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再回龙山街

我去找徐油桶，他一定会答应我，因为这个徐油桶很看重我，用他的话说：“何**那个媳妇早晚是个人物，获鹿山已经三十多年没出过自己咬断脐带的女人了。”

徐油桶说这话是有所指。

在获鹿山，另一个自己咬断脐带的女人，是农业学大寨时期村里大名鼎鼎的铁姑娘郎凤梅，她那时候是获鹿山村的妇女主任，怀着身孕下地干活，干着干着孩子就降临人间，她自己跑到沟崖下面自己给自己接生，自己咬断了脐带。

村里人传了几代的佳话，郎凤梅上山干活，去的时候是一口人，回来成了俩口人！

如今的郎凤梅成了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儿女都已成家，去了山外的安丰县城居住，就剩她一个人天天坐在村头晒太阳，用老花眼望着山上当年她亲手修的已经残缺不全的梯田发呆。

但徐油桶还有话说：“郎凤梅和何**媳妇不一样，郎凤梅当时是第三胎，何**媳妇生的是第一胎。”

天一黑，我就让何**提了好烟好酒去了徐油桶家。

我告诉他：“你去了什么也不用说，就说求村长给地方盖屋，他不答应你就不走。”

过了半个多小时，何**空着手回来了。

我问：“成了？”

他说：“还不行。”

我有些意外：“为什么？”

何**说：“他问我要哪个埝（地块），我说明天再告诉他。”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说：“看中哪里直接说不就行了，还要考虑一晚上。”

何**认真地说：“那不行，我看好了好几个埝，我要让你去选，你选哪个埝，咱就要哪个埝。”

第二天一早，趁着暖暖还在睡觉，用枕头把她围好；锁了房门，我跟着何**围着村子转了一圈。

看了这些地块，我明白了何**的心思，他想的是，离何老大和何老三越远越好。

来到第三个地方，我一看地势，立马就不走了。

我说：“何**，不用转了，就要这里！”

何**嘿嘿地笑了：“行，我中午就去和村长说。”

我立刻打断他：“不，等晚上吧，你现在和我去龙山街，我要去看看那里的楼盘。”

何**着急地问：“暖暖怎么办？她醒了会哭。”

我说：“刘婶已经去咱家了，我早就安排好了。”

我说这话时，身后传来一阵三轮车突突的声音，不用回头我就知道，刘坤子来了，他今天陪我们去龙山街。

一年多的时间，龙山街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突出的变化就是出现了一批商品楼。

它们伫立在龙山街劳务市场的对面，几十栋楼白晃晃地立在那里，显得格外醒目。

在劳务市场的后面，又一个崭新的楼盘也在开工。

我们先去了已经成型的楼盘。

这里的售楼处还没有搬，显然还有没卖出的房子。

售楼小姐很热情地接待我们，把我们让到沙发上，用纸杯倒上茶水，把宣传彩页递给我们看。

售楼小姐的眼狠毒，看出我是家里主事的人，所以只对我一个人说话，把何**和刘坤子直接晾到一边，当成了打酱油的。

我心里笑笑，也不管那么多，眼睛盯着各种房型，问着价格，盘算着我们将来能买什么房型。

这个楼盘没有太小的房型，最小的也九十多个平方，算下来，要小三十万。

我心里吸了口凉气，我知道，要买这里的房子，就凭何**在采石场的收入，十年以后也买不起。

我失望地站起来，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售楼小姐说着闲话，去沙盘前四处看着，耳朵里已经不太在意售楼小姐的话语。

我没注意紧跟我的售楼小姐什么时候消失的，再看见她时，他已经和一对看上去很有派头的年轻夫妇在热情地介绍房型。

我趁机去找何**和刘坤子，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在我的视野里。

真奇怪，诺大的售楼大厅里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我纳闷，他们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门外一闪，立刻引起了我的警觉。

是小山东！

一开始，我以为看错了，他不是还在监狱里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但我仔细辨认了一下，完全认准就是他！

他不是一个人，和他并肩在一起慢慢向前走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我也认识，她就是龙山街赫赫有名的韩玲子。

在龙山街，那些混社会的痞子都知道，你不认识小山东无所谓，但你不认识韩玲子，那就说明你没见识，没根基。

我领教过韩玲子的厉害，单论打架我们俩个势均力敌，但论狠，我却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这龙山街处在两县交界，三乡插花之地，属于典型的三不管。

东边和北边是铁东县的莲花乡，西边是鸢城县的堡子乡，南边一道道，顺着铁马河是鸢城县长埠乡的夹河套村。

龙山街是鸢城县长埠乡原来乡政府的所在地，后来乡政府迁走了，迁到了夹河套村西南边的平原上，这里留下了一大片高高低低的房子，和一个大集市。

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大水湾，鱼鳖虾蟹都游了进来，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无形中，龙山街东西南北划了四个片，当然，我说的是痞子片；摆不了台面上的耍圈。

东片的头叫圈子，北片的头叫华子，西片最穷，头就是小山东和大山东哥俩，最富的片是南片，头却是个女的，叫韩玲子。

当年我对韩玲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觉得做女人做到她那个份上，活一天也值了。

韩玲子色香味俱全。不说话时，就是一个电影明星；一说话，比电影明星还明星。

她走在路上，后面总有几个小跟班，而且都是发型自来卷的小帅哥。

她出行都是大摩托车队。

她自己不骑车，她侧身坐在第一辆又高又大的黑摩托上，斜靠在骑车的帅哥身上，两条穿着过膝高筒靴的大长腿，翘着二郎腿的造型，很是拉风。

十几辆摩托轰轰隆隆地驶过龙山街头，所过之处，黑烟滚滚，地动山摇。

她总是戴着一付大墨镜，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仍然英气逼人。

她很少说话，一说话就有人点头哈腰。

龙山街上有句俗语叫得山响：“圈子华子小山东，都是韩玲子的一根葱。”

韩玲子经营着一家美发厅，但她的美发厅不叫美发厅，叫美容院，二层楼的店面，名字也响亮，叫帝豪海王府。洗头，理发，加美食，一条龙服务，全是海鲜。

韩玲子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豪气，比男人还豪爽，有人见过她喝了两箱啤酒，还能走着离开酒店，把一桌子男人全撂倒在桌子底下了。

她有个特点跟我很像，从来不难为女人，她打架的对手都是男人，而且基本不输。

今天在这里遇见她，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打个招呼走人就可以了，我和她无冤无仇。

当年我们福利院的孩子还帮过他一些小忙。

但她今天和小山东在一起，而且还挎着手，并肩走在一起。

对我来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最好绕道，并且退避三舍。

这人与人之间真是怪事，就像有感应，我正想着怎么避开他们的视线时，却没想到，小山东的眼角偏偏向我这边扫了一眼。

这一眼是随便的，因为他马上把目光又转回韩玲子的身上；韩玲子依旧是凹凸有致的身材，那些弧形曲线始终是收割男人目光的小镰刀。

我抓紧机会儿赶紧起身，准备躲到销售大厅深处。

但小山东的目光马上又迅速转了回来。

很显然，他刚才已经看见我了，只是没注意到是我，一回头，马上想起来了；所以，再回头看我时，已经是确凿无疑地凝视。

坏了，这小子认出我来了。

我们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但他马上低头和韩玲子快速地说着什么。

我已经不能再等了，经验告诉我，这是脱身的唯一机会儿。

我抓紧时间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从他们身边斜着身子走过去，直接顺着大街往前走。

身后传来小山东的喊声：“假小子，你站住！”

我没理他，继续往前快走。

我知道，我必须赶紧甩开他们，只要我和他们离开一段距离，我就有把握很快把他们甩没影。

这么想着，我的双脚立刻抬了起来，紧接着，我的身体开始迎着风快速移动，而且越来越快。

不一会儿，我已经加速到百米冲刺的速度。

我今天不能和他们发生冲突，他们是两个人，而且他们背后还分别站着两群人。

我有些后悔今天的决定了，我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偏偏要回这龙山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