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笔惊风雨

9月3日傍晚，程坚在冉秘书的陪同下，由徐允士带手枪兵一班护卫，吴焜贴身保护，步行到了万县中学大门外。宪兵司令于渊带着宪兵们布置好会场保卫。

参加当晚会议的杨森部进步军官们，会同各团体各学校的代表到大门外迎接。

程代表的风采，吴焜最是向往。只见程代表连连招手，大声地与大家打着招呼，跟叫得出名字的名流们握手。

万县中学的王校长，也是留过洋的海归，他和万县学生会**江琬并肩上前，给程坚代表解释，因今晚参加宣言定稿的人多，筹委诸君将宣言定稿会，挪到操场。学校已经准备好了大汽灯照明。

程坚连连点头说好，道辛苦了。

大操场空旷，难得今晚数百人聚集，天上星月明朗，地上人声鼎沸，扇子人人猛摇。万县人文鼎盛，许多知名老儒也出席了，也有一些万县的**富豪到场，最激动的是学生们，个个眼睛明亮。

待众人稍息，宪兵司令于渊，代表大家含笑请程代表展示大作，程坚微笑不语，待于司令再请，程代表才说：

“于司令，这次能为万县人民起草宣言稿，能为国为民做点小事，程坚欣慰莫名。但，因事关重大，文字必要精要，我至今尚未书写，时间逼近，我就现场写出来，供大家审查如何。”

于渊是曾留学德意志国的军人“哦？”

王校长对学生们喊道：“快搬桌子出来，准备文房四宝。”

一群学生回头就朝教室跑，就连几个团、营长军官，也跟着跑到教室，抬来桌案，摆正文房四宝。

程坚吸了一支烟，回忆起在国外艰难留学时，所见**对中国的欺压，以及自己被法国政府押送回国的屈辱经历，顿时热血上涌，扔掉扇子，来到桌前，深隧的目光透过山野，透过时空，苦难深重中华民族艰难的危状，历历在目，他饱蘸墨汁，挥毫提笔，一行拳头般气势磅薄的楷书，跃然而出。

“万县雪耻会宣言”

旁边伫立的几个长衫老先生，惊叹：

“先见其人，再见其字，卓尔不群，果然是留洋西国的大家！”

“一挥而就，字正锋峦，学贯中西，不简单！不简单！”

“英气扑面，今日有幸，能见到北京两大教授的高足，果然不凡！”

程坚开篇写道“中国今日国体受辱，国权丧失，亡国之祸，迫于眉睫。推源祸始，讵非首先肇衅横暴无理之英国乎？”

万县学生会**兼省四师学生联合会**江琬举拳砸掌：“好，矛头直指英**！“身边众人也是个个激奋。吴焜认不了字，听不懂大家说的什么，急得浑身冒汗，又怕压纸的手上汗多了，濡湿了纸，只能不断地在身上擦拭。看程代表，只见他圆睁大眼，脸如铁板。

此时的程坚，胸中积蓄的怒火，被**的暴行激发，热血沸腾，怒潮汹涌，涌诸笔端，记录下英**近百年的侵华罪行。

“试读东亚近百年来外交史，英吉利之对我中国，始则抉破我门户，如占广州，陷厦门，渐至舟山、镇海、宁波、乍浦以次失守；续则直陷我腹地，由吴淞以犯长江之镇江、南京，伤心华人，死亡无数；毕竟哀怜乞和，缔结南京条约，由**赔偿二千一百万元，并允割让香港，通商五口。自兹以还，日、俄、德、美对我国之要求利益均沾及割地、租借与其他各苛刻无理之条件者，遂效英人之故伎，纷至沓来，不可抵御。联军之役，英国东洋舰队司令西摩尔率领八国联军，进攻北京，捣毁我首都，动摇我根本，俾我国创巨痛深，不堪回首。尤复攫夺我缅甸，垂涎我西藏，撤毁我藩篱，并逼订种种不平等条约，以压迫我同胞，侮辱我国体。如天津条约，以领事裁判权及协定税率、内河开放等无理要求，逼我画诺，不惜违反国际公法，牺牲两国感情，必欲以待安南、印度手段对付我五千年古国之华族。嗟我同胞，宁堪忍此！”

写到此时，程坚已衣襟湿透，气才长喘。

于渊惊叹：“程代表这是以笔做枪，以墨做炮，向英**开火呀。”

万县商会会长，仰天长叹：“我们小小的万县，会因程代表这篇宣言，名扬四海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程坚提笔又写“夫入我疆土而不服从我法律，尊重我主权，使我长江各埠及内河流域门户洞开，军舰直驶，何莫非英人之苛刻条约之所作俑者乎？乃查比年来，英轮在长江上游，违章蔑理，逞凶肆虐，以浪沉木船溺毙华人为儿戏。如今年“万流”轮船，于七月八日在丰都立石镇浪沉木船溺毙军民四人。“嘉禾”轮于八月二日在万县白水溪浪毙官兵，损失饷款二千元；又同日在涪滩浪沉民船淹毙士兵，损失饷款四千八百余元；“滇光”轮船于六月十三日在万县箱子石浪沉民船，溺毙船夫五人。均系事实确凿，惨无人道。案尚未结，复于八月二十九日驻万杨总司令部宪兵，由云阳运款搭英“万流”轮船回万，将及该轮，而该轮忽加快驶，致浪沉木船二只，划子一只，溺毙官佐七人，士兵五十八人，民夫十余名，枪支辎重暨盐款八万余元，全数损失。及该轮抵万，又被英军舰“柯克捷夫”勒提枪支，击伤士兵二名，以大炮移向沿河两岸民房，岌岌欲轰。以致群情惶骇，军民共愤，势将激成非常事变。”

他写了近一两个月来，英轮在万县一带以浪沉木船、溺毙华人为儿戏的笔笔血债，又写到五天前的云阳惨况。揭露了前两天英国军舰在万县蛮横地“击伤士兵二名，以大炮移向沿河两岸民房，岌岌欲轰”的罪行。

接着，他提出了“六不主义”和“六大要求”，发出了震撼四方的反帝最强音。

“万县人民目睹惨状，心忧外交，爰特发起英轮惨毙同胞雪耻会，订于九月四日开成立大会，集群众之策力，作政府之后盾，庶几众志成城，共同救亡，敢以六不主义及六大要求宣告同胞。自今日雪耻会成立之日始，敦劝国人不达到要求目的，誓不让步；不实行抵制办法，誓不为人。皇天后土，鉴兹悃忱；邦人诸友，勉旃无释。言念国耻，无泪可挥，谨此宣言，伏维公鉴。”

写到这里，省四师学生代表陈建华和很多学生热泪长流：“这是一个革命者的气魄，诗人的情怀，中华民族的尊严呀！”

程坚紧接一气呵成“附录六不主义及六大要求：（甲）六不主义：一、不供给英人油盐米炭；二、不作英买办、水手、领江及一切雇工；三、不与英人贸易往来，断绝经济关系；四、不装运英人货物及接送英轮客货；五、不买英人输出品货物，亦不卖货物与英人；六、不搭英国商轮。（乙）六大要求：一、废除中国与英国国际间缔结的一切不平等条约；二、要求在中国内河不得行驶英国军舰，并取消英国在华内河航行权；三、惩办肇事各英轮祸首；四、抚恤历年英轮浪沉民船死亡之商民官兵及家属；五、要求英人为历年英轮溺沉同胞立纪念碑；六、英国政府须向**表示道歉。”

在场师生纷纷高喊：“写得好！写得好！雪耻！一定要雪耻！中华男儿决不做马牛！”

商界绅士们连连点头：“程代表奋笔疾书，用饱蘸**恨的如椽大笔，写出了我们万县民众的心声！“

一些教国文的学究们更是感叹，“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我们之乎者也一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定要将此文教给学生牢记。今天不虚此行。”

王校长高声说道：“诸位，诸位，大家对程代表写的这篇宣言，还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纷纷：“一字不改，一字不改！”

更多不识字或识字不多的人恳求：“王校长，麻烦你再念一遍。”

吴焜仰望程坚，开始质疑自己想当官、想当地主的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