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入十里洋场

【日 内 三大亨府邸】

杜易生和黄金隆早早的坐在客厅，黄金隆慵懒的叼着一根雪茄，看着张肖临满面笑容地超自己走来。

“老弟啊，一大早派人叫我和三弟过来，侬是有什么事情要讲啊？”黄金隆依然是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老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和侬讲。”张肖临看起来特别兴奋，黄金隆和杜易生互相看了看对方，他们都保持怀疑的态度：“好事情？什么好事情，说出来我和你三弟一起乐呵乐呵。”

“老哥，昨日我跟日本人见面了，他们要用我们的码头走点他们的货物，不仅给我们过路费，分成我们六他们四。”

杜易生很警觉：“天上掉下馅饼了？日本人在我印象之中多为阴险、狡诈之人，二哥可要留神。可知道日本人要拿我们的码头走什么货物啊？”

“哎呀三弟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了，我那天去的时候，带了承和一起，日本人无非是想走私些军火什么的。”见到杜易生依旧是满脸愁容，张肖临走过去拍怕他的肩膀，“你且放宽心，小日本就是想要给自己握点武器在身边，这上海滩依然是我们兄弟三人说了算。”

“承和这小子可不可靠啊，我听说他的威名可是传播到了英租界那里啊。民间都叫他上海王啊，这小子可是上海法租界警备司令部的司令哦。他手里可是有兵权的，二哥行事要当心啊。”杜易生还是不放心。

“谭承和这小子是你二哥抚养长大的，没有你二哥，这小子就死在路边了，他总应该懂得感恩的。”黄金隆抽了一口雪茄，停顿了片刻，“不过，你也要注意一点码头那边，如果货物出了什么事情，你要尽快处理掉。”

“大哥放心，我和侄儿早已说好，也派了我们自己的人过去在码头常驻，我们自己的货物绝对不盘查。这上海滩只有我张肖临查别人的货，还没有人敢查我张肖临的货！”

“总之你万事小心，需要我和你三弟做什么事情，就找人告诉我们。”黄金隆不阻止他和日本人的交易，因为谁也不知道英租界法租界会不会有一天变成日租界。他是个商人，自然唯利是图。

“多谢大哥！”张肖临春风得意地大笑着走出了府邸，像是被吃了一颗定心丸。

【日 内 陈家府邸】

“少爷，您醒啦？早餐已经摆好了，您请用餐。”管家看见早早下楼的陈祈安，把牛奶放在他的位置前。

陈祈安环视了一周，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李伯，见到我爹了吗？”

“老爷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他没有吩咐我们去哪儿。”管家看着陈祈安已经开始吃早餐了，刚想要退避到一旁的时候，被陈祈安又叫住了。

“他八成是在码头，一会儿帮我派一辆车，我要去码头。”陈祈安一边吃一边说，看起来很是着急的样子。

“是，我吩咐下去准备。”

去完码头之后，陈祈安需要去跟上级机关处的领导报个到，于是加快了用餐的速度。车子已经停在门外，陈祈安理了理军装，在镜子面前确认了自己的仪容，匆匆忙忙出门了。

【日 外 英租界苏州河外滩码头】

一阵嘈杂的声音从码头上传来，陈祈安将车子停在码头边上，看着他爹正在对下属指手画脚，有些得意洋洋，他爹果然在这里。

“爹，您一大清早就在忙活了？这些事有他们去做就是了，您一把年纪也注意一些身体。”陈祈安上去扶住父亲，趁机给手下使个眼色。那个人眼里很是惊喜，非常感激地赶紧离开了。

“你爹我闲不下来，你今日是不是要去部队里报道啊，怎么还在这里，第一天去别迟到了。”陈振邦想要岔开话题，没想到被陈祈安重重地拍了拍肩膀：“时间还充裕的很，我是看您不在，有些担心您。您别操劳了，你让手下的人做卸货盘点单事情就行了。”

“好好，儿子有孝心，为父倍感欣慰啊。也罢，这里就交给手下的人吧。”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儿子，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儿子送您回去吧？”

陈振邦看起来很嫌弃，他甩了甩袖子，连连拒绝：“我有司机，不需要你送，你且去忙你的吧。”

“是，那儿子即可去往机关处报道了。”陈祈安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父亲坐上汽车，然后缓缓离开自己的视线，“真是老顽童啊………”

【日 内 国民革命军驻上海陆军机关处】

陈祈安下车，看着前面雄伟的建筑，内心是十分高兴的，这是他日思夜想都想来的地方。他徐步向里走，进入了机关处大楼。

里面的人步履匆匆，办公的人们都埋着头，里面似乎是非常大，一眼他竟然望不到头。陈祈安看见了一个从洗手间出来的人，连忙上去询问：“您好，请问一下机关处王处长办公室往哪走？”

“从这里往里走右手边最后一个办公室就是。”

“谢谢啊。”陈祈安往里走，看见办公室门没有关着，里面坐着的人应该就是王处长，他敲了敲门。

“报告！”

王志强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精神抖擞，英姿勃发的少年站在自己办公桌门前：“进来。”

“国民革命军第八集团军第9师6团2营营长陈祈安向您报道。”陈祈安上前走到办公室里面，一个立正，对着王志强敬礼。

“你就是陈祈安啊，年少有为啊。”王志强笑着走过去，把他敬礼的手放了下来。

陈祈安很是谦逊：“首长谬赞，祈安不想辜负党国栽培，还请处长以后有用的到祈安的地方尽管吩咐。”

“你父亲可是英租界的陈振邦老先生？”王志强告诉他，“你父亲可是我的恩师，改天请帮我约老先生出来，我要请老先生用餐。”

“倍感荣幸，祈安向父亲传话就是了。”陈祈安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是自己首长的恩师，他对于父亲的敬佩又深了一分。

从小到大，父亲和蔼的笑容，就一直在他童年里挥之不去，那是幸福的回忆。陈祈安觉得自己的父亲——陈振邦，是一个非常面善心善同时还事必躬亲的人，他一直把父亲当做自己人生榜样。

“其他没什么事情了，有事我会派人联系你。你先回去吧，记得一定帮我给老先生带话。”王志强摆了摆手，陈祈安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向外走去，路过情报处办公室，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里面是一位男士，他听起来特别激动，隔音有些好，他说了什么没太听清。

本想仔细听一下的陈祈安看见迎面走来了人，便离开了。

【日 内 大和公馆】

阳光透进屋内，唤醒了躺在沙发上的浅野和也，看着床上似乎还未醒的露伶心，他坐起身，去洗了把脸，打开门，吩咐手下准备早餐。

“露伶心小姐，起来吃早餐了。”浅野和也单手撑着床板，低头打量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戏谑地笑了笑。

露伶心一直没睡着，她缓缓睁开眼，坐起身。浅野和也俯身低头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让她有些发怵。

露伶心没说什么，只是穿好鞋，要走向门外。突然她被一只手一把抓住，她下意识的往后就倒了下去，一个宽阔的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告诉她，没有摔到地上。

浅野和也看着怀里的露伶心，低下头越发的靠近露伶心，在即将贴近露伶心嘴唇的那一刻，一个转弯在她白里透红的脸蛋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看着小脸通红，似乎有些无地自容的露伶心，越发觉得想要逗逗她：“昨晚睡的好吗？”

“你先放我起来……”

浅野和也放开了她，有些忍俊不禁地撇撇嘴：“不开你玩笑了，下楼用餐吧。”

【日 内 长楼书寓街边】

车子行进速度并不快，晃晃悠悠的，拐过了好几个路口，拐进一个巷子。

巷子里只有一栋暗红色的油漆的大房子，应该就是长楼书寓了。

司机为他们开门，浅野和也下车，一只手护住露伶心的头一只手牵住她，扶着她下车。长楼书寓的歌妓一个个向外探头耳语着什么，小阿俏迎了出来接自己的头牌。

“这里的房子建的真好，我可以进去参观一下吗露伶心小姐？”浅野和也提出来的要求露伶心也没有拒绝。

她领着浅野和也往里走，众人看着露伶心的眼里的眼神皆是艳羡。

人群之中，穿着一身红色旗袍，头上有一朵杜鹃花的女人就是长楼书寓的老板娘小阿俏。

“伶心，这位是？”小阿俏上下打量了一下浅野和也，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西装，双腿拉的修长。

英俊的轮廓带着刀削般的冷硬，棱角分明的脸庞，无一不在向外诉说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贵。

小阿俏看着露伶心同他并肩而立，只觉得般配。

“阿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浅野先生，日本商人。浅野先生，这位是长楼书寓的老板小阿俏，大家都称她阿俏姐。”

浅野和也朝着小阿俏点点头，小阿俏礼貌的微笑。

“阿俏姐，浅野先生想要参观一下我们长楼书寓，不知可否方便？”露伶心挽着浅野和也的手臂，在小阿俏面前保持着一副头牌应该有的姿态。

“浅野先生请。”小阿俏将他们往里迎，浅野和也环顾四周，这里香味四溢。

一层是听曲和喝酒的地方，有很多雅座和隔间，二层则是各位小姐的闺阁。小阿悄领着浅野和也往二楼走去，来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最大的屋子，这里是伶心的房间。

“梦儿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你们两个不是一起被谭司令请去的吗？”

“她回不来了，昨晚她触怒了张大帅，这会儿尸体估计已经被草草掩埋了。”浅野和也的眼底竟然也露出了悲伤，有一种悲凉的语气说道。

露伶心低头，垂下眼眸，眼中噙着泪花。

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裙角，声音中带着哭腔：“阿俏姐，昨晚如果没有浅野先生，伶心怕是今日也回不来了……”

她从腰间解下手帕，轻轻擦拭着泪水。

小阿俏有些震怒，她虽是一介女流，她小阿俏才退出江湖没多久，三大亨就已经敢明目张胆杀了她的人，居然不知会一声，甚至知道这个消息居然是第二天。

“多谢浅野先生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我小阿俏替伶心谢过了。”

浅野和也绅士地将帽子摘下，向小阿俏点头行礼：“举手之劳，在下有一事相求。”

“浅野先生对我小阿俏有大恩，您有话不妨直说便是。”

浅野和也从口袋里拿出两根金条，塞在小阿俏手中。

小阿俏有些不明所以地推脱了：“浅野先生您这是……”

“我买她不委身于人，不知阿俏姐可否答应，若是不够，可以派人再去我大和公馆取。”浅野和也看着露伶心的泪痕，他实在是不忍心。

“露伶心小姐是我这里的头牌，我小阿俏自己带出来的徒弟，我定会护着她。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浅野先生不必那么客气。”小阿俏察觉到了什么，“况且浅野先生救了伶心，多谢您对伶心的照拂。您的要求，阿俏自然照做。”

“既然如此，多谢阿俏姐。”小阿俏见到浅野和也似乎是对露伶心有些话想说，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离开。

“我要去忙了，你们慢慢聊啊。浅野先生记得帮我多介绍点客人，可不能只偏心伶心的呀！”小阿俏用手绢遮住自己偷笑的面庞，在下楼的时候还不忘偷看露伶心。

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小阿俏却似乎是非常满意地离去了。

小阿俏下楼后，浅野和也将这两根金条塞进露伶心手里，露伶心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他。

“拿着，身边有钱就有权。这个道理我不用教，相信你也能明白。剩下的你手里也可以宽裕一些，没必要每天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一个戏子，下九流的戏子……”露伶心看着手中的金条，望着浅野和也，鼻子有些酸。

“尊重是互相的，我感受到了你对我们日本商人的尊重，我自然会礼待你。”

浅野和也很认真地看着她，见惯了有钱之人的轻浮，他的关心在露伶心一片狼藉的日子里显得尤为重要。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这段时间尽量别出来，等张肖临渐渐忘记这事情再说。”

露伶心见到没法反驳，也只能先把黄金收着：“那我不送您了。”

“留步，我们还会再见的。”

【日 内 三大亨府邸】

小阿俏哪里是去忙，浅野和也看着她风风火火地拦下一辆黄包车，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三位老板，门外有位小姐要见三位老板。”管家从外面跑进来，看着穿着一身红衣的女子来势汹汹觉得不好。

“什么人啊？有没有名帖？”杜易生正在看着报纸，见到着急忙慌的管家，有些烦躁，“做事情不要毛毛躁躁的，有什么话慢慢讲。”

“门外来的人来势汹汹，不像是善茬，小的一时情急。她让小的传话说她是小阿俏，三位老板就会知道了。”管家也很无奈，还好遇见的是仁善的杜老板。

杜易生听到这个名字，看了一眼黄金隆和张肖临，他们两个人也有点一头雾水。

杜易生思考了一下，回复管家：“阿俏姐有没有说是来干什么？”

“回杜老板，她说是来讨人的。”

“讨人？”听见讨人的张肖临暴跳如雷，“讨什么人？这个娘们莫名其妙来找我们三大亨的茬子，找死啊？”

“哎，二哥先莫着急，别动气。小阿俏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些许从中有些误会也说不定啊。”杜易生叹了口气，这个家要是缺了他可怎么办，“大哥，要不让小阿俏进来，把话摊开讲清楚。”

黄金隆正惬意地抽着雪茄，靠在沙发上：“好的呀，二弟啊你也别激动，小阿俏身后是市长和上海滩所有达官贵胄，无论是谁都要给她几分薄面的。三弟，让人把小阿俏带进来吧。”

管家去门外恭恭敬敬地带着小阿俏来到会客厅，看着小阿俏来势汹汹，三大亨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小阿俏看到三大亨便直接开门见山。

“各位老板。我小阿俏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有话我就直说了，我是来向三位老板讨人的。”

黄金隆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他看了看左边右边的两个弟弟：“什么人？”

“昨儿个谭司令来我们这请走了两位头牌单伶梦和露伶心，今儿个只有露伶梦一个人回来了，我想请张大帅把我们长楼的姑娘交出来，您就是再喜欢也不用藏着掖着吧？”

小阿俏说话已经很委婉了，可惜张肖临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昨晚跟日本商人见面之后，她就回去了。去哪里了我不知道，她离开之后的死活难不成你也要算在我张肖临头上吗！”

“张大帅您不要跟我小阿俏说笑了，今天是那位浅野先生送我们露伶心回来的……”小阿俏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杜易生想起来了什么，他没等张肖临开口，立马接上话：“阿俏姐，你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穿着一条粉色旗袍？”

“是啊，她是穿着新的旗袍出去的。”

“昨晚，我和二哥要去百乐门跳舞的，在路上面遇到了一个跟你说的很像的女子，当时是在路边没看的很清，好像是被人绑走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上去救人？”

是啊，以张肖临的性格，必然是会“英雄救美”的。

杜易生转了转眼珠，又有了想法：“阿俏姐不要开易生玩笑了，上海滩的势力那么多，再加上夜色已晚，只是随意一撇，我杜某怎么可能瞧的真切？可惜，若是遇到歹人，只怕性命不保啊。”

听见杜易生完美的说辞，张肖临的脸色瞬间写满了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他翘起二郎腿靠着沙发椅背。

“怎么样阿俏姐？你的人不在我们府上，我们有心也无力啊。”

早已知道结果的小阿俏还是顺着台阶下了，毕竟她不好当面和三大亨撕破脸：“既然人不在三位老板这里，今日是小阿俏叨扰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阿俏姐客气了，你是小阿俏，我们都要给你几分薄面的。交情都是这么互相促进的嘛，希望阿俏姐早点找到你的人，有什么杜某可以帮忙的，还请阿俏姐随时说便是。”杜易生波澜不惊，依旧一副儒雅的模样。

小阿俏强忍着心中怒火，朝着他们挤出一个微笑。

“多谢三位老板，小阿俏告辞。”

小阿俏走后，张肖临气打不过一处来，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在地上。

“这小阿俏还把不把我们三个放在眼里啊，不就是死一个唱曲儿的吗！她气势汹汹的跑到我们这里来找我们要人了，这口气我吃不下！”

黄金隆对于杜易生的说法很是满意，一点也不着急：“二弟，你先坐下。你昨晚到底把那个女的怎么样了啊？”

“昨天我们和日本人交易的时候，她们两个在场，小阿俏说的那个被我杀了。”

“另一个呢？怎么另一个被日本人领走了？百密一疏啊哥哥。”杜易生摇着头。

“日本人对她感兴趣，那个唱曲儿的比我杀了的那个机灵，我当时想的是落在日本人手里如果不死，就算是我张肖临赏她的。”

“二弟啊，小阿俏是打发走了，这个露伶心也是要杀的。”黄金隆弹了弹带着火星的雪茄烟灰，慢悠悠地说。

“不可啊大哥，若是杀了这个露伶心，小阿俏那边怕是更难说，只怕是要撕破脸。”杜易生连忙制止了他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三弟你说怎么办！”

“二哥你刚说了这个露伶心是很机灵的，她自然会分析局势，想活命她是不会乱说的，你没听见小阿俏说了，这个露伶心是日本人送回来的。这姑娘能在日本人手里活下来，也是她的本事，目前我们和日本人有合作，在我看来无论这个露伶心在日本人那里是什么样的角色，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为好。再说，交易时，还有日本人在场，他们都不着急，我们急什么。二哥，侬看我说的对伐？”

张肖临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啊……日本人都不急我急什么，行了，就当是我张肖临网开一面吧。”

“二哥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