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憨狗蛋的世界末日

“我宣布一项紧急任命！”

薛烛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祁劲松加快语速说：“城南工地发生严重事故，三层楼房全部倒塌，砸死1人，重伤1人，轻伤5人，其中4人都是尧峰村的。现在任命你为尧峰村善后小组组长，全权负责善后事宜，有困难吗？”

“困难肯定会有，”薛烛答道，“但是，请祁县长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放下电话，薛烛马上与唐斌和饶毅进行了三方通话：“饶哥、唐斌，城南工地发生严重事故……你俩负责在村里安抚情绪，稳定人心，不要在出什么事情。”

然后他给妇女委员刘凤云打电话，“凤云，紧急情况，速到村委会门口，我们一起进城。”

王亨利不解地问：“处理事故是治保主任的事，你怎么让刘凤云去？”

薛烛摆摆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县医院大厅里，围满了死者伤者家属，哭泣声、吵闹声夹杂在一起，现场乱哄哄的。

在一间办公室里，主任扶了一下眼镜，对憨狗蛋的老婆张卷说：“你们当家的下半身肢体坏死，多处骨折和脊髓损伤，伤及脊髓和马尾神经，必须高位截肢。”

憨狗蛋的妈妈李大婶抹泪问道：“啥叫高位截肢？”

“就是从大腿根部截肢。”医生答道。

张卷一下子瘫在地上，前额的卷毛耷拉下来，李大婶赶快把她扶起来。

半晌她才惊魂不定地问：“那……那不完全成个废人了？”

医生看了一下手表，“情况很不好，必须赶快做决定，否则有生命危险。”

医生递给她一张纸，“这是签字书，你俩谁签字？”

李大婶赶紧说：“媳妇签吧，保命要紧！”

忽然，张卷像变了一个人，霍地站起身，拨拉一下头上的卷毛，三下两下撕掉签字书，“我不签，我要你们还我完整的男人。”

主任见她情绪不太好，就对李大婶说：“你们商量一下，但不能超过半个小时。”

“不用商量，”张卷走上前，左手抓住主任的领口，右手啪啪扇了他两耳光，“赔我男人！”

“又不是我弄的，你咋不讲理呢？”主任眼镜被打掉了，脸上有两道手指印。

“不能打人，”刘凤云恰好进来，赶快拉开张卷，“张卷，签字吧，救命要紧啊。”

“我不签，我不签，先赔钱！”张卷连蹦带跳，主任拾起地上的眼镜，想离开房间，却被张卷堵住门。

刘凤云说：“嫂子，我是妇女委员，一定帮你争取权益，但现在……”

张卷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妹子，你要为大嫂做主啊，三个娃子都还小，今后日子咋过啊？”

刘凤云赶快扶她，“嫂子，快起来。保命要紧，得签字。”

“我不签，签了他们不赔钱咋办？”

“嫂子，赔钱和医院没关系，医院是救大哥命的。”

“我不管！反正先赔钱。”

“不赔钱，我不活了，啊……”

张卷堵住门，又哭又闹。

贺敏看着张卷的一头卷毛，摇摇头，“这张卷从小一头卷毛，确实能折腾。”

薛烛在门卫听得真切，叹了一口气，对贺敏耳语说：“嫂子穷怕了，得先拿点儿钱安抚一下。”

说完，从钱夹里掏空现金递给贺敏，“只有500了，你先垫点儿。”

王亨利和俞子期也各自拿过钱来，贺敏摆摆手，“不要你们拿钱，你俩配合我。”

贺敏用手指指张卷，对俞子期和王亨利递了个眼色，两人点头会意。

于是，三人挤进门去，走到张卷面前。

“嫂子，我是小敏，”贺敏掏出一沓钱，“来得匆忙，没买东西，这2000元钱你先拿着。”

“这，这，这咋好意思。”张卷看着钱，却没接。

贺敏将钱塞进她棉袄口袋里，“地上凉，你先起来。”

说完，贺敏使个眼色，俞子期和王亨利上来，3个人半拖半跩将张卷拖出门外。

薛烛对主任鞠躬说：“我是村里的代理**，先给您赔礼道歉！”

“不敢当，不敢当。”主任也站起身，“家属有情绪可以理解。”

薛烛盯着主任再次问道：“确实只能高位截瘫吗？有没有办法保住腿？多花点钱都行。”

主任摇摇头，叹口气说：“确实没法，还不能耽搁。”他又看了一下手表。

刘凤云说：“大婶签字吧。”

薛烛看了一下李大婶：“大婶，你来吧。”

“我合适吧？”李大婶显得六神无主。

……

憨狗蛋的手术开始进行。

医院里医生护士忙得不可开交，护工也手忙脚乱。

主任问后勤科长：“3号、5号病室里垃圾都没人处理，发生交叉感染了怎么办？”

后勤科长正要说话，主任又说：“8号病室里，3个护工打扫，咋管理的？”

后勤科长无奈地说：“护工队长昨天刚辞职，还没来得及招聘。”

到医院看望猪娃的陶亮亮听见了，立即说：“你们招护工队长啊？我是尧峰村的，之前在北京干过，要不我来试试？”

后勤科长瞟了她一眼说：“到我办公室来。”

这边薛烛处理好一切后，自己却忍不住了。

他从厕所出来，一个人悄悄躲进楼道里。

想到小时候与他一起捉虾摸鱼的憨狗蛋，想到那个活蹦乱跳的憨狗蛋，再想到憨狗蛋一团漆黑的未来，他的眼睛红了。

“薛烛哥，要哭就哭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薛烛扭过头来，却发现是饶新星。

“嗯，嗯……”薛烛清清嗓子，揉了揉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终于没哭。

“哪有功夫哭？”他拉饶新星坐下说，“我是善后组长，必须想好善后安排。现在村里重伤1人、轻伤4人，建筑老板是大尧山张庄村人，家里没钱赔偿，人也跳楼了，唉，五六个家庭啊。”

“薛烛哥不用这么大压力，”饶新星说，“虽然拿不到赔偿金，可我听说政府负责全部治疗，这就减轻了最大的负担。”

“可是，”薛烛喃喃说道，“他们未来的路可怎么走啊？”

饶新星挠挠头，沉默不语了。

忽然，薛烛盯着饶新星，眼里闪动着光芒，“新星，你爸出院后，你参加村主任竞选、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如何？”

“我不行！”饶新星摆摆手，“我真的不是推脱。我妈死得早，爸爸尿毒症，还有3个妹妹，一个妹妹因为……”

饶新星的眼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