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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卷向往之路第6章 雪乡银厂坪

小说:伍卒 作者:少风 更新时间:2023/4/16 21:09:19

从朝阳洞,爬到小天子城边的银厂坪,用了整束的三天。

吴、唐二人,低头闷爬,无心周围风景,唯二的感觉是:路越来越险、陡、窄;树越来越粗、老!许多树林,怕是自古也没人进去过,里面几乎看不到天,大白天也是昏暗。

漫无边际的大雪,仿佛进入了冰雪的世界。

山路,在林间缝隙间,向雪更多高山上蜿蜒。雪雾中,看不到这山有多高。借着路上白雪反光,依稀辨。有虎时常在啸,更有狼、豺出没在林间,见人也不胆怯,死死地盯住三人一骡观察,尤其是耧竹竿,倍受野兽们垂涎。那些胆小的獐子、鹿子、岩羊,远远地见人就跑了。

鼎罐说:这段路程,他也是听其他骡子客摆龙门阵时听说的,没走过,雪天上山要费劲爬三天,下山走两天就放早工。无雪天,空手往返,走早歇晚,一天可到。但不能独自走,因为有猛兽,老虎、狼、熊、豹子,野猪,落单的人,是送给它们的菜。

边说,他还面带忧色的回头看。

群峰林立、万籁俱寂、深山大林包围中的银厂坪,有大银厂和小银厂两个古代的厂址,大厂的矿坑中有人还在开采,冬天停了工,有人看厂守矿坑。

这边的小银厂矿源已竭,已经废弃,房已倒,矿坑洞在旁边一片山岩下,张开黑嘴欢迎来客。

几人进到小银厂的矿洞,突见两口棺材,封得紧紧地放在矿洞门厅上。几条小矿洞在此分岔进入山腹中,三人在此住下了,棺材没人去打扰。

洞里有前人留下的干柴,鼎罐用干柴升着了火,唐元明挪到火旁,吹着火,敞开怀烤汗,他已经大好了,虽仍然**严重,可歇息的次数越来越少。

吴焜心想:假如有一天我要被敌人抓住,宁可调过枪口给自己来上一枪,也不能被捕,反动派对我们好狠毒啊!这唐元明,老红军,性子刚,敌人不管怎么折磨,肯定不会求饶的,这种刚烈的性格,挨打受折磨,更被别人多,加上饥饿、受冻,一个多月能不死,不愧是铮铮铁汉。

洞中没有风,有的是柴火制造出的温暖。虚弱的唐元明,心中叹了口长气——终于逃出来了,这三天,半饥半饱的吃些冷干粮,睡的避风处的岩下,身体好象也变成了石头。

他边烤火,边观察吴焜:这个小同志,难怪徐参谋长和胡支队长点名要调他,机灵,枪玩得溜转,听说还会吹军号,看样子武功不浅,这次,如果不是他机智果断,恐怕我唐麻子的骨头早被野狗啃了。唐伯壮党代表已经牺牲了,回到部队后,我要向领导要求,跟这个同志战斗在一起,罩着他,别让他出事,听他说,他全家都饿死了,只剩下他一个,可怜!

外面传来鼎罐的惊叫声,吴焜把长枪丢给唐元明,抽出匣子枪,飞快地窜了出去,瞧见鼎罐在洞边茂密高大的树林里,仰头惊叹。

吴焜进到林里,鼎罐惊喜地对他叫:“吴班长,吴克刚,你来看,这是什么树?你猜。”

吴焜惊魂定,看这树,树干虬结,众树茂密又直向天,根根粗得要人合抱,对丛林熟悉的放牛娃,也不认识这树,纳闷:“不认识。”

鼎罐笑容满面,大声:“这是杜鹃哪?”

“啊?不可能,那有这么高的杜鹃树,我们七星冈上,最高的只有人来高,这树,怕是有四、五丈。”

“真是杜鹃,我们蔈草老家,有棵最大的杜鹃,也有小盆粗,花有碗口大,是我们的乡宝。这些树,两个人也不能合抱,开的花怕是有盆子大,最难得的是,你看,这谷、这梁,连绵好几十里,全是这树。这个地方,真是人杰地灵,又出银子又出奇花异树,须得好好地住上几天。”吴焜听了,不禁愤懑,你又发懒病了?想想唐元明的虚弱,自己先前在朝阳洞又答应过他,嘴上道:随你。

“你家在蔈草?蔈草是什么草?”

鼎罐继续仰头观:“蔈草就是水面上长的草,是红色的。我们那地方,是几座山的交汇处,有几口大堰塘,水面上长得有蔈草,地名就是这样来的。”

“你读过书,怎么来赶骡子?”

鼎罐头转过来,平静地看了吴焜一会,见唐元明也注意在听,说道:“我张家祖上原来是木匠。往上数三代,我的祖上是两父子,孩子小,木匠出门做活时,就把儿子带在身边。机缘巧合,有次在一个大户家做木活,大户家办了个小私塾,木匠儿子在私塾外旁听,几月下来,认了很多字,靠心记,背了几篇文章。私塾先生发现了木匠儿子的聪慧,愿义务教他,这家大户也有些仁义,跟木匠说好,不付工钱,留木匠儿子在私塾读书,平时干些杂活。谁知几年后,木匠儿子考上了秀才,回家置办了田地庄园,后来秀才的儿子,就是我的祖父,也考上了秀才,家业更大了。谁知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没考上秀才,反而染上了鸦片,家败完了,人也只剩下我一个,不,还有一个铜鼎罐和耧竹竿,唉,就成了这个样子。”

进洞门时,鼎罐观察5、600米远的大银厂那边很久,说:“那边有人窥探。”吴焜倚门观察,果然有一人躲在墙角望这边。

唐元明从地上跃起,真的是跃起,拖过步枪,边整理军容,边对吴焜:“走,我们过去看看,吴克刚班长,把你的门面收拾一下,鼎罐,你把耧竹竿牵起,把背篼腾出来空起,我们去找他们要点粮食,借个锅儿。”

三人来到大银厂,一个矿山管事人,见三人中有两人穿的军装,不情不愿、戒备着,出来招呼,木屋空隙间,有火铳的枪口闪现。

说了来意,那管事听说只要点粮食,松了口气,进去提了一口大鼎罐,一口袋包谷面,鼎罐用背篼装了大半背篼土豆,还借了一些碗筷等物。

唐元明板起麻脸时表情让人难忘,不得不说凶恶的成分很重:“我们有秘密公干,不要来打扰我们,更不要偷偷摸摸过来,有事我们自然要来找你们,也不要跟其它人,包括你们的矿主说,误了事,是要砍脑袋的。”

在雪风中发抖的管事,急忙点头应承,目送唐元明离去。突见吴焜又回来,这个挎盒子炮的是军官,更要恭敬。

谁知这小军官是打听周围的地势。

“从这里往东,山路50里,是一展平坝的红池坝,坝上有百来人,牛羊多得很。往西20里,是西流溪,也是个大村落,有7、80人。都是属红池坝乡的地界”

不知不觉中吴焜打听到了黑老林顶杨长生家的位置——向西北30里,更高的大山梁上。

晚上,吃过鼎罐煮的饭,三人合力铺了床。床是用洞中的干树枝干草垫在地上,干草不够,鼎罐还到树林里搂了好几抱,背了回来,放在火边烤干,烤干后的杜鹃树叶,有一股浓浓的香味。

鼎罐笑道:“二位老总,今晚你们跟你们杨军长一样的待遇,睡在花丛中了哦。”

这鼎罐,煮饭、铺床、洞里的清洁、管理货物,样样精细,基本不要吴唐二人插手,妥妥贴贴。

吴焜说:“你俩先睡,我站会哨。”

唐元明“用不着,这空山上,有人来,容易听到吧?”

吴焜合衣斜躺在洞边,把匣枪挪到胸前“嗯,可也要注意,你们睡吧。”

可恶的耧竹竿,不时过来扯“被子”吃,不让,它还翻白眼,睡时,它也凑到几人的“床”边,偎挤成一团。

吴焜无奈先躺下了,因为那两人也不睡,蹲在火塘边,唐元明在给鼎罐讲,什么“打倒**……”“反动派……”“**”“革命”“红军”这些词语,隐约可听,这让进入梦乡的吴焜,又想到了陶老师,想到了叶子,还有七星冈,于是,泪水滴在了杜鹃树叶上。

这一觉,吴焜直睡到近中午才醒,几天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见鼎罐进进出出,已经搂了好些枯枝树叶堆在火边炕着,还有几根干枯的杜鹃粗树干也架在火上烤,洞里热气蒸腾,香气氤氲,借来的大铁鼎罐和他那个铜鼎罐都在火上煮着饭。

翻过身来,看到唐元明坐在草上,在仔细擦枪。候鼎罐出去的间歇,唐元明慢悠悠地说:“吴焜,这个鼎罐,虽然出身地主家庭,可他本人是骡子客,无产阶级,有可能加入我们的队伍呢。”

“我只会打仗、吹号,做思想工作,我不行!麻子你看着办。”

“人家就是见你拿着5块大洋一月的号兵饷,还来参加革命,不顾一切的救护战友,才动了心的。”

吴焜尿急难耐,跳起来往洞外飞跑“我们是红军,红军不是这样么!”

在洞里好好歇了一天,烤了一天香喷喷的火,吃了一天的包谷洋芋糊糊,唐元明精神更好。

吴焜决定明早出发,继续向北。可鼎罐躺在草窝子里,坚决不同意,不动弹,要再歇两天,耧竹竿挨着他的主人,哼哼叽叽的似乎同意他的话。

吴焜虽急着赶路,看洞外积雪已经盈尺,看身体仍未痊愈的唐元明,无奈同意。

有了足够的柴火,“被子”也加厚到可以埋没人的厚度后,就连耧竹竿,也躺在舒服的“床”上,慵懒得在床上吃喝,惬意地喷鼻打臭屁。

没事干的鼎罐,更多的时候,是迎着寒风的吹拂,坐在洞口,向九道拐下不断的眺望。有动物在远处雪地里行走时,他还会叫唐麻子一起来鉴别,是不是人在行走。

离开沙沱的第九天上,望眼欲穿的鼎罐,终于看见九道拐山道上,有一个黑点向上移动而来。

唐元明拿着长枪,闪进了树林,悠忽不见,吴焜让鼎罐躲进洞里,鼎罐不干,伏在一块大石后,不转眼。

近了,身材依稀熟悉,缠着诸葛帕,背着背篼,爬山的步伐很快。

鼎罐不管不顾地大叫:“安大哥,是你么?”

那人停下脚步,声音洪亮:“鼎罐,你在哪?”

鼎罐从石头后,一跃而出,“我在这。”笑声大得杜鹃树上飞雪片片。

吴焜懵圈,听得唐麻子也在林中“哈哈哈哈”地狂笑。

“呼啦啦”喝了三大碗浓浓的热糊糊,狼吞虎咽下几个烧土豆,安守田高兴的摆谈:“我先说服了老组长,又给婆娘说,你看,我俩口子一年到头起五更,睡半夜,把这两亩薄地刨了又刨,闲时我还出去打短工,一家人还是吃不饱,受着冻,不革命没得办法,苦日子没得个头,为了娃儿他们长大后能吃饱饭,读上书,只有拿起枪来,跟反动派真枪真刀的干。”

吴焜担忧:“你是家中的顶梁柱,你来了,家中一家三口怎么过呀?”

安守田:“没事,我家婆娘明事理,要我只管放心,地里的活她能干,交通员的工作,她保证能干好。再说你不是给我了12块钱吗,我在路上的几个乡场上,一次两三块的换,全换成了大洋,藏在土豆种里带回了家,给了党小组两块,其它9块8角钱,全给了婆娘。她还说要多谢你咧。”

唐元明问:“你12块钱,全带回了家?路上没用?”

安守田显然不好意思:“我回去时,又到蒋保董家去要了三个粑粑,江口花两角钱买了担洋芋种。不是挑的洋芋吗?饿了烧两个吃就行了,晚上我求客店老板,让我在火塘边坐半夜眯忽了一阵后,又走。”

唐元明惊叹:“我天,你一分钱不花,来回怕是有千里路!”

吴焜:“安大哥,你胆子太大了,敢单身一人爬上来。”

安守田:“我心里也是悬吊吊的,一路上大喊大叫,自壮胆。再说我带着砍刀,怕啥?”

三人都为安守田独自闯过这段森林庆幸。虽只分别九天,可相谈的热情象离别了数年,鼎罐从背兜里翻出他买的棉衣,给穿着两件破单衣的安守田换上了。这安守田,离家时,把身上稍好点的衣服,留在了家里,身上穿着两件破得不能再破的衣服,如果撞不见吴焜他们,不被野兽吃掉,也要冻死在这雪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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