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筑坝

泽国！

一片泽国！

张庄的魔芋地变成了一片泽国！

一些魔芋根露出地面，一些魔芋根已经在腐烂，还有一些种芋被冲走了。魔芋叶子被暴雨打伤，耷拉着头，就像一个个残疾的纸片人。

人称“魔芋张”的村主任张冬晖正在组织大家抢救魔芋。

“先排涝，冲倒的及时复土，补充微量元素糖元和调节剂，24小时后，喷洒一些防软腐病的药剂……”

许半仙儿跑了过来，一边拉胡琴，一边唱着：“北头魔芋地里在打架，母大虫玲花一个打仨……”

许半仙儿，本名许耕田，自幼跟着爷爷学习奇门遁甲，精通阴阳风水。谁家有疑难事，都找他算算，在乡里颇有名气。

有一天他说“尧帝托梦，四龙献宝”，半夜跑到尧峰挖龙宝石，遇到四条尧山烙铁头蛇攻击，左胳膊废掉，人也疯了。打那以后，经常在田间地头说唱，半仙儿成了半个说书人。

张冬晖正忙着，顾不得听他说书，摆摆手，“去去去！忙着哩。”

许半仙儿没有理睬他，眼睛半睁半闭，继续唱着：“三壮汉，脾气大。母大虫，威风飒。一声吼，如雷炸！敢到太岁头上来动土，定叫你仨泥海里喂王八！”

众人正忙着，刘善黄气喘吁吁地跑来，“张，张主任，玲花嫂子和那3个贫困户打得凶，拉不开！”

张冬晖一听，拔腿就往北头魔芋地跑去。

张冬晖的老婆玲花矮胖矮胖，活像一个标准的相扑队员，被大家戏称为“母大虫”。

她与张大牛在齐脚脖水的魔芋地里拉扯着，“我家冬子保证每亩最低收入500块，不保证睡大觉也挣500块呀，良心让狗给吃了！”

“骂谁呢？俺本来不想种，他为了政绩，非要俺种，就是睡大觉，也得给钱！”张大牛一边说，一边用腿去绊她的小腿，被她抓住机会，按坐在水里了。

“睡大觉，也给钱！”张二牛从左边扑上来。

“就得给钱！”张三牛从右边扑上来。

更要命的是张大牛从水里站起来，从正面攻击了过来。

张冬晖气不打一处来，“三个老爷们打一个娘们儿，孬种！”

他吼着，快步冲进魔芋地里要去帮老婆玲花，没想到她已经扭转了战局，二牛、三牛被她三下两下搡趴下，只剩张大牛还在那里苦苦支撑着。

张冬晖脑袋一激灵：我一个村主任帮老婆打架，风格不高吧？

老婆玲花见他来了，大吼道：“从后面踹他个龟孙子！”

“好嘞！”张冬晖应声答道，一脚踹出去，没有揣张大牛，反而揣在老婆玲花的屁股上，她一屁股坐在水窝里。

张大牛向前踉跄了一下，被张冬晖扶住了。他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满是泥浆的脸上漏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嘿嘿！我们仨和大嫂切磋武艺，没来真的。”

张大牛伸手来拉玲花，“大嫂，玩玩，别当真！”

二牛、三牛从水窝里爬起来，都上来拉玲花，“玲花嫂子，你劲可真大！我们仨都不是你的对手。”

玲花坐在水窝里不动，哭起来：“哪有老公不帮老婆还打老婆的，打死我好了！”说着就去抱张冬晖的腿，扑通一声，张冬晖跪在水窝里。

玲花噗嗤一笑，张冬晖说：“这下好了吧，给你下跪了，起来吧。”说着就去拉她。

她头别了过去，又哭了起来：“不行，不行！你得把他们打趴下！”

张冬晖怒道：“你这不是胡闹吗？”他转身向张大牛三人挤挤眼，三人会意，离开了水窝。

玲花哭得更伤心了，“我胡闹？他们仨不排涝，就等着俺家给钱哩，你傻呀，别当这个破主任了！有啥好处？啊……”

玲花正哭闹着，忽然，张冬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一头栽倒在水窝里。

玲花见状，霍地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冬子！”背起他就向村医务室跑去，张大牛三人慌忙跟在后面。

刘善黄用听诊器听了一下心脏，给他灌了一碗蜂蜜水，然后挂上吊瓶。

张冬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张大牛三人说：“快去控水排涝吧！”

张大牛说：“是是是，马上去排！”说完转身就要走。

“慢着！魔芋一亩500块俺出，这医疗费你出！”玲花拉住了张大牛的胳膊。

张大牛伸手轻轻地打了自己两嘴巴，“俺就是穷算计的人，俺错了，俺这就去排涝，把魔芋弄好，嫂子别跟俺一般见识！”

张冬晖扬扬手，“水排干后，补充微量元素糖元和调节剂，24小时后，再喷洒一些防软腐病的药剂，去吧！”

“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找你不依！”玲花冲着他们喊道。

“你还咒我死啊？”张冬晖佯怒道。

刘善黄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主任啊，不能开玩笑啊，这低血糖加上休息不好，会酿大病的。”

张冬晖说：“这次雨水大，上游来得水也大，搞不好会减产一半，我睡不着啊。”

刘善黄叹了一口气：“唉！可不是嘛，我的地也冲了，想让儿子给贺栓柱反应一下，让他给县里打个招呼，管管尧峰村的睁眼瞎们。”

玲花奇怪地问：“你儿子认识贺大善人？

“孤陋寡闻！”张冬晖白了她一眼，“人家儿子现在是贺大善人的秘书，身边的红人！”

刘善黄摆摆手说：“你那小家伙也不错，听说给贺大善人当保镖哩。”

张冬晖说：“啥保镖，就是大楼保安！”

玲花瞪了他一眼，“那也是保镖！保全公司！”

打完吊瓶，玲花背着张冬晖回到了家。

刚躺下一会儿，他偷偷爬起来，想到魔芋地里去看看。

“你不要命了？”玲花质问道，拉住他的手不放。

张冬晖挣脱她的手说：“上游下来的水太大了！”

玲花吼了起来，“上游！上游！这尧峰村的人太缺德了，都该千刀万剐！”

“啪！”张冬晖打了玲花一耳光。

“你敢打我？我非要把你祖奶奶神像砸了！”玲花捂住脸就向张家祠堂跑去。

张冬晖看着自己的手有点儿发懵，他从来不打老婆，今天是怎么昏了头啦？

“回来！”他发疯似的跟了上去，怕玲花真把神像砸了，这个老婆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他气喘吁吁地跑进张家祠堂却惊呆了！

玲花没有砸神像，反而举着三支香，对着祖爷爷张小龙和祖奶奶饶玉凤的两尊神像拜了三拜。

拜完神像，玲花跪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祖爷爷、祖奶奶，睁开你们的天眼看看你的孙子们受的啥罪吧！”

“1000多年了，他尧峰的人仗着是娘家人，老是欺负我们张庄的……”玲花向老祖宗“告状”起来。

张冬晖心里也窝火，他想起了没下雨前到尧峰村协调联合防洪防汛的情景来。

……他提着两兜子玫瑰花饼到村委会办公室找福袋叔，里面只有福袋叔和饶毅在场。

饶毅接下玫瑰花饼笑着说：“算你这孙子孝敬。”

张冬晖陪笑说：“是该孝敬舅爷爷、舅太爷！”因为按照辈分，饶毅是舅爷爷，福袋叔是舅太爷。

饶毅说：“以后每个月都送啊，要不然让你祖奶奶惩罚你们！”

福袋叔抽了一口烟袋，吐出烟圈说：“啥事？快说，我还有事儿。”

张冬晖说：“我是来商量两个村联合防洪防汛的事的。”

福袋叔敲敲烟袋窝子说：“这事归饶毅管，你和他商量。”说完就走了。

张冬晖有点儿尴尬，挠挠头对饶毅说：“饶连长、饶主任，今年的雨可能会大，我们得提前防范……”

饶毅打断了他的话：“你这孙子天天瞎操心，县里有防洪防汛指挥部，哪里用得着你来管？”

张冬晖说：“县里有这么大的面积，哪里管得过来，再说……”

饶毅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再说这几年防汛抗洪工程做得那么好，咋会……”

张冬晖也打断了他的话：“饶大主任，你不想再发生你哥哥那年的事故吧？”

饶毅火了，一把抓住张冬晖的领口，举起拳头来，“打你个不会说话的孙子！”

张冬晖赶忙道歉：“我错了！不该提伤心的事！我也是着急了。”

王亨利来到村委会，忙把饶毅拉开，张冬晖顺势走出办公室……

张冬晖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抬头看了一下祠堂上镌刻的祖训，祖训写道：“祖爷起尧庙，祖奶源尧村。张家后世孙，世代要敬尧。谨遵‘事事让尧村，时时让尧村’的铁律，违者除去张家族谱。”

张冬晖挠挠头，“我该怎么办呢？”

“前几年，马夜草教种魔芋，误导我们，弄得我们返贫；这两年，搞个电商产业园，不让张庄的入驻；张庄的上尧峰尧庙上香，还经常不让上；那饶福是舅太爷辈分，饶毅是舅爷爷辈分，仗着是长辈，与冬子说个话冲得要命……”

玲花哭得死去活来，将尧峰村如何对不住张庄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抖落了出来。

张大牛三兄弟也跑了进来，跪下磕头。

张二牛举着手里的垃圾袋说：“冬子哥，这是刚才捡起来的垃圾袋。垃圾顺着尧峰的尧河向俺们村飘，污染水质啊！”

张大牛说：“冬子哥，明后天还有大雨。尧峰原来有两股水道，一股排到张庄，一股排到祁家寨。王胖子炸山建别墅造成靠近祁家寨的山体滑坡，这次大雨导致再次塌方，把到祁家寨的水道堵了。现在就一股水道，雨再大一点儿，冲的就不是魔芋地，而是整个张庄了。”

张三牛挠挠头说：“冬子哥，我年纪小点儿，说得对不对您自己酌量，我们在自家村口筑坝不违背祖训啊。”

一句话点醒了玲花，“三牛说得对呀！我们筑坝不违背祖训。”

张冬晖点了三支香，对着祖爷爷祖奶奶的神像磕了三个头，对张大牛说：“马上通知，筑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