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蚕：卧龙篇（六）结义

李：建安元年（公元196年），在这个乱世最有名、最无奈的年号启用的第一年，风云突变，正如少年诸葛亮所料，在得到了刘备的死敌——袁术以重利相贿后，“背叛专业户”吕布再次“重操旧业”，毫不犹豫地“背刺”了在他落难时好心收留了他的刘备。他利用徐州豪强曹豹与张飞的矛盾，得到了丹阳兵的支持，趁留守徐州的张飞酒醉之际，赚开徐州治所下邳的城门，不费吹灰之力攻陷城池，随即以怒涛之势席卷了整个徐州！并一口气俘虏了刘备及其部曲的父母妻儿。

当被部将们豁出性命、殊死掩护，最后仅以身免的张飞不眠不休来到淮阴前线，把“徐州惊变”的消息告诉刘备时，消息不胫而走，刘备的三万大军一下子哗变了大半！

我：唉……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古代当兵大多是为了混口饭吃，跟我们也差不多，老板再好，比起家人也不算什么了。

李（点头）：是这个道理，二十年后关羽“大意失荆州”，他苦心训练的荆州猛士，在东吴吕蒙奇袭南郡，扣住了他们全部家眷后，照样大部离散。如今，由于将士们的心思全部飞到了被吕布俘虏的亲人身上，大半人马不战自溃、再无战心。就在此时，与刘备对峙，严密监控刘备大军的袁术自然也从前线昼伏夜出、四处游弋的哨骑、间谍、斥候嘴里得知了对面的异样，作为一方诸侯、一代枭雄，袁术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嘿嘿！吕布那条西北狼的“背刺”成功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他立刻率领全部主力倾巢而出、大举掩杀。唉……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刘备、关羽、张飞等人绝望地死战下，好不容易保全了不到两千的残兵，如丧家之犬般撤往海西。而我，就是在此时，来到了极度饥饿、极度疲惫、极度沮丧的刘备阵营。

这是我见过的一支士气跌入到最谷底的溃军，我进入军营，没有警戒、没有盘查，甚至没一个喘气儿的人搭理我。不，那里几乎连一个像样的营帐都没有，光秃秃的荒野上，只有在冷月寒秋的悲风中漂泊摇曳、瑟瑟发抖的稀稀拉拉几堆篝火，以及至今懊悔不已、捶胸顿足的张飞。

“翼德（张飞），这事儿不能全怪你。”关羽安慰张飞道，“毕竟我们入主徐州的时日太短，除了已故的陶谦外，几乎没有任何人支持我们，徐州的士族远远没有被我们收服，尤其是对于徐州来说举足轻重的丹阳兵。别说你喝醉了，就是你没有喝醉，以你一人之力，也不一定能挡住那些汹涌而来的叛军。”

这个时候，关羽看到了我。

“哎呀，这不是那位不晓得自己叫什么的神箭手吗？”关羽苦笑着揶揄道，“可惜，我们现在只有血水，没有酒水和蜜水来招待你了。”

我环顾四周，只听见朔风呼啸，只看见四野凝霜，那一年的寒潮来得格外得早。在古代，由于很少有今天工业社会排放的大规模温室气体，到了十月份，纵使是在山东、安徽、江苏这些温暖湿热的地区，也已经是寒风刺骨了。两千残兵，大多带着一身战伤，无医无药，全靠寒冷冻住崩裂的血管、止住伤口的鲜血，他们浑身血污，相互蜷缩依偎，用冰冷的身体艰难地寻觅着一丝暖意。他们想哀嚎、想**，可在无尽的黑暗中，他们连**、哭喊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是啊……能够叫喊，说明心里还有希望，有时候，比伤痛更可怕的，其实是希望的幻灭。

李：我也当过部落的首领，也算是做过一方诸侯，而此时，我的记忆也在慢慢恢复。我知道，在一个队伍陷入绝境之时，一个领袖的意志有多么重要！可我四下张望，也没有看到那个本该振臂一呼、力挽狂澜的刘备，那个曾经一心赴死、义薄云天、誓死抗击曹操的孤胆英豪。

“你们主公呢？”我问。

张飞一手捂着脸，一手沉痛地指着西北方向没入黑暗的旷野说：“主公已经在那里待了三个多时辰了，唉……”

我二话不说，顺着张飞指的方向大步向前，不多时，便看到了这个如死狗般躺在冰冷的地上的、疲惫的中年人。他眼神空洞、没有流泪，可是我知道——他的心已经死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他喃喃地说。

我（心有所感、心有戚戚）：是啊，本该是一个割据城池的英杰，一个早已成家立业的男人，可是基业被人夺了，家也给人毁了，一无所有……

李（冷笑）：是吗？你这么想，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战争！

我一把揪住这坨叫“刘备”的烂泥，狠狠揍了他一拳，厉声痛骂：“本来，我跟你这个混蛋也没有什么关系。天下乱了这么多年，死了千千万万的人，也不差你一个。但是，你要是这么自顾自地死了，成了野狗嘴里的肉，那些把你从袁术的追兵中救出，自己却身陷重围、身首异处，甚至是尸骨无存的兄弟们、战友们，死得可就太他娘地冤、太他娘地不值了！”

心如死灰的刘备闻言，全身剧震，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神中顿时有了生机。

“你作为一个男人，老婆、家人给人俘虏了，基业也被人夺走了，可你要知道，着剩下的不到两千弟兄，他们的家人，也在吕布手上！这其中，包括你的两位生死同袍——关羽、张飞，他们两个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抛家舍业跟着你刘备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从不后悔，他们效忠的，绝不是一个生无可恋的废物，他们应该跟随的，是一个百折不挠的英雄！为了他们，你必须坚强!!!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我又问他：“我听说，你小时候和别人玩的时候，经常说，你以后要乘坐帝王的羽葆盖车？”

刘备听了，一下子从地上蹿起，惊讶地看着我。

我：这种掉脑袋的话，我相信他在称帝之前，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李：我并不理会他的反应，毕竟，哪怕在现在，小时候吹嘘自己要当**、当国王的小屁孩比比皆是，在我眼里，这并不奇怪，也并不是什么“少有大志”的表现。

我继续说：“一个人有凌云壮志，甚至志在天下，并不是什么罪过，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那个穿着开裆裤、流着哈喇子的小屁孩，你要明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想要成为改变、拯救一个国家的领袖，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有万丈荣光、站在万人**，相反，他要背负着所有人的苦难、血泪与命运负重前行！你必须要带着这些赤胆忠心的兄弟们，带着那些希望脱离苦海、迎来太平盛世的百姓们活下去，去披荆斩棘、劈波斩浪！”

此时，一声惊雷，天地震动。

忽然，刘备发现，关羽、张飞、一心无二支持他的糜竺，还有那些百战余生的铁血壮士，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地环绕在周围，虽然疲惫交加、纵使遍体鳞伤，可他们的眼神中，却充满了一种无声地、令天地为之震撼的坚毅！

刘备惊愕地看着这些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战友，忽然，如梦初醒，一向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噙着热泪，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这是一种惭愧、更是一种觉悟！我知道，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苦难，可以征服这个男人的内心了！

刘备还想再给自己一耳光，却感觉自己的手被死死抓住，一看，是关羽。

关羽颤抖着握住刘备的手，两米高的身躯一下子跪了下来。

“大哥！”

张飞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推金山、倒玉柱，“扑通”跪了下来：“大哥！”

随刘备转战四方、九死一生，却无怨无悔的壮士们也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撼人心魄的铿锵：“大哥！”

刘备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断了线般滚滚而下，他庄严地整理好满是血污、征尘的衣冠，肃穆、郑重地像这些顶天立地、热血慷慨的汉子们深深一跪、久久不起。

关羽、张飞将刘备用力搀起，三个人紧紧相拥。

我：（仔细聆听、心驰神往）

李：此时，刘、关、张，以及这区区两千人还不知道——失去徐州，并不是他们人生的终点，而季汉的飞腾与创始，正是从他们成为心心相印的兄弟那一刻起，插上了怒海惊风的翅膀，从那时起，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虽然，前路依然充满凶险，依然有望不到边的苦难在等待着他们，但当东方的红日再次**时，他们的畏惧、彷徨、绝望早已一扫而空，成为了脱胎换骨、勇毅**的铁血雄师。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加入了他们。也就是在那一天，在紧紧相拥、紧密团结的刘备兄弟的身后，被一阵剧烈地头痛裹挟的我，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我记起了麦城风雪的无情吹打，我记起了白帝城里的酸楚无奈，我记起了五丈原上的画角悲凉，我记起了古往今来无数先贤对他们的交口称赞……为了他们的理想，或者说，为了他们注定成功、又注定失败的理想，预知了结局的我，却依旧为此全力奋斗了三十多年，殚精竭虑、无怨无悔！

我：……为什么？

李（抬起头，充满坚毅）：因为，他们也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我要替他们，完成他们的梦！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桃花也含笑映祭台。

这一拜，报**邦志慷慨，建功立业展雄才、展雄才。

这一拜忠肝义胆，患难相随誓不分开。

这一拜生死不改，天地日月壮我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