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跳楼

王胖子终于知道，贺栓柱见死不救，就是为了报亡妻死在井下之仇！于是躺在沙发上，不在说话，耍起赖来。

王胖子霸占贺栓柱办公室两天两夜，渴了有人倒茶，饿了有人打饭，倒也逍遥自在。

表面上看上去若无其事，其实如坐针毡！

堂弟从事了20年跌打损伤治疗，说3天住院就必须得住院，这是王胖子深信不疑的！

王胖子知道，每过一秒钟，儿子就离死神更近一步！老王家就会在他这一代断子绝孙。

庄盼儿不断来电话催问，可是他没人可找，已经山穷水尽了！两个夜晚，他都在睡梦中哭醒。

他多么不甘心，多么希望贺栓柱像小时候一样再次伸出援手来。

“大哥啊，救救我吧！”王胖子在心里祈祷着。

第三天下午，贺栓柱来到办公室。见他还在办公室，扭头就走。

王胖子慌忙跟了上去，正要屈尊下跪，被几个保安扶住了。“不要为难王总，替我好酒好菜招待！”贺栓柱说完就走了。

保安从公司食堂打来饭菜，王胖子一巴掌打在地上，“贺总让好酒好菜招待老子，你们聋了？”

一个保安说：“不吃也不要糟蹋粮食啊！凶啥呢？”

另一个保安慌忙赔笑着问：“王总想吃啥？咱们出去吃！”

“想诓老子出去，老子才不上当！就在这儿吃！”王胖子又回到贺栓柱的办公室。

保安笑着说：“那你吃啥？我给你买回来！”

“你这小伙子会来事，给老子来5只全聚德烤鸭，还有5斤金生隆爆肚！”他说道。

“吃这么多呀？”保安不敢相信。

他瞪了一眼，保安忙说：“好好好！马上下单！”

不一会儿，5只全聚德烤鸭、5斤金生隆爆肚，还有5小瓶二锅头酒送来了。

他拍拍保安的肩膀说：“小伙子会来事，知道老子爱这口。”说完就要去拿二锅头。

保安笑着说：“王总，我们有专门供员工吃饭的地方，要不您……”

“好！就冲你这小伙子不错，老子不为难你！”于是他被领到就餐的地方大快朵颐起来。

酒酣热耳之际，他叫保安过来陪他喝几口。两人热聊起来，谈话间，他才知道保安是大尧山张庄村的。

“你叫啥名字？”王胖子打着酒嗝问道。

保安笑着说：“我叫张卫国。”

王胖子笑了：“我儿子也姓张，大名叫‘张建兴’，小名叫猪娃。”

张卫国不解地问道：“你姓王，你儿子咋姓张呢？”

他搂住张卫国的脖子问：“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愿意给我当儿子吗？我有钱，还有龙宝石，保你一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

张卫国站起身来说：“王总开玩笑了，我有爸爸，叫张冬晖，咋会给你当儿子呢？”

张卫国见他睡眼朦胧，就把他领到地下室保安住的地方：“王总，你先休息一下。”

王胖子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哼……”

“哼……”

“哼……”

……大尧山一片通红，红彤彤的天，红彤彤的地，红彤彤的树。

一个脸颊瘦削的老头，下着白色长裤，上穿白色棉布衫，头戴白色草帽，发须皆白，浑身雪白耀眼。

他拄着白色的龙头拐杖，站在小青龙大溶洞洞口，棉布衫和长裤里兜满了风，这让他的身体显得丰腴一些，颇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王胖子带着儿子猪娃推着采矿车来到洞口，老头用龙头拐杖抵着车子，不让他们进洞。

王胖子怒道：“你这老头欠揍！若不是看你年纪大了，早把你打扁了！”

老头抡起龙头拐杖就打，“你这畜生，还不快跪下？”

“我不认识你，你谁呀？”王胖子纳闷地问道。

老头用龙头拐杖捣捣地，“我是你爹王宝！”

“我爹？笑话！我这么胖，你这么瘦，咋可能是我爹呢？”王胖子指指自己，又指指老头问道。

“我就是你爹！当年没饭吃，我把吃的都给你娘了，所以你小子才这么胖，而我却饿死了。”老头说到伤心处落下泪来。

王胖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老头的腿哭道：“爹，你受苦了！”

忽然他指着身后的猪娃说：“爹呀，他叫猪娃，是你孙子，他找到龙宝石了，我们马上就会变得家财万贯了，你再也不会挨饿了！”

老头摸着他的头说：“儿啊，我知道你从小饿肚子，天天想吃肉，天天想发财。你娘说得对！龙宝石是国家的，不属于王家。我把龙宝石的位置告诉你娘，她到死都没告诉你，就是望你走正道。你干得好好的包工头，何苦非要找这龙宝石呢？”

王胖子霍地站起身来说：“我就是要让大尧山的人都瞧得起我，让贺栓柱那个伪君子对我低眉顺眼，就是让我啥都有，别人啥都没有……”

老头气得用龙头拐杖敲了他一下，“你这都是歪道！咳咳咳……不跟你说了，我要带猪娃走，他就不该属于你！”

说完，老头挽起猪娃的胳膊，腾云驾雾向天上飞去了。

王胖子急忙去抓猪娃，却抓掉了他的一只鞋子，他大叫一声：“不！”

……

王胖子翻倒在地上，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地上，老头和猪娃都不见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梦！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床上的手机响了。

王胖子接通手机，电话里传来老婆带着哭腔的声音：“胖子，儿子想跟你视频一下，说说话……”

他打开视频，画面里出现猪娃的头像，声音有点儿微弱，“我找到龙宝石了，它就是龙眼石的一种，比西藏的天珠品相还好，可以卖大钱，这下发大财了！”

他跟着说：“嗯，好，卖大钱，发大财！”

猪娃眼睛里的光有些离散，他忽然指着天花板说：“你看，天珠！好多天珠！都在空中，伸手都能够到。你听，钟声，多美的钟声啊！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好像是从天堂上的寺庙飘下来的，姨夫，我好冷啊。”

王胖子眼泪掉下来，“猪娃，你老改不了口，叫‘爸爸’！”

“姨夫，爸爸，对不起，我不能给王家延续香火了！”说完就倒在庄盼儿的怀里。

手机里的视频画面凌乱起来，庄盼儿惊恐地叫着，“猪娃！猪娃！我可怜的猪娃！”

“啊……”

王胖子大叫着，从床上跳下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眼前都是小星星，一圈一圈的乱转，他索性躺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王胖子从地上一骨碌怕起来，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看了一下自己，怎么头发全部变白了？

王胖子看了一下保安住的房子，面积大概不到5平方米，就一张床，一张衣柜，一张桌子，他哈哈一笑，“结拜大哥对我好啊，我王胖子盖了20年房子，最后住在像18层地狱的地下室里，挺有意思的！”

他想起与薛烛吵架时回应他的话：“‘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的本质是因为你没有给社会创造太大的价值，所以社会不会给你好脸色！”

他喃喃自语道：“表侄说得对！我和贺栓柱都是不做好事的人，他会装大善人，我不会装，我要举报他，让他付出代价！”

他拿出桌子上的白纸，奋笔疾书，将贺栓柱的种种劣迹付诸笔端。

凌晨3点多，他走到大楼对面的中国邮政24小时自助服务厅里，将举报信分别发给公检法部门、国土资源部和国家税务总局，自己也留了一份，装在裤兜里。

同时发出的还有几个U盘，里面是一些录音和资料。

王胖子就像完成了又一栋楼的建筑总包任务，心里轻松极了！

他喝着二锅头，大口嚼着剩下的半只鸡和大半来斤牛肚，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已经七点多了，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

他一骨碌爬起来，拿起手机给薛烛打了一个电话，“您拨打的手机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他喃喃自语：“关键时刻，表侄掉链子啊。”

说完将猪娃画的龙宝石矿带分布图用微信发了过去，还附了一段话，“我在世上本就没啥亲人，表侄你算一个。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表叔没啥送给你的，就把这张龙宝石矿带分布图送给你了，这是我老王家三代人用生命换来的，千万别对任何人讲！”

发完微信，王胖子伸了一个懒腰，“啊……除了贺栓柱，老子再也没啥可惦记的了！”

他轻松地坐电梯上到楼顶，来到了13层楼楼顶的天台上，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天台上用真实的泥土、岩石和花草堆了一个微缩的大尧山！

尧山十二景历历在目：雪家垇——尧山望雪；玫瑰谷——玫瑰丰谷；核桃坞——枣夹核桃；楠竹坡——竹影和诗；小青龙大溶洞——青龙偃月；尧峰——峰回路转；镜湖——镜花水月；尧帝庙——华表听谏；棋盘岭——博弈天下；鹿仙洞——洞房花烛；五阳岭——五凤朝阳；三羊坪——三羊开泰。大尧山三大吉祥物：小青龙盘旋在龙宝石上，白羊奔跑在悬崖上；黑山猪在草地上撒欢儿。

“妈的！便宜让你占了，好人让你做了，还在京城里享受田园风光。大尧山也是我的，凭啥让你一人独占？”

王胖子骂着，搬起一块大石头砸向尧峰，尧峰瞬间倒了下来。他又搬起石头砸向玫瑰谷，盛开的玫瑰花一下子被砸得花残叶败。他正准备去砸龙宝石，却停顿了下来，一脚踢开盘旋的小青龙，抓起龙宝石，“老子找到龙宝石啰！”

太阳升起老高，温度骤然升起来，王胖子浑身燥热起来，他看看手表，时针分针指向了8：30，秒针在不停地走着，“哒哒哒……”

他爬上天台的栏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大声唱道：“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他不着调的歌声引起路人的注意，纷纷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观看。

马路霎时瘫痪了，各种汽车喇叭声叫个不停，“嘀嘀”“叭叭”“嘟嘟”……

有人拨打了110。

110警车迅速赶到，几个警察迅速进入大楼，一个警察在地面拿着喇叭说：“老同志，有啥事都能解决，请您老先下来！”

王胖子一愣，“我跟贺栓柱同岁，1962年生，今年刚刚53岁，我老吗？”

风缭起蓬乱的白发，一缕白发遮住了眼睛，他用手拂了一下，“哦！我头发全白了？都是被贺栓柱给逼的！”

警察赶忙说：“老同志，您不老！白头发很正常，您看我也有白头发了。”

说着，年轻的警察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白头发下来。警察的举动感染了路人，一些人也学着他拔下白头发，“我也有！”“我也有！”“我也有！”

王胖子在楼顶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真真切切，鼻子一阵酸楚，眼泪淌了下来。

忽然，他抹了一把鼻涕，大声说道：“我要给你们讲个故事，都静一静！”

马路上顿时安静下来，“这栋大楼的老板叫贺栓柱，我叫王三元。我们都是汾东县大尧山乡北尧寨的，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6岁那年，我俩学古人结拜兄弟，相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馍两人吃，一碗粥两人喝……”

王胖子的腿有些酸，颤抖了一下，险些掉下来，“老同志，您下来给我们讲。”警察说道。

王胖子蹲下来，坐在水泥栏杆上，“后来，我搞了一个建筑队，他不愿意一起干，要承包两个煤窑，没那么多钱，我卖了家里的大肥猪给他筹钱。后来，他挖煤没人，我的建筑队人多活少，两兄弟就又合在一起。”

“他给了我一个出煤不多的小窑，还只给我分20%的利润，不愿给我分一半利润。我出了钱，还出了大部分煤矿工，只分小头，合理吗？所以，我就变着法让煤窑亏损，后来他精明了，要求我一年保底交10万，然后再五五分成。”

忽然，王胖子听见天台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转身一看，发觉几个警察猫着腰上来了，他大喝一声：“别过来！你们再朝前一步，我马上跳下去！”

天台上的警察摆摆手，不再往前走，“老同志，我们不朝前，您慢慢下来！”

王胖子哈哈一笑，“我先把故事讲完！后来，煤窑搞不成了，他跑到北京来搞房地产发大财了，我搞建筑也赚了2000多万。大尧山搞旅游开发，我没有开发资质，就找到他，用他控制的一个公司空壳搞开发，我投1000万，他投1000万，利润对半分。后来，他让我炸山建别墅，说是赚大钱，我也搞了。再后来，公司被查封。在公司被查封之前，他从公司转走1000万，说是急用。还把法人代表换成我娘，我就成了冤大头了，名利双输！”

王胖子霍地站起身来，天台上的警察忙说：“老同志，您冷静！”

“我很冷静！我儿子受伤急需住院，贺栓柱见死不救，现在我儿子死了，王家断子绝孙了，我不会放过他！我要举报他，举报信寄走了，我裤兜里还有一份！”

王胖子大叫了一声：“贺栓柱，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终身一跃，跳了下去！

第一秒钟，王胖子感觉自己就像一支羽毛一样临风飘舞，继而像一头从很高的树上跌落的黑熊一样失速。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脸颊清瘦的白衣老头抱住了自己，那正是梦中见到的父亲王宝。

王胖子始终没提龙宝石的事，他并不是想隐瞒，而是觉得龙宝石的诱惑会让一些人铤而走险。

龙宝石害了自己，他不想让它再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