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相遇

　 　1相遇

夏季的早晨五点多钟，东边地平线上开始发亮了，沿着水泥路北侧，走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男青年看去二十二三岁，一米八几的个头，小眼睛，刀背脸。他左肩挎一个米黄色背包，背包里鼓鼓囊囊塞满了衣物，依身体的一侧，夹裹着一本书。女青年一米六三的个头，鸭蛋脸，大眼睛，双眼皮，眉毛疏而少，泛着淡淡黄稍。她背一个淡红色背包，里面装着雪花膏，纹眉笔，唇膏，梳子等一类女孩打扮化妆用具。

从铁道口沿着笔直宽阔的水泥马路往东走出二里地光景，马路上“哧溜”一下子形成了一个“Z“字状，“Z”字状的南边，竖列一排外表裸露红砖的二层小楼，朝南远远延伸过去，小楼西侧是一条沿小楼竖向的水泥小路，小路多年失修，路面被汽车碾压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路西耸立一排排破旧的平房。空旷的院落，杂草丛生，很少看见人影过来。“Z”字型北侧，是一个煤场，煤场铁栅栏紧闭着，栅栏上落满了煤粉抹，地面是黑的，墙壁也是黑的，这里的一切，好像用木炭粉刷洗过一番。

正是炎热的的七月流火季节，虽然太阳还没升起来，空气就热了起来，树叶一动不动，大地上就象一口蒸锅。马路两边，稀稀拉拉耸立一些碗口粗细的梧桐树，由于天气炎热和干旱，梧桐树叶子开始翻卷，有的变黄枯萎，风吹来掉到了地上。叶面上沾满了黑乎乎的尘埃，失去了原有的碧绿清脆，如土里刚刚挖出来，又像经历了一场沙尘暴。树顶上沿马路方向凌空架起几条电线，树干距离电线一米高的地方，梧桐树被拦腰砍了，远远看去，头顶轻飘而单薄，树身却像一个个大肚罗汉，。

路上没行人，偶尔有拉货的汽车“轰隆隆”急驶过去，伴随车轮的高速飞转，尘埃飞扬在汽车尾部，形成一个遮天盖地的漩涡，飘洒在马路两侧的上空。

两个青年立即拿出手帕，捂住口鼻。“吭吭，”咳嗽一阵，等到尘埃慢慢散去，才把手帕放回到背包里。

女青年走累了，停在了一棵大肚子梧桐树下边，脊背靠树干，抹抹脸上的汗，说道：“休息一会儿吧！天还早。”

男青年仰起脖子看看天，又看看冷清的马路，习惯性抬起手腕看手表，说：“还早，不急！”

他又看女青年：“累了？”

“谁说不累！”女青年眼睛盯着远方，心里涌出来一种异样的感觉，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她心里涌出来一种无形的空荡。当她回头瞅见身边的男青年时，跳动的心随之安静了许多。

“你说，咱们去的这个工厂怎么样？”女青年天真地问男青年。

女青年没去过工厂，她不了解工厂里的情况，如果说上学以后知道一些，也是从书本上，或别人言谈中听到的。老师讲课的时候说过，你们这一代正赶上中国工业化飞速发展的好时候，到了工厂里大有作为。从此，工厂给她带来了无限神秘感的同时。强烈的向往一度使他不能自己，当她搞毕业答辩的时候，眼前幻想般晃动工厂的画面，偶尔在大街上看见身穿蓝色工装的人，让她崇拜的无底投地。飞转的车床，轰鸣的压缩机，以及喷着烈焰的炉火，多么诱人，令人羡慕与向往啊。

男青年笑笑，不知道讥笑还是习惯性地笑，反正，他认为女青年问的话，比一道数学题都难解答，因为他也是农村来的，他也没进过工厂，他只好敷衍道：“问我，让我问谁？”

男青年仰着脸，眨着一双小眼睛望着马路尽头，丝毫没感觉出来女青年心绪的变化。

水泥铺成的路面，坚硬而又高洼不平，汽车碾压过去，颠簸而又震荡，发出刺耳的“咣叽”声。

女青年依靠梧桐树身上沉默了，她想什么，不可而知。突兀出来的树干，支撑着她的后背，仿佛这样，才能减缓她浑身的疲劳与刚刚发生的不愉悦的情绪。

男青年似乎有些醒悟，转过头望一眼女青年，回味起刚才那句话，他知道他不应该这样回答，他一边想，一边挪动脚步，当身子靠近女青年的时候，伸出手来想给女青年一种动作上的安慰，手刚接近女青年焕发青**芒的鸭蛋脸，还没接触到肌肤，女青年举起手，遮挡了过去。他不再次重复自己机械式的动作，路上有人，他担心让人看见了。路的尽头，“Z”字型的地方，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朝这儿驶来，他心里盘算：太近了，只有一里地路程。

空气中弥漫晨雾或尘埃，遮挡着视线，远远看去模模糊糊，男青年又伸出手来，亲昵的热烈的朝女青年鸭蛋脸摸去。女青年已经意识到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趁他的手还没有触摸到自己的脸，猛然抬起头来，美丽的杏仁眼瞅男青年：“你想干什么？”她的心“砰砰”跳动，一副威严认真的样子。

男青年的手停在了半空，笑眯眯俏皮的瞅女青年。

几天里，他不止一次对女青年周而复始重复这种动作，女青年都在无奈与遵从下温顺的接受了，二人飞速发展成了恋人。

昨天晚上，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两人相约来到了校园操场上，操场东边是一道围墙，围墙外边是通往博山的铁路，夜里，铁路停止了运输，昏暗的灯光下，死一样的导轨安静的躺在枕木上，朝南弯弯曲曲延伸过去。围墙内侧是一条一米多宽的冬青树。春天刚过去，夏季才到来，湿润的土地正适合冬青树生长，化工前几天刚浇过水，大地湿润润的，吃饱喝足的冬青树像一排焕发青春，勃勃生机的年轻人，碧绿的叶子，青春而靓丽，如一个个娇嫩的婴儿小手伸展着，呼唤着苍穹。

两人沿着这一排冬青树往北走。

月亮升起来了，半个脸儿爬上了墙头，眨眼功夫，整个圆盘似的月亮，跃上了树梢。月光映射下来，月光如水，透过墙外高大稠密的杨树枝条，映射到地面上，花花点点，斑斑驳驳，风吹来，树枝摇晃，水银一样的月光在地面变化各种图案，令人看了心醉。

“唉！真快，三年的学习生活过去了！”女青年感叹，她对三年以来的生活还眷眷不舍，一想起明天就要离开这儿，心里不免有一种怅然若失之苦，恋恋不舍之感。

“是啊，真快，想想就像昨天。”男青年也感叹。女青年听到男青年也感叹时光流逝如水，免不了有些同病相怜的感受，心情瞬间澎湃起来，下意思偎依到男青年身边。她比男青年矮半头，脸儿正好贴在男青年肩胛下，她发烫的脸儿任由男青年滑溜的衣袖**，痒痒的，就像婴儿的小手轻轻抚摸母亲的肌肤。男青年血液“簌簌”流淌，心情瞬间激荡起来，毕竟第一次和一个浑身散发青春气息，含情脉脉的女孩依偎一起。

他情不自禁动情的握住女青年柔弱温暖的小手，他感觉出来了，她的手滚烫发热，“簌簌”流淌的血液如涓涓细流，柔软的肌肤，滚烫的脸颊，还有哪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幕。

三年了，当他背上背包从胶东一个偏僻农村坐五小时汽车来到烟台火车站的时候，天渐渐黑暗下来了。火车站候车室人来人往的人群，把这儿吵闹成了大集市，走下火车的，等着乘坐火车的人群，如地上爬的蚂蚁，涌动着，吵闹着。候车室里，站前广场上，黑压压都是人。他排队等了一个多钟头，才买上西去的车票，当他伴随人流通过检票通道，踏上西去的列车，心里才轻松了许多。他把行李摆到了行李架上，按照票上标识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发现对面坐着一位女青年。

车厢里旅客非常拥挤，中间走道里，两车厢连接处都挤满了人。

他的身前身后挤满了旅客，当火车开动后，喧闹的人们才安静下来。

一些旅客的目光落到了女青年身上。

“女孩去哪？”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问身边人。

一个妇女答道：“看样子像个女学生。”

“不像，不像学生。”另一个男人插话说，“穿一身粗布衣裤，还有货架上那个粗布行李卷。”

妇女说：“粗布又怎么样？现在的农村人不都穿粗布衣服！”

”学生吗，应该有学生样，打扮的像农民！”

另一个旅客说：“别争了，人家是学生，看，入学通知书都拿出来了！”

坐女青年对过的那个男青年，听到说女青年是学生，两只眼睛不停的扫视女青年，当他看见女青年手里那张【入学通知书】往前倾了倾身子，想看一看，嘴角挂出微微笑意，这一笑，嘴角两侧呈现出两条深沟。

过去，农村人有一个俗语，说嘴上有深沟的人，属于恶人，这种人心术不正，与其交往要小心，以免让他算计了。

男青年微微一笑，眼光又落到女青年那张【入学通知书】上，他对通知书有了浓厚兴趣。眼神似乎要穿破中间距离投射到通知书的字里行间。可惜，女青年同他对面而坐，只能看见上面模模糊糊的字迹，分辨不出来念什么字。

“咣当”一声响，飞驰的列车轮碾压到了铁轨连接处，车厢一震，车厢里的人都跟着晃动了一下，也许是抓住了时机，也许是巧合，男青年身子往前一倾斜，脸几乎贴到女青年【入学通知书】上，女青年抬起头，发现男青年正盯他，礼貌的朝男青年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也就在这一瞬间，男青年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转视线的一瞬间，他没有放弃这次机会，目光又在女青年脸上扫视。发现女青年正冲她笑，他的脸皮“唰”红了。

“你去哪里？”女青年问。

他第一次和陌生女孩说话，又是在列车上当这么多人的面，他的心“砰砰”跳动，眼睛不知道放哪儿好。

女青年眼睛离开手里的通知书，眼睛直视男青年。男青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女孩那双明亮的眼睛之下，紧张的不得了，过了一会儿，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红着脸说：“我去X市。”

女青年穷追不舍的问：“你去干什么？”她好像察觉了什么，“入学报到吧？”

“是，是入学报到。”

一听说男青年入学报到，周围人的目光一下投射到男青年身上了，一个光头老男人说：“年轻真好，能到异地上学更好。”

另一个中年妇女开玩笑说：“你再回年轻时代啊！”

光头摸摸光秃秃的脑袋：“唉！没那种福气了，下辈子吧！什么都能弥补，就是逝去的时光不能补了！”

女青年听光头男叹气，目光转到了这边：“现在有老年大学，你们都可以读！”

“哈哈”，光头男见女青年和自己说话，脸上立即放出光来，和声细语的说：“唉，我要你们这个年纪，准能读清华北大之流的学校，唉!可惜了，年龄不饶人啊，老了。一切都失去了！”，

光头男身后一个妇女讥讽说：“有牛你不吹，专找驴腚吹，你年轻的时候，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捕鱼，光知道玩，为学习少挨打了！”

光头男被揭了短，低下头不吱声了，停一会儿，悄悄挪到车厢另一头了。

女青年问：“你去哪个学校报到？”

男青年这才抬起头，望一眼女青年，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答道：“鲁东电器学校。”

一听说是去鲁东电器学校，女青年立马来了精神，小嘴灵巧的像八哥鸟，一刻不停地追问：“你学习什么专业？”

男青年又抬起头瞅女青年，又慢慢把目光转到车窗外。

成片的庄稼，绿油油的田野，起伏的山脉，从车窗外一闪而过。他的思绪，伴随这些幻影般的美景飘然而去。

“电气自动化专业。”

“分到哪个班？”女青年往前探探身子，脸儿几乎贴到了男青年脸上。

“还，还不知道呢。”

女青年感觉问话不合适，还没报上到，哪里知道分到哪个班。女青年不再说话了，她一边小心翼翼装起了自己的“入学通知书”一边喃喃说：“我也是去那个学校报到。”

“真巧，真巧啊！路上遇到同学了！”男青年刚才恍恍惚惚看到女青年的入学通知书和自己的一样，听女青年一说，这才抬起头望着女青年兴奋的说：“太好了，我第一次出远门，路上遇到伴了，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学校了！”

女青年接过话茬：“我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家里时，最远去过五十里地的县城，我还真担心这次出门迷路呢！”

两人正说着，车厢里有人吆喝：“盒饭，盒饭了，十元一个，十元一个，有旅客吃饭吗？”

女青年朝喊声望去，看见列车员推一个小车走过来，来到跟前时，小车停了下来，问女青年：“要盒饭吗？”

女青年动了动身子，望一眼小车，问：“什么盒饭？”

女列车员说：“西蓝花炒肉，大米饭。”

“一盒十元吗？”

“十元。盒饭十元了！”列车员朝远方喊。

女青年犹豫一会儿，从身旁拿出了包，看一眼男青年，男青年正看车窗外。列车员见没人买，推车要往前走，女青年突然站了起来：“给我两个盒饭。”

当列车员把两个盒饭送到她手里时，女青年把一盒饭送到男青年面前：“给，饿了吧？”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男青年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时，礼貌的站了起来，伸出双手挡在女青年伸过来的手：“谢谢，谢谢，我不饿！”

女青年一脸的认真：“坐大半天车了，不饿？”

“不，不！真不饿。”

男青年一脸窘迫，说话都结巴了，两只手不知道放哪好。

旁边的旅客说话了：“接过来吧！人家都给了，好意思推迟？”

男青年看着旅客：“我真的不饿，真的！”

“嗨，嗨！实心眼啊！不是你饿不饿的问题，是情谊——懂吗？”

“嘿嘿，多好的事，一个大胖子女人说：“人家大美女看上你了，天上掉馅饼都不知道，嘿嘿！”

男青年被弄了一个大红脸，抖着手接了盒饭，喃喃道：“谢谢！谢谢！”

颠簸了一夜，两人一起走下了火车，一块儿踏上了学校的接站车，一块儿到了学校，两天功夫，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了。

第二天早晨，双双来到学校餐厅门外，这几天，由于夜里有火车停站，为了方便学生就餐，学校食堂特意安排二十四小时值班。太阳刚冒出来大红脸校园就有许多人走动了，食堂门前挤满了前来就餐的人。刚来互相之间都不熟悉，很少有人说话，男女生分别站在食堂大门左右两侧。中间留出来一条过道，无形之间把男女学生分割开来。不时有学生目光扫视对过，落到美女脸上，女生发现了，又回过去目光，男学生干紧转回过头假装看另一个地方。

他【她】俩是另类，两人并肩站在过道尽头，身体几乎挨到一起，悄悄说着话，脸上不时挂出灿烂的笑容。两人的举动，早就吸引了周围的男女生。

几个女孩望着他俩小声议论：“可能是高中的同学。”

“高中同学相约来这儿，真好！”

“啧啧！”男生那边投来羡慕的眼光，一个俏皮学生说：“考上了学，又找了媳妇，一举双丰收！咱怎么没这福气！”

转眼来学校一周了，这一周时间里，白天军训，晚上没有课程，两人相约来到了操场上。

男青年说：“你的理想是什么？”

她没回答，“吭吭”两声，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抬起头望一眼皎洁的月光，再仰头望着男青年：“你说呢？”

“哦，哦，”男青年笑了，寂静的夜空里，飘荡着笑声，充满了欢乐与自豪。

“我怎么回答你呢？”

女青年摇头，似有感悟的说：“你的理想是什么？难道问的不对？”

男青年又笑，笑罢说：“要说我的理想吗！”他拉着长腔，“将来到工厂去。”

“哦，哦，嘻嘻，”这次是女青年笑了：“你学的是电气专业，不去工厂难道去农村种地？”

男青年意识到自己说的不确切，仰起脖子，扯着嗓子大声说：“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理想，呵呵！”

女青年似乎不愿意听这样不着边际的高调口号，沉默一会儿，说：“我不愿意听这种高调口号，我想听心里话，对了，你的心里话！”

男青年停住了脚步，仰头看操场尽头，黑乎乎的夜，那儿没有灯光，只有夜空中眨眼的星星，突然，传来野猫打架撕心裂肺的叫声。

停了一会儿，也许惨败的猫儿逃走了，夜空又重新进入了寂静，男青年感慨地说：“什么理想，还不是为了自己”，不是这样，谁苦读十年寒窗书。”

女青年对这话很感兴趣：“说下去！”

他接着说：“我的理想将来过好日子。”

“是呀，谁不愿意过好日子！那么，你的好日子包含什么呢？”

男青年说：“将来有一个好职业，找个好媳妇。。。。。。。。”

男青年洋洋洒洒说下去，如外溢的水流，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了。哗啦啦流了满地。他沉侵在梦幻中，周围的一切毫无感受。女青年心里一颤，像重磅锤头砸在心尖上，又像遇到了一条眼镜蛇，她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远。男青年一愣，像从梦中惊醒。

操场尽头黑暗里，突然窜出来几条黑影，飞一样朝他俩扑过来来，耳边飞过来狰狞的喊叫：“站住！跑就打死你们！”

两人愣了一霎，很快意识到遇到了小痞子，他没跑，他一把把女青年拉到身后，握紧了拳头：“来吧！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有胆的就过来！”

粗狂的喊声，打破了这寂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