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第25章 我有个兄弟要见你

两天后，到了开江县。

开江是唐麻子的伤心之地，当年被王灵官王陵基的兵抓到后，押起游过街，“熟人”多。他在开江城里，戴着个硕大的烂草帽，压得低低的，就没取下过。低调如此，让吴焜暗暗发笑。

开江，是离大山坪最近的县城，大家约定购物消费。

征得两位领导同意，鼎罐用公款买了一口中等型号的铁锅，铁饭勺、菜刀也买了，老板见生意做得大，送了一个背锅的架子。鼎罐还到布店扯了很大一段红布，店老板问作何用时，他说妹妹要出阁，老板问了他妹妹身量高低，说那要六尺，可既然你要做新衣，怕是盖头布也要红的，不如扯一丈吧？鼎罐说行。布老板难得遇到这样豪爽的大老板，扯够一丈后，还让了两寸，也不知他把布廛了多少遍，扯长了多少。

吴焜和代彪的主要任务是买药，可惜开江城小，不但没西药房，就连象样的中药房也没有，只有两个摆摊的草药先生，问这里人得病了怎么办，草药先生说，自己扯草药啊，请端公来跳神啊，上庙里抓香灰啊。吴焜不解，草药先生说，你不要大惊小怪，整个川东北，只有达县城里刘督军那里有个小西医诊所，一个小西药房，其它的县城，什么药房也没有。

吴焜很失望，也很着急。因为他在固军坝根据地、东征中，见到太多的战友，就因为一点小伤小病，因为无医治、无药吃，而恶化，最后失去生命，太不值得！自己的几次负伤，要不是在沙沱买的那药，怕是早骨肉成泥了。看样子革命的道路还长着呢，不知还要受多少次伤，黑天池游击队个个是好朋友，得了病，受了伤，总不能看着无药治而死吧？

代彪听了吴焜的话，连连点头。

天又黄昏，两人出东门时，来到约定的一个饭铺里，唐元明早到了，和胡世安已经吃过了饭，听了吴焜低声说了想法，唐元明微微一笑：

“小伙子，想法很好，值得鼓励，可是没钱了，再买药，回去又要饿肚儿了。”

“有钱呢？”

“当然是到万县或者重庆这些个大码头去买，达县那里，我去过，药少，而且也是从万县、重庆进的货，贵得咬人，怕是要用金子去买才行。”

代彪凑过头来：“我到万县去买，嗯，队……别担心，我可以操老本行，一边卖草药一边去，半个月就回来了。”

唐元明望着他那年轻稚气的脸，好久，才点头：“好吧，等弄到钱了，你就去，怕是要好几块。”吴焜在旁：“没得30个大洋，跑一趟，划不着，我在万县有关系，晚上给你说说。”

唐元明一惊：“说个铲铲！30个大洋？这么多的钱，我上那里去找？现在要赶路，我绝不准你象在云阳一样，再去找你的姑妈借！”

走了一天，又是傍晚，快活的在开江县东北永兴乡小河边大道上走着，要到繁华的三汇口了。

吴焜见迎面来了一个骡队，骡子上驮着油桶子，还有二十多个挑夫挑着油篓子。一个中年的商人，在向身边的管事发牢骚：“下次再也不从三汇口这个税卡子过了，妈的，真是麻雀肚子里就要抠二两油出来，过路费比别人贵了一倍不说，还要烟钱、灯火钱，草鞋钱，杂七杂八又是一大堆。”

管事也恨道：“是划不来，比绕路还要贵些。”又笑：“东家你也不要过于怄气，绕路的话，就怕遇上土匪，血本无归。”

那商人叹道：“这世道，唉，何时是个头哟，想正经做点生意，太难了。”

心中有事，正寻思弄钱买药吃的吴焜，不由得看着商人的背影好久。回过头来，见众队员都在看着他，杨革命贼眉鼠眼地凑过来，低声咕哝：“离大山坪可不远了哩，我们可都是空手！”

吴焜白了他一眼：“大家看我眼色行事，黑熊，络腮胡，你俩先。”

那俩人也不答话，扭过身兴冲冲地走了。

三汇口税卡是在小河上架着的木桥南端，搭着一个棚子，行人骡马要从棚子下过，明显是认真执法、应收尽收，不该收也要收的布局。

这一认真收税，行人就不多了。

吴焜他们到时，黑熊和闵学文正赖在卡子上，和税丁扯淡，税丁要每人交五分钱的过路费、治安费、团防费等等。

“总共五分钱，弟兄们为了党国冒酷暑，战烈日，这么辛苦，难道享受幸福生活的老百姓，不应该慰劳慰劳？不交钱就不准过，没钱我就要搜身。搜不出来钱，我就让你过，我们还是很人性的嘛。”

税卡两丈远处，树林边，一张大方桌，上面摆着土陶罐装的凉茶，几个税兵，看来对这种争吵已经习以为常，横七树八坐、蹲、躺，惬意。

要问天下谁的待遇最好、最稳定？当然是税官，因为他能给主子弄钱。要问天下的兵，装备谁最好？回答也是税兵，一是他们本身有钱，而且主子也要这些装备生出钱来。要问天下谁的制服最好？当然是能给统治者弄来钱的人，他们需要漂亮威严的制服，震慑出钱人！古今中外，慨莫如此！

就这个三汇口税卡，八个税丁，四支盒子枪，三支长枪，为首的还挎着一支漂亮的左轮手枪，看成色枪都不差。仅背的长枪，就全是正宗的汉阳造，制服是下江细布做成的军装。由此可见刘湘无比的重视税务工作，重视税务队伍的建设，比重视军队还强。

黑熊和络腮胡子，跟税兵争论的焦点当然是为钱。

吴焜一到，摆出一付照章纳税的诚实百姓态度，嘻嘻哈哈：五分钱，小钱嘛，古人说同船过渡五百年所修，你看我们不是在过渡吗？有缘哪，你们俩个哥哥的过路费我给了，你们可以到那边去弄碗茶喝，后面的几个弟兄，我也帮着给了，来，这是一个现大洋，您找给我。

税丁咧嘴笑了：“你看，你看，真是人比人羞死人，这位兄弟，一看就是要发大财的，好气魄！”

说完拉开旁边的抽屉，吴焜探头瞧见抽屉里装了一小半的钱，怕不有五、六十块？这些勤奋的税务工作者，值得表扬！他心中暗欢喜。

“税官大哥，你莫忙，我有个好兄弟要见你。”

“好兄弟？谁？那个？”税官一愣，突见吴焜从背后腰带上抽出一支盒子枪，抽枪的同时扳开了大机头，对准了他和旁边长枪税丁，杨革命早就一把抽了税官的枪，莽撞子马上把长枪税丁按在地上，踩着他，摘了步枪，下了子弹带。

那边，唐元明和鼎罐同时抽出手枪，对着桌边的税兵：“不准动，老子们是宣汉观音山的弟兄，是讲义气的，只要你们的钱，不要你们的命，莫乱来，乱来，老子就不认黄了。”

几个税丁想乱来也不行了，因为代彪、黑熊、闵学文、胡世安、伍当甫早就飞也似的上去夺走了枪，还下皮带、子弹带，零零碎碎的也全都要。

有个税官穿了双稀罕的胶鞋，被胡世安不客气的脱了下来，恨得唐元明牙痒，准备给他补一堂优待俘虏的课。牙痒还没散，鼎罐过去了，把税兵的衣服摸搓了一会，可能觉得料子好，干脆精减到一个字：“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