是一个巨大的历史谜团。坊间有人传说，李纯的马夫与其小妾有染，奸情东窗事发。李纯发现后，两人一不做二不休，合谋将其置于死地。也有传言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李纯与部将的妻妾有染，这名部将知道后一怒之下杀了李纯，然后伪造了遗书。

有人说是江苏军务帮办齐燮元正干的。当时，齐燮元正谋求出任苏督，但是只要李纯在位自然就会挡他的路。于是，齐燮元安插亲信出任督军署卫队长，借刀杀人，置李纯于死地。李纯暴毙而亡，而那时候齐燮元已经完全掌握了江苏军权，也就顺理成章成为江苏督军的第一人选。

面对外界质疑，齐燮元发毒咒“秀山如是我刺死，将来一定在南京吃卫生丸子（子弹），不得好死。”谁知，抗战胜利后，齐燮元真的在南京雨花台被枪决，罪名是“汉奸罪”。不知道是不是与当初赌咒有关？如果齐燮元像李纯那样爱自己的名声，不管怎么样总不至于去做汉奸。

以上都是推测，都没有证据。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李纯虽然为征战沙场的武将，但性格比较柔弱，比较敏感，而且非常好名，很在意外界的批评。他死之前，已经患有非常严重的神经分裂症，时而欢喜，时而悲伤，独处的时候还经常喃喃自语。看到报纸的批评之后，感到名誉被毁，他时常嚎啕大哭不止。

李纯，字秀山，天津人。他从小站追随袁世凯起家，后来主管安徽、江苏，投资了许多金融事业等产业，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李纯治理下的安徽、江苏在当时的中国，还是很不错的，战事比较少，社会比较稳定，工商业也就比较发达。他也从不拖欠军饷，能做到这一点的基本上就只有很少人。

后来，他的很多投资都放到了老家天津，是天津当时最大的房主之一。李纯在天津投建了三所秀山小学，里面学生的学费等开销都由他来负担。当时，著名教育家严修、张伯苓在天津建设南开大学，到处筹集资金，李纯知道后，大笔一挥，捐款五十万元。严修、张伯苓感激不尽，在南开大学内建了一座叫做秀山堂的教学楼，以纪念李纯的这份功绩。

在关内的时候，张作霖一直想将奉系势力延伸到京津一带。出关之后，他又想将趁机将势力延伸到江南一带。李纯暴毙之后，张作霖开始琢磨江苏督军职位。这个职位太过重要，推荐谁合适呢？鉴于上次推荐张勋失败的教训。张作霖就向徐世昌推荐自己出任江苏督军，改让张勋做奉天督军。当时，齐燮元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赶紧投入吴佩孚阵营，去抱奉系大腿。吴佩孚虽然不耻于齐燮元的为人，但是，更不想让江苏这个全国最富裕的地区落入奉系手中。于是，他和曹锟联合向徐世昌推荐齐燮元。徐世昌作为大总*统，在奉系与直系之间玩平衡，本身也不想张作霖将手伸到江南，于是就顺势任命齐燮元为苏督。

陕西督军是直奉交锋的另外一个焦点。陈树藩是直皖大战后，皖系所留存的为数不多的实力派将领。陈树藩非常强硬，手下将领也很支持他，如果要撤换陈树藩，陕西将领“誓死不承认”。这种情况下撤换陕督，就不是那么容易。在陈树藩看来，除非来硬的，否则谁也别想进陕西。

但是，直奉双方都盯上了陕西督军这份肥肉。张作霖除了是东三省巡阅使，还兼任蒙疆经略使，所以他就计划以“平蒙”为由，借机出兵陕西。吴佩孚看得明白，他给中*央发电：“欲平蒙，必先定陕，欲定陕，必先黜陈（陈树藩）。陕局未定以前，请张总司令严整所部，持镇静主义，密为防守，以待时机。”意思就是说，你张作霖先不要着急去蒙古，等我给你平了陕西，你再动手不迟。

徐世昌任命吴佩孚为平陕军总司令，直系将领阎相文为陕西督军，率领第七师、第二十师、第十六混成旅浩浩荡荡杀往陕西。吴佩孚下达总攻令三天后，阎相文率领第二十师占领了临潼，陕西**刘振华到直军前线出面调停。吴佩孚不接受调停，他跟刘振华说：“局势至此，调停何益？”两天之后，西安城被吴佩孚取下，阎相文宣布就任陕西督军。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因此战有功，被任命为陕西剿匪总司令，所部扩编为第十一师，率部驻扎咸阳。陈树藩则带兵撤往与四川交界处，与川军联络继续抵抗。

阎相文只当了两个月陕西督军，就在官署内吞鸦片后举枪自杀。于是，陕西督军换成了冯玉祥。阎相文字焕章，冯玉祥也是字焕章。当时流传有一种说法；“冯焕章包办了阎焕章”。

正是从此时开始，冯玉祥的西北王之路开始起步。但是，陕西督军的位子可不好坐。陕西民军很多，冯玉祥为了立威，杀了民军领*袖陈坚。陈坚之子陈赫与陈树藩联系起来，在陕西四处跟冯玉祥添乱，甚至到了兵围省城西安的程度。冯玉祥焦头烂额，不得不向吴佩孚求救。吴佩孚驻军洛阳，距离陕西近在咫尺。但是，吴佩孚极端反感冯玉祥的为人，对于他的求援置若罔闻。

冯玉祥掌管陕西，自有一套独特方法。有一次，陕西督军府附近的商店遭到抢劫。店主非常无奈，就写了状子交到督军府，希望冯督军能为此主持公道。

于是，冯玉祥找来管事的巡警长，要他破案。巡警长万般推辞，说人都已经跑光了，实在是无从着手。要是换成一般人，手下这样推辞，可能也就罢了。最多是换一个巡警长，但是新换一个长官也未必就能破案。

冯玉祥不是一般人！

冯玉祥拉着巡警长来到店家门前。正当巡警长莫名其妙的时候，冯玉祥二话不说，“咕咚”一声跪在店家门前，并让手下给自己戴上镣铐。

店家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过来想拉冯玉祥起来。冯玉祥死活不起来，他说：“你家商店被盗，我作为陕西督军有罪过。我的手下不能破案，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这下，巡警长着慌了，赶紧调集警察满西安排查，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捉住了盗匪。

冯玉祥让巡警长把这些盗匪全部带到商店门前，掏出手枪逐个就地枪毙。

这种另类的破案方式，让冯督军在陕西民众中间名声大噪。这就是最好的广告！冯玉祥有一套独特的方式，来向国民推销自己。

冯玉祥与普通士兵吃住都在一起，吃一样的饭食，穿一样的粗布衣服。有一天，冯玉祥在跟士兵吃饭的时候，发现米饭中掺了沙子，他立即将司务长叫过来训话，他指着有沙子的米饭怒斥道：“你负责给士兵做饭，士兵就是你爹，你就让你爹吃沙子？”司务长无言可辨。冯玉祥让卫兵将司务长痛打了一顿才肯罢休。

冯玉祥虽然对士兵颇为体恤，但是对手下的军官却异常严格。他采用的是大家庭式管理方式，如果手下军官犯了错，轻则罚跪，重则直接上手扇耳光。所以，西北军的军官对冯玉祥又怒又怕，敢怒而不敢言。

冯玉祥因督陕不力，心力交瘁，甚至到了不得不向北京发电要求撤换陕督的程度。不是冯玉祥假意要辞职，是他真的感觉力不从心要辞职。当然，他内心深处肯定不是想裸辞，而是想调到一个相对太平的省份去当督军。冯玉祥在中*央没有吴佩孚这样的优质资源，当然也就没有好位置留给他，反而不断收到北京的斥责，要求他速平陕西匪患再说。吴佩孚、冯玉祥两人对彼此都看不上眼，两人就是在这时候开始结下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