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老道（2）

皇甫淳为什么选择鄂西这一带呢？早年，跟着师父詹眷诚到各地去考察修铁路的地形，可以说走遍了大江南北，当年他就对鄂西这片原始森林感兴趣，他很清楚，躲到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皇甫淳祖籍徽州，自然能说一口徽州话，所以，他到了五户村，没人会猜到他是从北边过来的，而且，徽州那边道观林立，修道之人不少，外出游历的道人也不在少数。

鄂省本地也是道教盛行的地区，在房陵县北边就有著名的武当道教圣地，在黄州一带，也有许多道观，所以，皇甫淳以道士身份到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让卢老蔫不知道的是，老道还拿出了民国时期的道士证书，这更坐实了皇甫淳道家身份，可以说，他过去的历史，只要他不说，那就淹没人知道了。

说起来，皇甫淳此时已经年逾九旬，可身子骨还很硬朗。

傍晚时候，卢老蔫送来了不少菜蔬，一刀腊肉，还给老道送来一只老母鸡，说是老母鸡，其实也就是过了下蛋季的母鸡。

老道来了这里后，告诉村民，那些母鸡下蛋是有年限的，当母鸡在第二年产蛋达到高峰后，接下来就会下蛋越来越少了，继续饲养就会划不来，慢慢的，村里人也都明白了，都知道该如何养鸡了，而这伙食也开始提高了。

以前可不是这样，尤其是对一些下蛋大的母鸡，总以为这样的鸡好，要多养几年，可殊不知，到了第三年，那母鸡下蛋的数量急剧下降，可吃得却是越来越多，到了第四年，老母鸡还真就是老母鸡了，能下上十几个蛋就算不错了。

今天卢老蔫提来的就是一只三年以上的老母鸡。

老母鸡得炖的时间长一点，否则，那肉就算是年轻人也咬不动。

“老神仙，最近外面可都动了，咱们这里……”卢老蔫讪笑着说了一半话。

“五户村现在又不缺吃少穿的，把好东西多囤积点，等等看。”老道说道。

“这倒是，自打您来了这里，我们还真是没冻着饿着，要不怎么说您是活神仙呢。”卢老蔫仍然是嬉皮笑脸的，“我就是怕再来啥运动，弄得我们五迷三道的。”

“不会啦，现在上面已经换人了，而且，老百姓对那些运动早就厌烦了，古语说，顺民者昌，逆民者亡，你以为那个啥帮是被谁打到的？是人民！”

老道吧嗒着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把乡亲们的心拢到一起，好好的琢磨做什么物事来钱，先积攒一点，等到那些孩子长起来就有本钱了，你们也就算是尽到了长辈的义务。我可以给他们启蒙，可最后到外面如何闯荡世界，那就要看他们各人的造化了。”

“是是，您说的没错。”卢老蔫还是一副恭谨的样子，“可您说，我们这里能有什么值钱的物事呢？我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啊。”

“这山里有不少中药材，有些还是很稀有的，从明天开始，我让国言带着你们进山去采药，收集回来后先放好，也许用不了多久，那些药材拿出去就能卖个好价钱，毕竟，许多药材在外面已经断档了。”老道默默的说道。

“我们这些年打猎，可是有不少好皮子，那些东西拿出去不行吗？”

“你傻啊？你们是什么人？护林员，是禁止打猎的，你拿出皮子，那不是不打自招吗？尤其是你家里的那两张豹皮，只要被查到，你是落不了好的！”

“哎哟！这，这也太难为人了吧？我们在这里祖祖辈辈可都是打猎的！”

“你说的那些都不作数了，你们拿补贴也不是一年二年了，当时不是都给你们说清楚了吗？要不，凭啥给你们补贴？”老道，没好气的说道。

“那些豹骨都还在呢，我还指望可以卖个好价钱。”卢老蔫说。

“到镇上去买口尺半的酱缸，拿回来，再到县酒厂去换30斤烧酒，把那些豹骨泡在里面，过不了几年，那东西就值钱了。”老道还是平淡的说着，“有些事情你不能急，得慢慢等，正所谓天地运势，只有机缘到了，你才能成事。”

老道说的这些玄学，卢老蔫压根不懂，可他知道老道说的没错。

国言把老母鸡总算是弄熟了，在灶台上足足炖了一个小时，这才盛到盆里端到石台上，老道和老蔫吃着老母鸡，喝了点烧酒，直到天全黑了，才把老蔫送走。

晚上，国言在自己原来的屋子里打坐、静思，老道也许多喝了两口，没有过来。直到第二天卢老蔫带着村里的几个后生前来叩门，老道才起来。

“国言那小子可能到后面山上去练功了，你等我叫他下来。”老道伸着懒腰说道，随即从屋里拿出了一根短短的竹哨子，使劲的一吹……

“师父，我来了！”不到一分钟，国言就从山上飞奔而下，

那身法看得卢老蔫瞠目结舌，他不知道这半大小子还有这本事。

“去洗把脸，今儿你带着他们到山上去采药，不要可着一个地方采，要留下种子，明白吗？重点是你要教会他们认识，别尽自己的性子来。”

“是，爷爷，我明白了！”当着大伙的面，国言还是叫老道爷爷。

结果，国言放假五天，有三天是带着村里人到山上去采药，老道特别叮嘱他，重点是去采集党参、当归、天麻、独活、黄精等药材，一来是这些药材好清理，能存放，二来这些药材也很名贵和常用。

五天假期说话就到了，这天，老道手里拿着十张大团结，走到国言的房间里。

“国言啊，这次出去怕是要到放寒假的时候你才能回来，这点钱你拿着。”

看着师父手上的钱，国言没有伸手，“师父，我自己能在外面找钱。”

“我知道，可任何时候都要有个家底，这钱你拿着当家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许动。”老道一脸严肃的继续说道，“你在外面，重要的是熟悉社会，熟悉人间百态，能不能考上大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融入到社会里去。”

“师父，我在学校里很孤单，大部分同学都是干部子弟，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我，跟我走得近的只有牛有力，他爸爸是农机厂的工人。”

“好啊！工农工农嘛，不要去管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他们没有你的成熟，只要你能够按照师父跟你说的去做，你就可以成为一个好人。记住，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这是你今后做人的准则！”

“是，弟子一定会牢记。”国言低头答道。

“教你的功夫不要丢下，要时时习练，至少可以健体强身，不过要注意，不要外漏，你修习的内功心法无需显露，睡觉的时候就可以习练，啥时候你能够贯通任督二脉，你就算是小成了，在没有达到小成之前，不可破身。”

“啥是破身啊？是不是受伤？”国言有些不明白。

“就是不可以行男女之事，估计你们学校也开始要上这个课了，以前是没有的。到了你们这个年级，许多人都会春情萌动，这是正常的，你看那些动物，到了春天不都是嗷嗷叫的求偶吗？可你是人，要懂得去克制，我们这一派，在成年之前是不可以破身的，一旦破身，修行就没法进行了。”老道平淡的说道。

“师父，有那么玄乎吗？”国言瞪着眼睛有些不信的问道，“我在县新华书店也看了不少书了，那些书上可没有您说的这些东西。”

“我教你的东西有些书店里有，有些是没有的。”老道叹了口气，“十年啊，多少老玩意都没了，也不让传了，谁传，谁就是封建余孽。”

说着话，老道拿出一颗桃核，对着门外就弹了出去，外面吱吱叫声，那是一只田鼠被老道给打中了。

对老道这神技，国言是见怪不怪的，从小到大，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你觉得这是很平常，你自己也能做到，可你的同学就没人可以做到，没有内劲，就是打中了也是虚的，这就是我们门派的不传之秘。”

见国言还是没能理解，老道又接着说道，“不尊师门规矩，提前破身的弟子也是有的，在大革命时期，你有一个同门师叔叫小苏子的，那是我师叔的弟子，跟着新学派起哄，追求啥情啊爱的，后来他就不算师门里的人了，师门的功夫和本领是丁点没有，最后靠刷笔杆子混饭吃，十多年前受不了批判，跳湖了。”

见老道这样说，国言不得不凝重起来。

“他但凡有那么一点点师门的本事，也不会走上那条绝路，唉！造化弄人啊！”

“师父，我们到底是什么门派啊？师承你给我讲讲呗。”

“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候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现在出门在外其实就是一个历练，这个你放心。好了，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叫老蔫送你下山。”

说罢，老道起身离去。

国言在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赶回了学校，一切如常。

回到县城，学校里住读的同学都没有回来，因为他们大多数家在县城，第二天赶过来上课即可，所以，学校食堂也没有开火。于是，跟门房张大爷打个招呼，国言去李家饭馆找饭辙。

“小伙子，回来了？是不是还没吃饭？好，你等着，我给你做！”李有田说道。

“您给我来碗臊子面就行，不要太麻烦了。”国言笑着说道。

“你在那边先喝茶，我这说话就好！”李有田招呼着。

不一会，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就端上来了，上面除了浓香的臊子，还有一个鸡腿，这让国言喜出望外。

“大叔，这鸡腿我另外给钱，拢共二毛钱够不？”国言腼腆的问道。

“你还跟大叔讲客气？要是没有你给的煤核，这国庆节我可就真抓瞎了，这鸡腿算是大叔我送给你的！”李有田笑呵呵的掏出烟卷点上。

这一年，是打倒那四个螃蟹的第四年，可以说，整个形势都在好转，尤其是恢复性发展，速度是惊人的，也就是在这年，国家干部和企业职工都增加了工资。

各种管制放开，人们也喜庆了，这国庆期间，李家饭馆的生意格外兴隆，李有田是真的忙坏了，如果不是有国言给他的煤核助阵，怕是全家就忙活不过来了。

国庆期间到李家饭馆来的可不是为了吃臊子面，许多人来是点菜的，李有田老婆是不停的洗菜买菜，俩姑娘也是跟着忙前忙后的。

说起来，李有田在县城干了二十多年，可一家的户口却还是在下边，所以，俩姑娘都是在下面的学校读书，大女儿已经上初二了，小女儿明年也要考中学了。

老李这是单干后才把媳妇从乡下接到县城，所以，平时也就是两口子带着最小的儿子，俩女儿其实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在下面的乡镇生活，过节才到县城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过节的时候老李都是回乡下去，可今年不成了，要趁着节日多赚俩钱啊，这才打电话，叫镇上的人通知家里，俩姑娘干脆就到县城来了。

可这几天，老李是真忙坏了，那可不是装的。

首先，县机关里的几个干部结婚，虽说那时节不兴大摆宴席，可是招呼亲朋找个地方吃一顿喝两口还是必须的，于是，就找到李有田，愿意出20元一桌，帮助给几桌。

20元一桌？不是开玩笑吧？还真没有，那年月的物价，随便说说大家就明白了，猪肉，0。78元一斤，鸡蛋8分钱一个，鱼，三四毛钱一斤，青菜萝卜都是一两分钱一斤，鸡鸭等那时节论只卖，20元，已经是很高的价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