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给何老二做标记

我用了两天时间才把何**家的身世弄明白。

刘坤子他妈是个热心肠的人，这个被村里人称作刘婶的女人，一把鼻子一把泪地诉说着何**家的身世。

何**家三辈子单传。

小心翼翼地传到他爹这一辈，虽然家里穷，还是精挑细选地说了一门亲事。

显然是门当户对，皆大欢喜。

尤其是，伶牙俐齿的媒婆会相面，她说：“这个女人是三阳平满，晴正不黄；面骨圆润，肉丰不赘；典型的多子旺夫相。”

何家欢欢喜喜地把媳妇娶进门。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何家欢天喜地地过了一段喜庆日子。

媳妇十月怀胎，终于一朝分娩。

头胎就是一个男丁，全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本来头胎男丁可以相应计划生育政策，一家只生一个好，但是何家单传怕了，决定铤而走险，接着连着，再生一胎。

何家早已经打好了算盘，是个女的也不冤，如果再添一个男丁，那就是天大的喜讯。

仿佛天随人愿，何家媳妇第二胎竟然也是男丁，而且是一对男丁。

也许是乐极生悲吧，何**和何老三结伴诞生，却把他们母亲的命门给堵了。

医生一阵手忙脚乱，何**和何老三哇哇哭着来到人间，何家媳妇却一命呜呼离开了人间。

喜事和悲事同时挤进门，何家从此变了天。

一个大男丁领着三个小男丁松松垮垮地走了二十年，日子越过越糟烂，屋子穷得露了天。

三个孩子都没上完小学就退了学。学名也懒得取，干脆何老大，何**，何老三地叫。

叫着叫着，何老大到了应该娶亲的年龄，何家父亲就因为日夜操劳，一天晚上精神恍惚地赶夜路去山外卖山货，没想到，一去不还。

找到时，尸体已经在山脚下的获鹿山水库里泡了三天；没人知道是自己寻死，还是意外。

一晃十年过去，何**和何老三也过了三十岁，从此何家的三个男丁成了获鹿山下远近闻名的三条光棍。

从来获鹿山的第二天起，我住在刘坤子家，和刘婶睡在一起；一阵惊吓后，我再也不愿意睡在何**家那座土炕上。

何**和刘坤子又去了龙山街，回来时，带来了确凿的消息。

小山东被拘留后，大山东带着一帮痞子在四处找我，说找到我，就给我打断两条腿。

看来这龙山街是不能回了。

这期间，刘婶说：“何**家虽然穷，但何**那个人心眼好，嫁给他错不了。”

刘婶说这话时，刘坤子在一边低下了头，脸色有些囧迫；但他不说话。

一开始，我还冷笑，让我嫁给何**，睡在那座破烂不堪的屋子里？那绝对不可能！

但慢慢我有些动摇，离开获鹿山又能去哪里呢，再去流浪吗？

我突然想起，何**其实一直对我有意，他藏在心里，事事依着我，在感化我。

他人丑了点，家穷了点，但心眼不坏。

那天在刘婶的又一次怀柔进攻下，我半真半假地对闷坐在一边的何**说：“何**，你想娶我不要紧，你要答应我两件事。”

何**立刻说：“什么事，你快说，十件事我也全答应你。”

我说：“第一件事，我差三个月才到二十岁，你要等我到了法定年龄再和我结婚。”

何**马上点头：“行行行，我等，我等，不用说三个月，三年我也等。”

“这三个月我要住在刘婶家。”

“嗯嗯，也行。”

“什么叫也行，是必须的。”

“好好好，必须的，必须的，就依着你。”

我又说出了第二件事，我说：“你要一直帮我寻找我那个家，我要找到我的亲爸爸和亲妈妈，找到他们我们就离开获麓山。”

何**说：“小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爸爸和妈妈，而且，跟了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在刘婶家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何**每天来回跑；下了工，来刘婶家吃饭，每次来都不空手，不是买着猪头肉，就是买一只鸡，或者一堆大馒头。

吃完饭，少坐一会儿，何**就回家去，我继续留在刘婶家。

三个月内，何**确实对我秋毫无犯，连我的手都没敢拉一次。

这三个月里，何**继续去外面打工赚钱，我白天就跟刘婶聊天，学家务。

这三个月里，每次晚上吃完饭后，刘坤子就出门上山，去他家的苹果园屋子里去睡；我只当是他晚上去看们，也没太在意。

转眼，到了年底，刘婶帮着何**开始打结婚的谱。

我那时已经认了命，搬回了何**家，算是提前适应环境吧。但我坚持一个人睡里间屋，让何**和何老三睡外间屋。

我这时在犯愁，因为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三个多月过去了，我竟然依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何**，哪个是何老三。

我之所以让何**跟何老三在外间睡，是因为我实在不敢冒风险，怕认错了。

我拿不准进屋的是何**还是何老三。

刘婶告诉我，何**和何老三虽然是双胞胎，但他们俩个有差别，何老三的右腿大腿根上长了一个胎记，何**没有。

我说：“那怎么行，我不能每天晚上先扒下裤子看他们的大腿啊！”

刘婶没了主意。

她说：“你慢慢认吧，时间长了就认出来了。”

还是刘坤子了解我，他低着头，涨红了脸，用他面条一样软的语气说：“何老三脾气暴躁，爱打人；何**脾气好，不打人。”

我有了主意。

这两天何**在家里忙着改门口修房顶。

本来何家三根光棍住着三间北屋，中间堂屋有门，进去后再分别有墙有门分成东屋西屋。

何老大住在东屋；何老三住在中间堂屋；何**住在西屋。

看上去很有秩序，但何**不放心，我搬回来住的第二天，他开始改造房屋。

他把西屋的向外窗子打开，单独改造成一个门口。又把堂屋通西屋的门口用土胚堵死。

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他知道自己大哥和兄弟的脾气，他们弟兄俩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狂。

想想也是，两条硬邦邦的光棍子，正当壮年，晚上睡不着觉，能老实了？鬼才相信。

第三天傍晚，我还赖在刘坤子家不走，何**来叫我了。

我一听见何**的声音就冲出去，冲上去就是一阵乱拳袭身。

何**嘿嘿笑着，光笑不还手，嘴里陪着笑：“家里拾掇好了，我来叫你回家去吃鸡。”

我基本确信这就是何**。

但我还半信半疑，我问了几件龙山街上的事，他全答上来，我才确信，他真是何**。

但我说：“何**，结了婚，我把你和何老三认错了咋办？”

何**说：“咋能认错呢？我和老三不一样。”

我说：“不行，我真分不出来。”

何**傻了眼，他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我要给你留个记号。”

说完，我低下头，在何**右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何**疼得呲牙咧嘴“嘶嘶”地吸着凉气，但他忍住疼，说：“行了吧？你还真咬啊！”

我说：“还不行，我要来个双保险。”

于是，我又在何**的左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个办法好，以后每天不管在外面忙到多晚，他披星戴月地赶回家来。

他咚咚一敲我们家西屋的门，我不着急开门，而是对着门上特意留下的那个小洞，睡眼惺忪地说：“手伸进来。”

于是一只手伸进来，手腕上有一个圆圆的带锯齿的伤疤，灯光下，像一只人造手表。

我又说：“那只手。”

于是，又一只手伸进来，也是一只人造手表。

我这才真正放心，把一个货真价实的何**放进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