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什么！你不想干了！”

唐仲林大吃一惊，悄悄扭头瞥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李田禾，只见李田禾里的脸上也带着一丝丝震惊的神色，显然，高聪德的话，也超出了李田禾的预期，唐仲林回过眼神，双眼仔细盯着低着头默然不语的高聪德，心中暗道，

“这高聪德是什么意思？余立群给唐伯林的秘密任务之一就是要对付高聪德，自己还在想着怎么办呢，这高聪德反而自己先提出来要走人？莫不是他已经知晓了这个秘密任务，自己辞职以显体面？不行，不能被高聪德牵着鼻子走，自己要反客为主！”

高聪德见对面的唐处长久久没有说话，不禁抬起了头，却发现唐处长正紧紧地盯着自己，头不禁低的更深了，唐仲林又翘起二郎腿，点着烟，问道，

“一个好好的机关处副处长，说不干了就不干了，高聪德，你他娘的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以为老子来北平是来跟你抢权夺位的！你若这么想，老子马上给余主任打电话，老子回上海！”

“不不不不！”

高聪德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道，

“唐处长，您着实是误会属下了，属下绝不是您说的这个意思，属下……属下是……是……”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唐仲林脑袋里是一头乱麻，理不出个头绪，他决定用老郭教他的那招——不行就骂他！只见“唐处长”怒气冲冲，左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高聪德和桌子上的水杯都为之一颤，唐仲林站起身来，用手指着高聪德道，

“高聪德，你他娘的给我说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聪德显然是吓坏了，连忙也站了起来，对着唐仲林连连摆手道，

“唐处长，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我……我……我就是怕了……”

“怕了？”

唐仲林冷眼瞥了一眼高聪德，没有说话，高聪德却是来了劲，既然开了头，接下来的话犹如竹筒倒豆子，一泻倒底，

“唐处长，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怕了，您说说，这些年我为日本人当牛做马最后落什么好了，人家都称咱们……不不……称我为大汉奸，军统和地下党天天盯着我，白天在家我都不敢拉窗帘，晚上回家总感觉背后有人要打我的黑枪，特别是您遭遇刺杀的那天，我是一宿没敢睡，生怕那些亡命之徒潜入到北平城，一枪把我给崩了……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唐处长，您要是行行好，就跟余主任说一说，放我回湖南老家……我实在是不想干了……”

高聪德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最后直至完全听不进，耷拉个脑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双手插进两腿之间，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但是他的一席话，说得唐仲林心里只好笑，没想到这个高聪德竟然是一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但是话又说回来，愿意当汉奸的，有几个不怕死的，不过像高聪德这样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人还真是不常见，唐仲林见高聪德说得如此诚恳，心里头暗自想道，

“余立群派唐伯林到北平，目的之一就是拉下高聪德，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了，不如就借坡下驴，事后若是别人问起来了，也自可以说是高聪德主动请辞，跟自己没关系。”

主意已定，唐仲林把桌子上的两张大票拾了起来，笑着假意挽留，道，

“我当时什么事儿，就这？我说高副处长，咱们干的活，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若是一辞了，余主任知道了，必然会说是我唐伯林抢了你的山头，这话好说可不好听啊……但是别的不说，高副处长出手可真是阔绰，轻轻松松两万大洋！”

说罢，唐仲林意味深长地看着高聪德，高聪德连忙抬起头，眼眶泛红地说道，

“唐处长，我是真的不想干了，您别难为我了，这两万大洋权当是属下给唐处长的见面礼，余主任那边，属下也令备了一份，勿需唐处长惦念！”

“好！”

唐仲林把大票又放回到桌子上，点起香烟，看着高聪德，说道，

“人各有志，既然你去意已决，我唐伯林也不便强留，这样，明天上午，在机关处我就职之前，你递上来一份辞呈，我亲自电发余主任，待其批复！”

“谢谢唐处长！谢谢唐处长！”

高聪德得到了唐处长的承诺，感恩戴德地离开了，这边高聪德刚走，唐仲林就把两张大票塞给站在身后的李田禾，李田禾却是兀自愣着不动，唐仲林兴高采烈地说道，

“这事儿也太简单了，那边余立群要求搞掉高聪德，这边高聪德自己先怂了，主动请辞倒是省了我们麻烦了！”

李田禾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反而还带有一点点愁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手里的两张大票，若有所思，唐仲林疑惑道，

“李主任，您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难道我哪个地方露出了破绽出来？”

“破绽太多了！”

李田禾的话，听得唐仲林一愣，他说道，

“难道是骂日本人那句？对不起李主任，一提起日寇，当时我的情绪确实是太过于激动了……”

李田禾摇了摇头，看着唐仲林，说道，

“不，不是这，唐伯林骂日本人很好解释，当时他在热河抗击日寇，后来弹尽粮绝之后才投降的，再后来他被余立群高官厚禄所诱惑，从此死心塌地地跟着汪精卫投奔了日本人，其实根据我们的情报，唐伯林私底下也不止骂过一次日本人，所以你刚才骂日本人其实也没什么。”

这下唐仲林更是不明白了，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只能茫然地看着李田禾，李田禾点起一支香烟，边抽，边是说道，

“你还记得高聪德在跟你说唐伯林在上海枪杀程先遣一事，他对你的评价用了四个字，负衡据鼎，试想，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土匪，怎么会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而当时你的表情却很平静，没有提出丝毫问题，这就是你在这场戏中，最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