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两救程坚

1926年9月4日，万县西教场举行了盛大的反英群众大会。

可是，当参会的杨森回到军部时，秘书送来了英国领事发出的通牒，限24小时内将“万通”、“万县”两轮放行。

杨森、洪道、程坚急忙到二马路英国太古船运公司，与赶来的英国驻重庆领事卢思德举行了第二次谈判，英方完全拒绝中方提出的“六大要求”，谈判未获任何结果。

谈判结束，卢思德立即电告北京英驻华公使。

下午，北洋政府又再次电令杨森放船，语气非常强硬。

晚饭后，党员身份公开的程坚到南津街去“逛街”。洪道和刘安恭、于渊等人，研究如何加强对停泊长江南岸英舰的观察，如何集中炮兵和机枪，以及在英舰挑衅时的反击措施。

办法和措施一条条的理了出来，李德彬用纸记录，等待程坚代表回来最后定下来。

寂静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几个老军旅立即判断出枪声来自南津街方向。洪道即令室外警戒的胡洪疆，集合一班手枪兵去接程代表。李德彬丢下笔，加强了洋行的警卫。

队伍还未出门，一个全身汗湿的手枪兵进来了。

“程代表遇袭？英国水兵？”

洪道从椅上一跃而起“我亲自去接程坚。”吓得刘安恭、于渊、李德彬等人，急忙拦住。

胡洪疆带着一个班飞快的跑了出去。

原来程坚从南津街的一所商铺里，开完万县县委会议后，返回时，夜已经很深了。

晚夏的万县城，白天仍是个酷热难当，可夜晚有了些凉爽，居民移回了室内，街上空寂无人。

一个手电，在程代表手中。夏季天天物燥，街上不准点火把，没有路灯，大家**行走。

徐允士和两个手枪兵走在程代表身前4、5米，警戒开道，后面两个手枪兵，扛着步枪，跟在程代表身后，吴焜紧傍在程代表右边，手贴在枪匣子上。

程代表奔波劳累了一整天，全身汗湿了数遍，急着回去洗澡睡觉，步伐很快。

当走到南津街与二马路接头处时，突然，从街两边的巷道里窜出几个高大的黑影，长长的马刀在夜色中泛着冷厉的光芒，凶狠而无声向程坚直扑而来。

吴焜先发现，惊叫一声：“有刺客，徐营长！”

徐允士猛回头，他先看到的是来自左边的两个高大的黑影和亮晃晃的马刀，他暴雷似的大喝：“是谁？站住！”边说，他的大镜面匣子枪举了起来，朝天就是一枪“站住！”

两个大黑影见徐允士威猛，掉头就窜回了小巷，瞬间不见。

徐身边的两个士兵，急忙子弹上膛，屏蔽了左边。

右边的杀手，已扑到程坚身边，扬刀欲砍，程坚代表不自觉的举起右胳膊去挡。

慌乱的吴焜，不知怎的，枪套里的枪硬是拔不出来，刺客身材高大，吴焜的手高度有限，危急中，吴焜咬紧牙关，一头撞向那举刀的黑影，这一撞使了全力，撞在那黑影的露出的左胁，黑影向右一歪。吴焜干脆放弃拔枪，腾出双手，一把扭住那黑影握刀的手腕。

后面的两个手枪兵，枪上没上刺刀，来不及，只好冲上来，准备用枪管捅黑影。

拿刀的黑影后面，还有一个高大的黑影，也举着刀。他见机不对，飞起一腿，踢在吴焜腰上，把身板瘦弱的吴焜，踹出老远，然后嘴里叫了一句外语，扯起地上的黑影，掉头钻进巷子。

“是英国水兵，不要追！”徐允士先跃过来，挡在程坚面前，双枪紧张的分对着黑乎乎的巷道。“快过来。”随着他的吼声，另四个手枪兵也背朝程坚，把程坚簇拥在中间，吴焜此时也从地下爬了起来，哧唿哧唿地**着，贴在程坚的身上，拉住他的手。

见街道两边，没人敢开门、敢点灯，反而是万县县委的几个同志，气喘呼呼地紧张跑来了。

徐允士见仍处险地，又大叫：“团住程代表，离开这里。”在他的指挥下，万县县委的几个同志，挤进圈子，背朝程代表，把程坚和吴焜更紧密的簇拥，形成一个人圈，徐允士和手枪兵在外圈，举枪警戒，向宝隆洋行移动。

吴焜这时再拔枪，很顺利就拔了出来。

走了不远，有万县城的警察、宪兵闻声赶来，听说是写《宣言》的程代表遇到刺杀，立即参加保卫，有的还破口大骂。

徐允士命令其它人在外围，这才令一个手枪兵回宝隆洋行报告。

半途上，胡洪疆带人赶到，俩人指挥着众人，簇拥着程坚，安全地回到了洋行。万县县委的同志，在程坚的示意下，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洪道接进程坚，见他未受伤，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让传令兵到军部报告；让李德彬向帮助护送的军警致谢；让刘安恭和于渊悄悄离开。

刘建藩参谋长代表杨森来了，慰问了程代表，他带来军部警卫营的一个连，要加强对宝隆洋行的警卫，被洪道拒绝了。

客人们离开了，两个代表洗完澡上楼休息。徐允士等人检查警戒后，这才来洗漱。

9月5日，又是一个艳阳天，下午4时，太阳西斜，于渊司令布置的宪兵的观察哨，注意到从重庆方向又来了一艘英国的“嘉禾”号军舰，抵达万县江面后，停泊在万县城对面的的英舰“柯克捷夫”号，烟囱里也冒出黑烟。

两艘英舰启动后，分左右两方逼近被杨森部扣留在北岸码头上的英国“万通”商轮。

英舰的甲板上水兵在全副武装的整队集合，有跳帮登船迹象。

观察哨电话报告后，杨森火速请来洪、程二代表商议，判断是英军要挑衅，严令江岸守卫的各部，严阵以待。

果然，不一会，英舰嘉禾号和柯克捷夫号，气势汹汹靠拢扣押的英国船，荷枪实弹的英军要强行登船，奉命守船第20军官兵坚决不准，拉扯中。英国水兵开枪射击，打死第20军官兵数人。驻守“万通”轮的中国士兵，受群众热情感染，用花机关枪进行猛烈还击，打死率队准备登船的“柯克捷夫”号副舰长，。

守卫在江岸上的宪兵司令于渊，见状，一不做二不休，组织了宪兵敢死队，他亲自带领，向“嘉禾”号舰冲击，嘉禾号上的英军，未见过如此英勇的中国军队，拼命拦阻，于渊在头部和小腿受伤流血的情况下，死战不退，还击毙了嘉禾号舰长达尔礼，两艘军舰，见讨不到好，退回南岸。

冲突中，英方士兵死亡20余人，中方也有30余名官兵壮烈牺牲。

民族英雄于渊的壮举，被民国元老张澜誉为“民国以来，敢于抗击**的第一位中国军官”

洪道和程坚回到洋行。

英舰退回南岸后，重庆方向又来了一艘英国军舰“威警”号。不一会，威警号、嘉禾号和柯克捷夫号，游弋到江中，突然用大炮向万县城两岸开始了疯狂的轰击，大口径舰炮，发出振天动地的吼声，火炮近距离的轰击，威力巨大，每一发炮弹，都伴随着一片房屋的倒塌和残肢断臂的乱飞。

洪道、程坚冒着炮火再次赶到处于山凹地高笋塘的杨森军部，见杨森拿着一张电报纸，垂伏在沙发上，众高官环绕着他，一言不发，洪道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拿过电报纸，只见上面是吴佩孚亲署的电报“不准还击，避免事态扩大”。

杨森抬起头，满脸颓伤：“洪道兄，哥哥也，祸惹大了，怎么办？”

又一阵炮火响过，洪道严肃的说：“还击，我意还击！”

郭汝栋、范绍增、孟青云等喊打，夏铸九低声：“军座，不打，洋鬼子不撤火，我们的面子往那里搁，媒体舆论会把我们骂死！”

黄蒂牧等留洋归来的幕僚也赞成还击。

见杨森仍在彷徨，程坚大怒，从杨森手中抢过北洋政府的电报纸，撕得粉碎：“民众在流血，百姓在呐喊，敌人的炸弹在你头顶上爆炸，你还在犹豫，你还是个军人吗？”

杨森站了起来，看了众人的表情，咬咬牙：“好，那就还击。传令，命令炮兵部队立即还击。”

有曾述孔等主张不要还击的军官，还要再讲，杨森用手止住：“不要说了，万县是老子的地盘，我费尽心血，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万县，不能任他打个稀巴烂。要打就来个狠的，叫炮兵，狠狠的打。”

在建国前，中国发生了两次炮击外国军舰的事件。一次是杨森，一次是解放战争时，解放军对英国军舰开炮。

也只有杨森这种主张全盘西化的洋军阀，出于对英美**的了解，才敢向洋人的军舰开炮。其它高唱反帝口号的军事力量，仅限于口头。

洪道说道：“我亲自去炮兵部队传令指挥！程坚代表，你和军长一起在军部，救援百姓。”

杨森道：“洪道兄，炮火猛烈，你还是不要去了。”

“不，我要去，这时候还说什么危险。”

“你执意要去，也好，我叫侄子杨汉域陪你。”

程坚道：“这个样子，我哪里还坐得住？我也去，哦，你到钟鼓楼去？好，哪我到柑子园。”

刘安恭振声道：“这口气我也咽不下，我跟朱代表到钟鼓楼去。”

吴焜跟着洪道，刚出门，洪道转头命令：“徐允士、吴焜，你俩跟着程代表。”说完在震天的炮声中，和刘安恭一起走了。李德彬和胡洪疆急忙带着卫队保护。

徐允士和吴焜带着一个班的手枪兵，跟着程坚往柑子园去。

川军炮少，炮战经验少。吴焜出于战场求生的本能，多次听老兵说过躲炮、辩别炮声的经验。

程坚一行刚走到鸽子沟，一声刺耳的呼啸声，带着恐怖的死亡的气息，传来，吴焜驻足一听，正是老兵描绘的那种，不由得大叫一声，果断把程代表扑倒在地。

一声山崩地裂的炮声响过，带队走在最前面的徐允士，懵圈的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回头看，一个班的手枪兵大半不见了，程代表和吴焜也不见了，不由大急，一边大喊，一边在废墟中寻找。

他见一堆杂乱的废木杂石中有动静，两手猛刨，终于把吴焜和程坚、一个手枪兵，先后刨了出来。几人坐在地上歇息，看到刚经过的路上，被炸成了一个硕大的坑，坑里还在冒着硝烟。

程坚拿着礼帽掸灰：“吴焜娃，你又救了我一次！”

吴焜却在望着手枪班士兵消失的大坑发呆，没听到程代表在说着什么。

杨森的部队受吴佩孚几次补充，炮兵部队略有规模，有山炮营一个，八门日式小山炮，另有四个迫击炮连，每连有迫击炮6门。

这些火炮均系吴佩孚从国外进口和巩县兵工厂仿造，在杨部中异常珍贵，保养良好。炮兵文化水平虽低，但由于杨森爱好西学，收留了大量的留学生，其中多有在西方学军事的学生，在军中担任参谋、副官、军需等重要岗位，潜移默化，炮兵技术也有一定水平。全体炮兵，见英国军舰猖獗，早就怒火填膺，许多学军事的“海归”也到了阵地上。

大家早就把敌舰的方位坐标测定标注，这一见洪、程代表亲来传令指挥，战意倍增！接到命令，迅速猛烈开火，大多数炮弹直接命中敌舰，英舰敌不过杨部岸炮的轰击，开足马力，仓皇顺江而逃。

炮战历时两个多小时，英舰发弹300余发，万县城区33处重要地方被炮击，居民死亡604人，伤398人，被毁民房千余间。

9月6日，洪道、程坚在组织抢救遇难者的同时，又召开了万县各界万人抗英大会，组织了万县惨案后援会，通电全国，要求严厉制裁英**，为国雪耻，为死难同胞复仇。

在大会上，洪道通报了国民革命军包围武昌城的消息。他悲愤的号召全体万县人民、四川人民、全国人民投入到反帝抗英的浪潮中来，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