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过十一（2）

“你们，你们俩去逛公园吧，等会你们出来到新华书店那里去找我，我先去自由市场溜达溜达……”

进了公园，国言就发现他们这三人组有些不对味，于是，立即脚底抹油先溜。

牛有力还以为是国言这好兄弟给他和张文红创造机会呢，心里憋着乐，嘴巴上也就没说什么，可张文红却是觉得国言有些不够意思。

“这个国言，总是神神叨叨的，有时真看不懂他，白白浪费一张门票。”

这时候的门票要四毛钱呢，足可以在学校食堂买上二份粉蒸肉了。

“等会叫他请我们吃饭，那小子其实是有钱的。”牛有力赶紧找补。

“他一个山里来的，怎么可能有钱？哼！你就蒙我吧！”

“不敢蒙你，他自打进县中开始，就一直在外面找机会赚钱的，光是李记饭馆那里，每个月他至少可以拿到差不多三十块钱呢。”

“啊！他干什么可以赚那么多钱？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他似乎平时也不怎么花钱，在学校食堂吃饭，总是见他很节俭的样子。”张文红若有所思的说，“看来，你说国言是个有心机有算计的人还真没错，可他才多大啊？”

“这个可不能按年纪算的，我比他大，可好多事我喜欢听他的，说起来，国言可是好人，他工于算计，可从来不害人，而且喜欢帮助人，要不是有他，我还真考不上大学呢，还有另外几个班里的差生，他们不都考上地区师专了？”

“不会吧？你们不就是打篮球才凑合到一起去的吗？后来，你当体育委员，作为工农子弟的他自然要向你靠拢啦！”张文红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

“切！好了，他的事情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信，咱们就自己逛逛吧……”

牛有力一是怕说多了国言，自己就显不出来了，二是跟张文红也说不清楚。

其实，俩人的关系还是牛有力一头热，以牛有力的实力，张文红从心里还是有些瞧不上的，虽然牛有力已经从工农子弟摇身一变成为干部子弟，可在张文红眼里，牛有力还是个头脑简单的“大老粗”。

两家大人走的再近，孩子不来电也是枉然，现在，牛有力碰到的就是如此。

张文红之所以经常找牛有力，其实就是因为老乡关系，一个女孩子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身边有个老乡，自然而然的就会依靠，是那种纯粹娃娃朋友的依靠。

国言从中山公园里出来，顺著马路就到了桥头街，从桥头街拐进去一个巷子，路边就有一些人在那里摆着各种各样的物事，琳琅满目的叫人花眼。

巷子不宽，也不通汽车，是这个城市最老的巷子之一，据说，打民国那会，这巷子就有摆摊的，主要就是那种专门淘换各种文玩的自由市场。

国言十岁开始，老道就教他如何识别各种物事，观里没有啥实物，可老道传授的是识别东西的精髓，是从理、道的角度给他讲解，当时，老道就把各地几个有名的古玩市场告诉了国言，这桥头街就是其中之一。

国言一到省城就买了张市区交通图，这些日子，没事就拿着那张图琢磨。整个市区的主要街道早就融会贯通在他脑子里了，他早就想到这里来了。

今天，国言总算到了这个叫麻皮巷的地方，那还不好好逛逛，虽然实践的机会不多，可毕竟跟着老道熏陶多年，许多东西在他看来还是一眼假。

走到一个有桌子的摊位，国言无意间看到桌上堆放了许多卷轴，看那些卷轴上的纸都已经泛黄，他觉得这堆卷轴里或许有古玩意。

站在摊前，伸出左手在那堆卷轴中轻轻摸着，猛然发现一个画轴很重，好像是沉香木做的，他按照老道教的，伸手拿起了旁边的卷轴。

“小伙子，你对这些老字画有没有兴趣啊？很便宜的。”老板笑眯眯说道。

国言装作不懂，呶呶嘴说道，“我不懂，可我家叔叔喜欢这东西，不知道你这里的能不能碰上好东西。”

“你家叔叔想要什么东西？你为什么替你叔叔来看？”

“叔叔不方便来，反正要是不贵的话，我买回去就当是练眼力了，就是不对看错了，也能让叔叔指点指点我嘛。”

国言这副样子就像是刚刚翻身得到巨额补偿家庭里的子弟，是那种人傻钱多喜欢冒险和赌运气的年轻人。

“那多少钱算是便宜？总不能说没个标准吧？”老板也是无聊，干脆逗闷子。

“你这里的价钱应该不贵，你这不是写著，一律百元吗？”

国言指着老板在桌子前面的一个字条，字不算大，不留心还真看不到。

老板咧嘴一笑，“你娃儿的眼神不错啊，是，我这里的东西都是一百元一个，你可以随便拿，但是，这个价钱是不打开看的价钱，就是让你摸宝盒，赌运气，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哪些是好的，哪些是说不好的，我其实也不清楚，反正我是一揽子从下面收回来的，算了算，平均下来就是那个价！”

卖字画的竟然如此搞，别说国言是第一次见到，他都没听老道说过，不过他看到的那个画轴后，心里就有了算计。

“我如果买两幅，你能不能把价钱降一点？还是随意拿，如果我没运气，拿的东西是废纸，那也算我倒霉的，要不，我就去其它地方转转了。”

“小娃儿，你有钱吗？还一次要拿两个？”老板不屑的说道，“只要你亮亮家底儿，我就150让你随意拿2个！280拿4个，大甩卖！”

国言听后，故意向两边看了看，然后就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荷包，打开荷包的一角，漏出了里面的票子，老板一看，至少有十几张大团结。

看到那些钱，老板心里明白了，这年轻人手里没有200元，可又想多拿一个，于是他干脆大方了一回，“嘿嘿，小娃儿，你上手吧，只能拿2个哦！”

国言也不废话，直接就拿了沉香木画轴和旁边的一个，然后从荷包里数出了15张大团结，把个老板乐坏了，这是他最近几天第一次开了大张。

其实，那老板的东西也是可以还价的，他那个字条之所以写的那么不起眼，就是随时准备看人下菜的。你要是个款爷，那就指指那个字条，摆出一副不还价的样子，可你要是钱少爱淘换的人，他也会给对方还价的机会。

国言正是与老板交谈中悟出这里面的意思，这才开口还价的。

交易完毕，国言就把两个画轴捆在一起，随即就到旁边的邮局，把这两幅画卷寄回学校，他可不想被牛有力张文红看到，到时候解释起来挺累的。

说起来，国言也是有些大心脏，连画轴里面是啥都没有看，这就花了150了。要是给一些人看到，非说他是个败家玩意不可。

其实，国言很清楚，仅仅那个沉香木画轴的价值就不止150了，至于画轴里有啥，已经不重要。

沉香木画轴，怎么就没有人看出来呢？这里是有原因的。

沉香是一味稀少的中药材，实际上是橄榄科、樟树科、瑞香科、大戟科这四种具有芳香酊植物的一种病变木质，比如在岭南一代常见的土沉香树。

如果沉香树没有发生病变，正常的生长，可能就没什么价值了，在一般人看起来，这既不成才也不成药的木头没啥用，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沉香树如果长到百年以上，即便没有发生病变，那树干里的芳香油脂也已经积累到相当程度，百年以上的沉香树，其根部，哪怕看上去长得非常齐整，可实际密度早就超过水的浮力，这样的木材扔进水里就沉了。

沉香树本身就富含芳香烃，发生病变后使香味变得更浓更醇，没有这个基础，再多的病变也成不了沉香，要不，其他树木怎么就长不出沉香来？

在明清两代，实木家具开始流行，一般的沉香树并不属于硬木，只有百年树龄的沉香树才具有硬木的特性，可惜，能够达到要求的沉香树实在太少了。

国言在掂量那根画轴的就感觉出材料压手，再看纹理颜色，这才判断为是沉香木的，小时候，老道曾经拿过一小节木头对他讲解，那是老道的随身物。

沉香木做的家具在开始几年是有香味的，只要用湿抹布擦拭后，就会有淡淡的香味溢出。只有家具成型时间太久，这香味自然也就没了。

民国以后，沉香被一些达官贵人追捧，使一些匠人到山上毁灭性采伐，岭南沉香树几近灭绝。**后，一些企业家才再次重视沉香树的开发利用。最近市面上流传最多的是通过人工栽培和致病的“莞香”。可毕竟时间短，大型沉香几乎没有，有的就是一些小物件，用沉香制作“熏香”的多，制作手串的多，

国言发现的这个沉香木画轴，以国言的判断，至少是百年前的东西，从这个角度上看，国言认为自己不会亏。

后来国言将这个发现写信告诉老道，老道让国言拍个照片寄回去给他看，为了这，国言还专门去照相馆拍了彩色照片，花了足足十块钱，老道看了照片后肯定了国言的判断，让他打开卷轴，看看卷轴里是什么，可那时候，卷轴已经易手。

说，国言所在的大学可是有字画鉴定专家的，老道如何不提醒他去找那些专家鉴定呢？这就是老少爷俩都存着心眼，那时节，这样的东西可是不宜外漏的，所以，国言去拍照时，只拍照卷轴，整幅卷面都不打开的。

后来，国言在地摊上花了五块钱买了几块清末民初时期的银元，他也不知道真假，反正他觉得不贵，买回去自己慢慢的鉴赏，哪怕就是假的，也是一种见识。

正是这次逛街，使国言下决心去选修考古学、文物鉴定这两门很偏的学科。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国言又到了桥头街上那家最大的新华书店，他在书店里找了本外文版的“悲惨世界”，可惜不是法文的，国言本来是想看法文的，他不是偷偷的在学法文嘛。

直到六点多钟，牛有力和张卫华才来到图书馆，此时，图书馆都快打烊了。张文红象征性的买了本最新言情小说，牛有力想买那套《七剑下天山》，可仔细一看价钱，要十几块呢，最后还是忍住没有买。

“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去吃饭，然后就各自回校吧。”牛有力说。

“放假有五天呢，这后面几天怎么过？”张文红嘟着嘴问道。

“我没啥想的，就希望能在宿舍好好的睡大觉，同宿舍的同学都回家了，我正好可以安静的睡上几天。”国言随口说道。

“我看你是想去街面上捡垃圾吧？要说，这城里的垃圾可真不少，就是能换钱的东西不多。”张文红用揶揄的口吻说道。

“他不会去自己捡垃圾的，但他有可能去垃圾站买他要的东西！”牛有力说道。

“懒得跟你们说！”国言摆摆手，“马路对面有个巷子，那里面有好几家小餐馆，咱们去那里吃面吧，这省城的面也不便宜啊……”

“好了好了，知道你节俭，今晚我请！”牛有力大方的说道。

“用不着，咱们一起打个平伙，大家凑钱就是了。”国言正色说道。

后世流行的AA制，其实在国内很早就有，并不是舶来品。那时候，年轻人到一起，经常凑到一起“打平伙”，意思就是凑钱一起下馆子，本质上就是AA。

三个老同学在小餐馆里吃了一顿，也许牛大力是真的饿了，没有吃面，而是点了好几个菜，还花了8毛钱叫了二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