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猪娃被打（下）

猪娃假装哭起来，“不能说，不能说呀。”

不管猪娃怎么煽情，村民们都不为所动。

3年来，村民们对他们找各种理由拖欠工资的行为十分反感。

“连自家的祖坟都炸，真不是个东西！”

大家气愤之极，动手动脚起来。

王胖子的确是尧峰村的人，本名王三元。四岁的时候爹就死了，妈妈靠刮榆树皮把他养大，算是在苦水里泡大的孩子。

他早先当包工头，后来成立建筑公司，给开发商盖房子。

这一行的规矩都这样：先垫支，再结款。每年年底找开发商结账，喝酒送礼、自残威胁、拉条幅等等，各种方式他都用过。

有时候开发商用房子抵款，然后他再把房子折价卖掉。不管怎么样，里外算账，也赚了两三千万，还落了几十套房子。

两年前，大尧山旅游开发招商，王胖子想承接项目，就找到北边大哥帮忙。

北边大哥面授机宜，帮他买了一个京城的甲级开发资质公司，于是摇身一变就成了大老板。

然后一通神操作，王胖子当了省|政协委员，还被县政府驻京办招商引资回来，成立中外合资的大尧山鑫鑫旅游开发公司，承诺投资1个亿开发索道、民宿和大酒店。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北边大哥授意王胖子将民宿项目变成别墅项目，这样就能发大财。大哥说只要王胖子搞别墅项目，开发资金他全包，而且与他五五分成。

于是王胖子铤而走险，炸山建别墅，可是后来被有关部门叫停，工程机械都被查封，别墅也成了烂尾楼。

因为是村里人，村民一开始很信任他。

平常只管干活的村民吃饭，年底包个红包，管顿年饭，每人再送半扇猪肉，搭点儿便宜年货，这样两年下来，欠了村民好几百万。

平心而论，虽然村民都叫王胖子“王世仁”，但他的确也是受害者，因为北边大哥承诺的后续资金一分没到。

紧张的场面一度失控，饶毅怕闹下去会出问题，就扒开人群，把猪娃给抢了出来，“都住手！打死他有用吗？你们不是来要工资的吗？”

“都先回去，村委会来帮忙解决。”饶毅想尽快让大伙散去。

“是啊，大家都散了吧。”刘凤云也帮腔道。

猪娃见众人散去，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开始盘算着怎么脱身，怎么将挖掘机开走。

他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却把自己弄了个大花脸。

“猪娃，你私自将查封的挖掘机开走，你得给个说法！”饶毅单刀直入地问道。

“饶大爷啊，我们在邻县接了个土方工程，开过去干活，收到款后就给大家伙结算。”猪娃跳上挖掘机。

饶毅怒了，“给我下来！”

“查封是法院的事，关你屁事！”猪娃耍起赖来。

“流氓无赖！”

饶毅骂道，老村长不在家，他每天都像在火上烤，心里也极其压抑。

他伸手就去拽猪娃，猪娃跌下来。顺着斜坡咕噜噜滚了十几米，头磕碰在一个大石头上，血流不止。

“治保主任打人啦！治保主任打人啦！”猪娃一边咋呼着，一边拨打着110。

一刻钟左右，3个民警赶了过来。

由于猪娃满身都是血，饶毅又不配合询问调查，民警准备把饶毅拘留带走。

马夜草等村民为饶毅说情，刘凤云也上前说老村长住院，就靠饶毅主持工作，所以民警决定暂缓拘留，但让他随时等待传唤。

薛烛赶到后详细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尧峰的社会稳定和村委会工作担忧起来。

他意识到王胖子可能是大尧山扶贫开发的一大障碍，他的旅游开发公司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引爆！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奋斗。而且春节快到了，大家需要过一个太平吉祥的大年，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乱子！

……

一大早，薛烛带领饶毅到城关镇王胖子的家登门道歉。

猪娃打开门，将饶毅推到一边，“这是民宅，不欢迎你！”

说完将薛烛拉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矮胖矮胖的，一脸赘肉，像个屠夫，却穿着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这样使他显得更矮。

薛烛盯着他没说声，几年没见面，不敢确认眼前的这位就是王胖子。

王胖子以为薛烛在看自己的大衣，指着袖口的商标说：“皮尔卡丹的，名牌。”

“昨天买的，吊牌还没减掉。”说完他脱掉大衣，给薛烛披上，“表侄，你穿正合适，算是见面礼。”

“表叔，”薛烛慌忙将大衣取下来，“这不合适。”

王胖子将大衣递给猪娃，“装起来，待会儿让你表弟带走。”

薛烛正要再说，王胖子拉着他的手来到客厅，“表侄，听说你要来，就随便弄了点儿家常便饭，算是给你回大尧山接风。”

“不客气，表叔，我吃过了。”薛烛摆摆手。

王胖子拉他坐下，斟了三杯酒，“喝点儿酒吧。”

“我不沾酒，”薛烛说，“表叔，今天是专程来赔礼道歉的。”

“哪里需要你来赔礼道歉，”王胖子呵斥猪娃说，“还不快给薛**赔礼道歉？”

猪娃起身对薛烛说：“昨天是我不对，给薛**的工作添麻烦了。”

薛烛挠挠头，有些意外，“这么说，你们不追究饶毅的责任了？”

王胖子哈哈一笑，脸上的赘肉一颤一颤的，“我一个省|政协委员和他一个小治保主任一般见识，显得有点儿掉价。”

“主要是怕给你工作添堵，”王胖子再次拉住薛烛的手，“我和你爸是结拜兄弟，俺们两家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是，是，是，我爸说过你们是结拜兄弟，”薛烛从口袋里掏出200元现金，“早该来看您，没买东西，200元表叔可能看不上，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来就来，拿什么钱？”王胖子高兴地收下钱说，“农村规矩多，钱我收了，大衣你可要收下。专门给你买的，我刚才试了一下，确实暖和，这里冬天冷，可不像你们北京有暖气啊。”

王胖子一定要让薛烛吃点儿喝点儿，没办法，薛烛只得以茶代酒敬了王胖子几杯。

酒过三巡，王胖子说：“表侄，以后大尧山就是你的天下了，可要护着点儿猪娃。”

薛烛一惊说道：“表叔言过了，我只是来扶贫的。”

“我只是随口一说，”王胖子依旧堆着笑，“他的路需要他自己走，是不是，猪娃？”

王胖子看了一眼猪娃，猪娃会意，赶忙起身说：“表弟，我想学你爸和我爸，按照大尧山的传统，我们结拜为兄弟吧？”

薛烛摆摆手，“表哥，我们本身就是兄弟了，没必要搞那种形式上的东西。”

王胖子不自然地笑笑，“表侄是看不上我们猪娃啦？”

薛烛慌忙申辩说：“表叔说哪里的话，只是觉得……”

“唉！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王胖子叹了口气，“连你也觉得我在走下坡路吗？”

薛烛迷迷糊糊地，被两人左一句有一句，让他感觉今天若不答应就像有罪过似的。

在王胖子的主持下，按照大尧山农村过去的规矩，两人烧香磕头，饮茶结拜。

“我猪娃。”

“我薛烛。”

“今日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薛烛只想早点儿脱身，机械地应付着。

忽然，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