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陈祈安

金陵城下已被日军占领，陈祈安看着烧的焦黑的土地。

眼前原本繁华的街道如今满目疮痍，血腥味伴随着火药味，充斥着鼻腔。

金陵城已然是一座死城，陈祈安所在的第八集团军第五师三团二营，全部光荣牺牲。

他就像是一个活死人，躺在战壕中，身边的兄弟们都已经殉国。

二营的无数亡灵却没有倒下，陈祈安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要和鬼子拼命。

一下使不上力气，他重重倒在战壕里。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战地医院里，身边陪着他的是好兄弟古北，还有他的老爹。

“伯父！祈安醒了！”

在病房中喜极而泣的是古北，他顾不上保持安静了，赶忙将陈祈安的父亲拉过来。

陈祈安虚弱无力地躺在那里，没有什么力气，颤抖着嘴唇，努力咽了咽口水。

“爹……”这声爹似乎用完了他的全部力气，古北赶紧给他喂水。

陈祈安的胃里，没有任何东西，医生同她们说的时候，古北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

“你可算是醒来了，可吓死我了。”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古北怎么会在金陵城：“你怎么来了，金陵……可守住了？”

几十万国军，怎么可能守不住金陵城？

古北不敢回答，他的目光闪躲，不知如何开口。

陈祈安察觉不对，皱起眉头，侧着头用一种审问的目光看着他。

“国军……撤了。”古北显然底气不足。

撤了……陈祈安一口气一时喘不上来，喷出一口血，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区倭奴，如何让我国军铁骑低头！”陈祈安眼睛充血，恍如一头被禁锢的狮子。

陈祈安被父亲按住了，眼下结局已然无法更改，他要做的是好好养病。

“祈安，莫要再胡思乱想了，委员长定是有自己的决断……”

他父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委员长在我看来就是个混账！如何能撤退，为何要撤退！”

陈祈安的报国之心，如司马昭一般，路人皆知。

“我若安心……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他们都以为国军，会守住金陵城。”

男儿有泪不轻弹，陈祈安却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水。

“祈安，我比你更加痛苦，但是我们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古北的妹妹，就死在了金陵。

“古灵她……”陈祈安愣住了。

古北望向窗外，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她死在最后的轰炸里，我找到她所在的地方时，只寻到了她的钢笔。”

从小看到大的，亲如手足的妹妹，再也见不到了。

陈祈安终于撑不住了，他从床上暴起，说什么都要拔掉自己的输液管。

“你冷静点，我们现在，在上海！”

上海与金陵没有什么不同，金陵战乱不断，烽烟四起。

而上海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许多心怀不轨之人正虎视眈眈盯着上海滩的几处码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海更让人防不胜防。

“为何你也退！”陈祈安扯着古北的衣领质问着。

古北眼里也有不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你他妈就是个榆木脑袋！若是人人都不退，金陵又怎么会被倭奴占领！”

古北就像是做错事情，一句话也不敢说。

“是小北把你从战场上背回来的，你是想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陈祈安看向床边的父亲，他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孩儿不孝，国仇未平，如何在父亲面前尽孝？”

陈振邦被他气得不轻：“你……你！算了，罢了……”

“伯父，您当心身体，我陪着祈安就是了，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古北就是所有人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在黄埔的时候，成绩就是第一。

军事素质和军事理论都是第一，也是黄埔优秀毕业生，从哪里，他都是最优秀的。

“伯父可莫要和祈安计较，您的血压难道不控制了？伯父怕不是忘了医嘱？”

两句话让陈祈安知道了父亲如今身体状态，又让陈振邦暂时消气。

好像很有用，陈祈安脸上有些愧疚，在外的这些年，确实鲜少回家看望年迈的父亲。

“爹……您当心身子，莫要与我一般见识。”陈祈安一向很尊敬自己的父亲。

母亲早逝，是父亲一人将他拉扯大，如今又将生意做得如此大，是他心里最伟大的人。

“其实你说得对，男儿志向当报国，只是爹若放任你在金陵不管，岂不是让爹眼睁睁看着你命丧黄泉……”

他何尝不知父亲苦心，只是惋惜原本能够守住的金陵，却被攻陷。

“小鬼子，别让你爷爷我抓住你。”陈祈安的指甲都差点嵌进肉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

“在哪里不是抗日，你我兄弟二人联手，还怕杀不了鬼子不成？”

古北将委员长的命令带给他：“自己看看吧，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陈祈安原本不想翻开的，他依然在心里对于蒋委员长的决定有看法。

可是古北就直接将本子摊开，放在他面前。

“形势严峻，我拿不定主意，特意来问问你。”

陈祈安被调到古北所在的营部，和古北就差半级。

他看着任命函和古北手上的秘信，眉头一直不曾舒展，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日寇狼子野心，竟然想往上海运送武器弹药，他们倒是痴心妄想。”

陈祈安将军统情报处的密信烧了，原本无精打采的人立刻变得精神抖擞。

“你可是得到什么指令了？”

古北没有隐瞒：“其实救你也是我的计划之一，你家在上海的势力，足以为我们的行动做掩护。即便是日本人发现什么，也无法立刻撼动你家的地位和权势。”

他顿了顿，望向陈振邦：“伯父，这场仗不比前线安全。甚至……会把整个陈家赔进去。”

陈振邦笑了笑：“我这几十年在上海，可不是白混的，就连他三大亨都得给我面子。”

古北还是很担心，陈祈安的手搭在他肩上：“我很放心把后背交给你，我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