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登高原踽踽行

支队部军号响起，是集合号！

吴焜带三营刚到上里镇街，见毛文春支队长在队列前怒吼：“他妈的，刘湘这个巴壁虎还成了精了，我们开上去15个支队，还撤不下来了，伤亡很大。熊司令派人来通知，打援任务取消，要我们立即出发，多带担架，接应部队撤下来。休整后再跟这些反动派算帐。”

3营的队列经过支队长政委面前时，毛文春说道：“吴参谋长，你留守，黑熊指挥。”

吴焜微笑着：“黑副营长指挥可以，我还是跟着吧。”

毛文春和黄俊久看了吴焜脸色尚好，没再吱声，默许了。

往百丈关的路上，见西方军在全面撤退，分成若干路线，红军一片片一股股地往下来，脚步沉重，有的抬着担架，有的扶着受伤的战友，还有的哭红了两眼，不甘地坐在路边。

过了中峰乡，走到一个叫二道坎的地方时，前面有激烈的枪声，25、28支队的战士，潮水一般地从当面退了下来，纵队政委郑山，见自己的23支队上来了，一屁股坐在路边大喘气，惊喜：“毛文春，熊司令在后面石栗滩亲自阻击，他妈的，这股敌人是郭勋淇的模范师，打仗有章法。”

唐元明叫道：“政委和同志们快些走吧，中峰和上里，经理部都在煮饭，大家吃了早点休息，后面看我们的。”

“能攻善守”23支队的出现，让28、25支队的战友们放了心，大家喘过了气，然后互相帮助，把伤员送上政志部组织来的担架，缓缓撤了下去。

石栗滩，实际是一个山坡，山坡上有状如板栗的大石头，坡下即是公路。毛文春观察，敌人大约有两个营，千多人，在向熊司令守卫的石栗滩进攻，观察地形完毕，毛支队长：“政委，你带一个连上去，把接应司令下来，敌人进攻时，你边打边退，我这里两翼展开，夹他一钳。”

黄俊久手一挥，带着2营的一个连就上去了。毛文春命令3营在左，1营在右，2营两个连在中，规定以支队部号长冲锋号为准，出击。

吴焜没随3营去埋伏，守在支队部。

熊发下来了，白皙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污垢，更多的是点点斑斑的血迹。他一气喝光了毛文春支队长递来的一壶水，边听毛文春的布置报告，边吞吴焜递上的干粮，皱着眉头，指着盘旋在战场上空的飞机：“想打个伏击？怕是不行？你拉开阵势要打时，飞机就来了。不隐蔽的话，飞机上一通扫，一个连就没了。”

果然，当敌人上了石栗滩，23支队两翼钳形出击时，空中的敌机发现了，对着红军就是一通轰炸扫射，让23支队的计划泡了汤。

敌人见有生力军接应，而且战斗力又强，停止了追击。

敌人的这一通轰炸，牺牲了20多个红军，吴焜再次头部负伤，弹片在左脑皮上削了一溜浅浅的伤口。幸甚！

百丈关战役是红军长征以来仅次于湘江血战的恶战。虽然毙、伤敌15000余人，但红军直接伤亡也在万人以上，战斗力锐减，再无余力执行南下战略，全军跟追敌且战且退，于当月撤回到天全、芦山、宝兴三县休整并准备过冬。

已到冬天，高原上银装素裹，寒风呼啸，雪花飞舞。

西方军原计划是在成都以西的川西平原上过冬，过冬衣物和钱粮都准备不足，身处高寒荒僻，也没处准备。

百丈关失败后，红军损失惨重。

一意孤行的贾恒剑，计划在天全、芦山、宝兴一带做好群众工作，修整几月后，重新再跟川军决一死战，打开进入成都平原的大门。

无奈，红西方军新败，给养断绝，兵员枯竭，战士们的身体素质直线下降，处境日趋艰难，战力直线下降。只能边打边走，退出了很多驻守要点，转入防御。

贾恒剑想到的，熟悉地形的刘湘、刘文辉，更想到了，他们比红军更熟悉川康高原的恶劣情况。

挟胜利之势的川军主力，集中于名山、邛崃山一线，国民党薛岳部六个师也集结在雅安天全一线，数十万骄兵悍将，分三个方面朝西方军步步进逼。

精疲力竭的血战，红西方军伤员众多，被迫处处防守、处处应战。

薛岳部队集结完毕后，率先按照既定计划，向荥经方向进攻而来，防守这面的许和尚，准备用三个支队去防守，但程益国政委判断出错，他认为薛岳部队仍会象过去一样，谨慎进攻，不会一下子扑上来，兵力不会太多，只放了一个受损严重的35支队在峡口处据守。

结果薛岳直接甩上来九个齐装满员整编团的兵力，负责防守峡口的整个35支队咬牙坚持，全支队千余人都打光了，支队长、政委仍死战不退，壮烈牺牲。

在薛岳大军的进攻下，红军颓势更显，刘湘也没有闲着，跟着薛岳的部队打到了宝兴县境内，惯于顺风行船的杨森、邓锡侯等川军军阀全上来了，连胜之下，也学会了死打硬拚，红军三百里防线，处处告急。

到这时，红西方军在百丈关战斗后，历经连续三个月的血战，没有后援，得不到物资补充，弹尽粮绝，伤员众多，每战都要减员，又无补充兵员，进入四川腹地——成都平原的希望落空，不得不撤退了。

如果再打下去，红西方军早晚被川西高原跟成都平原这个结合部形成的血肉磨盘，吃光抹尽。

这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遍了士气衰落的红西方军：在西方军进行百丈关战役的同时，北上仅7000人华中红军与汇合了的陕北红军一起，由东方宏同志亲自指挥，在直罗镇全歼敌１个师又１个团，毙敌师长等1000余人，俘5300余人，缴获众多战利品，取得了重大的胜利。为红军在西北站稳脚跟、扩大革**据地，积蓄发展新的力量，赢得了宝贵时间，从而使西北成为红军长征的落脚点、夺取中国革命胜利的出发点。

这一胜利，让红西方军的干部战士，认识到北上抗日，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也让一些崇拜贾恒剑的干部战士，对贾恒剑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敌人紧追不放，川军是见红西方军受挫，有捡便宜的想法。国民**军，却是奋力紧追，不死不休的态势明显。

23支队因没有百丈关的损失，兵员较足，成了百丈关战役后，抗击敌人围攻的主力军。

频繁的战斗之中，3营频繁进行战斗，伤病同样众多。营长吴焜又连续两次受伤，虽都伤不重，可由于他流血次数太多，没有很好的治疗和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日渐虚弱。能吃、能睡、能打的他，现在却时常夜半梦醒。

3营诸将，从唐元明始，几乎人人带伤。

纵队来人通知：“10纵陈铁部，被**军吴奇伟部咬住，令23支队派两个营解救。”

毛文春腰部挂彩，黄俊久腿部挂花，吴焜应毛文春、黄俊久要求，随支队部行动。

疲惫的部队，疲惫的干部，压抑的气氛。

“我去吧，一营留给你们。”吴焜从藏民家的毡子上爬起来，对那两个比他更狼狈的人挥挥手，止住了他俩未发作的争抢。

又是一番激烈的战斗，又牺牲了十多名战士，终于把10纵解救出来。

经过百丈关苦战的10纵，重伤员太多了，担架多。

吴焜站在10纵的队列外，看着一队队疲惫的战士们，从面前经过，心中叹息。伤员们没有药，继续向海拔更高的高原上去，会痊愈么？

10纵的纵队部过来了，吴焜等人等着跟老政委陈铁见上一面后，再归队。

10纵司令员陈铁，上来了，他颓伤着脸，愧疚的站在吴焜面前。

马云左看右寻，还伸手拔拉队列中的战士，终于用紧张得颤抖的声音，很尖厉：“陈政委，雨点呢？”

3营众将带着疑惑看到陈铁的表情时，大家全明白了。

吴焜眼神入定般的望着陈铁，没有流泪，没有表情。

唐元明转过头去，把军帽塞进嘴里。

彪子把刀插在地上，蹲成一团，肩背不住抽搐。

伍泽甫手放在彪子肩上，抬头望天，泪水如线般从面颊上流下。

满身血污的东东，拄着白杆枪，咧开大嘴，无声的流泪，泪如泉涌。

瞎子扭过头，抱着一棵松树，不停的捶打。

半晌，回过神来的吴焜，眼神空洞，低声问：“在哪？”

陈铁也是全身血污，颈间缠着绷带，愧疚的直视着吴焜：“百丈关，飞机炸弹，什么都没留下。”

“呜呜”马云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