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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赵强

小说:并非两人世界 作者:默雨言秋 更新时间:2023/11/3 16:58:46

岳姬花万万没有想到,迎来的客人竟然是赵强。她愣症了半天,扭转身想回去,她有一万个理由不愿意见到他。无论老陈怎么劝,她固执的扭头走了,当她满腔愤懑的走到台阶下边的时候,神使鬼差又使她停下了脚步。这是工作吗?,是厂里日常业务接待吗?她心里暗暗问自己。谁说不是呢!既然如此,为什么此刻要宣泄个人情绪呢?!她自问自答,低垂头苦苦思考,最终又心事重重退了回来,当踏上台阶的时候,一抬头,发现赵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灼热的望着自己,她突然感觉一阵剧烈的心跳,为了掩饰窘境,她有意蹲下身子慢悠悠整理自己的裤脚,等到心里平静了,她才不情愿的站起来,发现赵强已经向平素那样耐心的冲自己安静的微笑了。

赵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留绅士发型,发型上还淡淡抹了一层亮晶晶的护发素,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沁人肺腑的香味。赵强伸过白洁丰满的手,大方而又不失优雅:“小岳,咱们又见面了!”

岳姬花浑身一抖,眼前浮动着那夜难堪的情景,心里免不了阵阵酸涩,当赵强的手触到她的手那一霎,像一条蛇爬到了手臂上,吓得她往后一缩,一霎间,惊悚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至于赵强后边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入耳。

那天夜里,赵强被青苹国打了,由于用力过猛,痛的大汗淋漓,浑身打哆嗦,赵强感觉肩胛骨折断了“唉吆,唉吆”叫唤着蹲到了地上。

救护车来了,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抬上了车。

去医院的路上,赵强心里就像江河里的浪头,猛烈的翻腾着,他不想让父亲知道了,他感觉被人打了,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是,消息就像长了翅膀,救护车刚停急救室门口,赵连奇来了。赵连奇站在急救室门口里头,面部毫无表情,悠悠然的样子,就像挨打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是为了儿子来这儿的。

门里头靠东窗下边,并排摆放着两张桌子,桌子两侧一边一个脖子挂听诊器的白大褂,他们手忙脚乱的正为病人会诊。赵连奇的到来,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一会儿,南边的那个白大褂写完了一份病例,无意中一抬头,惊叫一声:“唉吆,!赵厂长,是你,请坐吧!”

原来,白大褂认识赵连奇。“不坐了,你忙你的!”赵连奇答应着,站原地没动弹。白大褂殷勤的站起来,他跟面前会诊的病号说:“请你稍等!”

病号点头:“请你忙!”

白大褂站起来,走到赵连奇跟前问:“赵厂长,你有事?”

赵连奇这才指指左手托着右肩胛,皱着眉头站在门外的赵强说:“熊孩子让人打了!”

“哎吆。”白大褂一脸惊愕之后,急忙招呼说:“快!进屋里来!”

赵强拖着胳膊,站在白大褂面前有些扭捏。

白大褂关切的问:“打哪了?”

赵强答道:“胳膊上面。”

白大褂托起那条胳膊:“痛吗?”

“不痛。”

白大褂又往上托:“痛吗?”

“不痛。”

“这儿呢?”

“也不痛。”

白大褂的手往上抚摸,手指触摸到肩胛骨,赵强突然呲牙咧嘴叫唤起来:“哎吆,痛!”

白大褂轻轻放下了,手指轻轻按压大胳膊:“痛吗?”

“痛。”

“比刚才呢?”

“痛的差一些。”

白大褂又朝上托胳膊窝:“这儿痛吗?”

“稍微痛,不,不,酸痛!”

白大褂停止了诊断,回头对赵连奇说:“骨头没事,皮下有淤血,我给他开些云南白药气雾剂,回去一日涂三次包好。”说着,白大褂写药单。

赵连奇说:“不,不,医生。。。。。。。”

白大褂疑惑的眼睛盯赵连奇,终于明白其意,两人低低说几句话,白大褂会意的点头:“好吧!”

白大褂又回到桌子上,他把写好的单子交给赵连奇:“去CT室找赵医生,我打电话说好了!”

赵连奇跟在赵强后头沿走廊往北走,到了头上再往西拐弯,这儿就是CT室了。走廊里没有了病号,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赵强正要伸头往CT室看,“哗啦”,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探出头,赵强刚要问什么,那人走了出来,送上一张写好的片子诊断单,一个装CT片的纸皮袋子。

赵连奇说:“谢谢了!”

那人说:“赵厂长客气了!”

赵强看到这些,百思不得其解,赶上去说:“爸,我还没进CT室,怎么就出来片子了?”

赵连奇说:“这些事你甭管,一切听医生安排!”

两人又回到了原来白大褂那儿。“片子拿来了。”赵连奇把片子递给白大褂。

“嗯,好,白大褂低头写,刚写几个字,又抬头客气的说:“赵厂长,你请坐!”

话音未落地,旁边走过来一个年轻护士,拿过一个丝巾帕拂了佛凳子面。

赵连奇坐下来,白大褂问:“赵厂长,厂里效益怎样啊?”

赵连奇翻翻白眼,有些烦恼的说:“不好,不好干了!”

白大褂问:“听说厂里要改制了?是否真的?”

一说起改制,赵连奇气不打一处来:“改个屁制,原材料涨价,产品卖不出去,改制了这些问题能解决?嘿嘿!难啊!”

白大褂说:“听说减人能增效,厂里也减人?”

赵连奇一摊双手:“**,**啊!这帮人坐机关喝茶水什么也不去调查研究,想当然,你想想,减了人,没人干活了,能增屁效益?人工费不到生产成本的百分之一,把人都减光了,还不是百分之一,再说,没人了谁来干活,百分之九十九从哪出来?”赵连奇越说越激动,好像他对改制有天大的不满。

说着闲话,病例写好了,白大褂说:“我给赵强病房里留一个床位,今晚你把手续办好,免得我明天不上班让别人占了。”

赵强一听说让他住院,吓一跳,对白大褂说:“医生,严重吗?有后遗症吗?”

白大褂笑了:“没事的,只是有点儿皮下淤血,痛属于正常现象,过几天就好了!”

“哦,哦。”赵强又问,“为什么要住院呢?”

白大褂笑笑,若无其事的说:“住院的事,对外什么都不要说,一切都在我的病历上。”

“既然如此,不住院不行吗?”

白大褂望一眼赵连起奇,“一切听从你爸安排吧!”

赵连奇不耐烦的说:“去,去,你先回家待着,谁问都说住院治病呢!记住了吗?”

赵强踏上了回家的路上,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一轮明月西斜了,月光洒到了马路上,树枝上,屋顶上,如流动的水银,晃晃悠悠,斑斑驳驳。天空悬挂着无数眨着眼睛的星星,像无数个俏皮的孩子,用异样的目光看他,笑他,甚至羞辱他。开始,赵强如一个受辱的孩子,低垂头,弯着脊梁,羞于见人样子,走了一会儿,他沉不住气了,不甘心这样走下去,情不自禁的抬头看看满天星星,刚才还眨眼的星星好像突然严肃起来了,不笑了,也不眨眼睛了,瞪一双神奇的眼睛看他,就像一个神奇的美丽的少女,兴奋之余,他突然又忐忑不安起来了,望着近在咫尺的家门口,心里像燃烧了一个火把。

他,不禁又回到了那个令他心潮澎湃的年代。

十几年前,赵强还在读初中。读初中阶段,他是一个特别调皮的孩子,上课不带课本,老师台上讲课,他在台下玩耍,老师批评他,找他谈话,都无济于事。班主任为了追求升学率,把赵连奇找到学校里,那时,赵连奇还不是厂长,是天能冶炼厂的一个小科长,知名度远不如现在,人脉关系也不广。赵连奇坐老师办公桌前,无奈的看看儿子,又看看老师,在老师转弯抹角诱骗下,他吐出一句话:“初中辍学年纪太小了吧!”

老师解释说:“不是辍学,是转到职高继续读书。”

“职高是什么?”那年代才兴职高,还不鲜为人知。

“就是职业高中,学习文化课的同时,再学习一门实际操作技术。毕业后相当于高中文凭。”

赵连奇听了摇头,他听人说过,读职高的大都是不学习的孩子,去了也是混日子,拿到职高毕业文凭也找不到工作。想到这儿,他坚定的摇头,表示坚决不同意儿子转职高。后来,教务处主任又把他找去,还是劝赵连奇同意赵强转职高,赵连奇火了:“你们还有良心吗?为了追求升学率,追求自己的名誉,不惜葬送别人家的孩子!”他指教务处主任鼻子吼道,“从今以后,你,还有班主任,不要再提这事了!记住了吗?!”

说完,愤愤离开了学校。

赵连奇虽然发了一通火,解了气,班主任不再坚持让赵强转职高,可从此为赵强埋下了祸根。赵强又顽皮,又不下工夫读书,上课习惯性做小动作,班主任再也不留情面了,有意无意找赵强的岔口,除了当全班同学羞辱他之外,还罚他站,教室外边一站就是两节课。一次上课,赵强的笔找不到了,他翻抽屉,翻课本,都不见影子。老师布置作业了,还是没找到笔,他悄悄推同桌的女同学,打算借用她的笔,没想到女同学举起了手:“老师,赵强推我,影响我学习。。。。。。。。”

赵强分辨说:“我的笔丢了,借她的笔用!”无论怎样解释,班主任老师听不进去,吼道:“站起来!”

赵强认为自己没做错事,不站,老师走过去一把把他拖了起来,拖一布袋粮食一样把他拖到了走廊里,一站就是一个上午。

就这样,熬到了年底,半年后高中就毕业了。社会招工了,赵连奇看看自己的儿子的确不是读书的料,高中毕业也考不上大学,混下去也没有意义了,干脆报名参加了工作。那时候,赵连奇已经升任副厂长了,地位提升了,人脉关系也发达了,他通过关系找到了劳动部门的人,把赵强要到了天能冶炼厂。那天晚上,北风呼啸,天上不紧不慢飘着雪花,天地奇特的冷,天地间都冻一起了。很晚了,赵连奇才从厂里回来,作为厂级领导,遇到这样的天气,要考虑水池水泵,还有那些输水管道保温,他带领职工从库房里拿出保温材料,把该保温的设备都保温好了,又检测了几遍,确定没有了遗漏,这才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一进屋,见赵强噘嘴生气呢,不等赵连奇开口,赵强他妈说话了:“不愿意去天能冶炼厂,想去水利局。”

水利局属于事业编,吃皇粮,那年代,水利局职工除了正常工资收入,几乎没有外快,职工收入远低于企业。赵连奇感觉企业优于事业单位,再三考虑,才苦口婆心说服了赵强。

进厂那天,一个身穿蓝工装的人看见了赵强,老远跑过来,握住赵强的手:“欢迎,太欢迎了!”

赵强第一次来这儿,也是第一次受到一个比自己年龄大一倍人的热情接待,众多新工人面前,顿感飘飘然了。但细细看,不认识他,看他一身污浊的工装,满脸黑乎乎的,鼻孔里沾着鼻屎,像早晨没洗脸一样。

赵强眼前一晃,突然想起了自家楼下那个扒垃圾的老头。赵强恶心那个老头,老头太邋遢,赵强从未仔细看他,每次从他身旁走过去,感觉老头身上散发一股熏人的臭味,每天早晨,他总看见老头拉一辆锈迹斑斑的地排车,车上装着散发臭味的垃圾。碰面时,赵强总会捂住鼻子,憋着气,等到老头走远了,才敢长长喘口气。

一天清晨,太阳升起好长时间了,大地上还看不见太阳的光线,天地间雾蒙蒙的,凌晨下了一场小雨,天上漂着一层乌云。赵强走下了楼,刚要往学校那个方向走,突然听见背后不远处一声沙哑喊声:“小伙,求你帮帮忙吧!”

雾气浓,地上湿漉漉的,有的低洼地方还有积水。

“谁呀,什么事呀?”赵强回头看,“哦,是扒垃圾的老头。”

赵强停了脚步,但站原地没动弹,心想,他找我干什么?难道帮他扒垃圾?老头来到了他跟前,一双布鞋都湿透了,裤脚沾着泥巴,袖口上沾着一块黏糊糊像屎的东西,,但没闻见臭味。

“小伙,帮我推推车子吧!”老头指楼西头冬青外边路沟那儿。哪儿是两座楼中间的一条过道,两侧是流水沟,流水沟内侧生长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冬青树,雨水一浇,碧绿的叶子上挂着一层水珠。地排车一个轮子栽倒了水沟里,车身歪斜着压在内侧的冬青树上,一个车轮卡在水沟里。垃圾散满水沟,路面上,冬青上。

赵强摆摆手:“不情愿的说:“我有事。”说完,转身要走。

突然听到一声喊:“来,帮你大爷推上去!”

赵强他娘早起晨练完事回来,透过云雾影影绰绰看见两个人,听口音挺熟,仔细听是自己儿子。原来,二十年前,赵连奇和老头是挨门邻居,那年代年轻,都是冶炼厂的当工人,一来二往两家走的挺近,赵强出生那年,旧屋拆迁了,搬了楼房。两家分开了,赵强把书包放地上,挽起袖子,帮老头把地排车推了上去。

临走,老头感激地说:“这孩子长大有出息!”

赵强妈说:“以后遇到难处找赵强。”又回头对赵强说,“你大爷小时候抱过你呢!你记得吗?”

想到这儿,赵强客气地对蓝工装说:“大爷,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蓝工装笑了:“咱们厂里不这样称呼。”

“怎么称呼?”

“称呼职务或叫师傅。”

平时,赵强听别人喊科长,厂长,或师傅什么的,感觉别嘴,喊师傅不如喊大爷顺口。他听人说,师傅是一般人统称,大爷能把人的关系拉得更近。记得去年春节这天,邻居带领儿子去他家里拜年,进了门,邻居家的孩子喊赵连奇赵厂长:过年好,赵强他爸勉强笑笑,说:“好,都好!”

可是,邻居纠正说:“不能这样称呼,应该叫叔叔。”

“赵叔叔过年好!”

赵强他爸笑得很开心。

“可是,我喊大爷为什么不行?”

蓝工装语重心长的说:“赵强啊!进了厂大门,就是厂里的人啦,就要遵循厂里的规矩,遵守了规矩,意味着到了厂里一心一意工作,没有私人感情,更没有三心二意!比如,你以后在厂里见到了你爸爸,也要喊赵厂长,至于出了厂门,随你称呼了!”

“呵呵,原来如此。”赵强感觉可笑了,厂里还有这些乌七八糟的规矩,转念一想,不可笑,这儿隐藏着一定的权威性,没有规矩哪有方圆!唉!书上那句话,随风就俗吧!想到这儿,他扯扯蓝工装:“大爷,不,师傅——我这样称呼你?”

蓝工装见赵强可爱又可笑,干脆停了脚步,俏皮的眨眨蓬松的眼皮:“你看怎么称呼我?”

一句话,把赵强逗乐了:“怎么称呼你,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

蓝工装追问一句:“你看我是干什么的呀?”

那时,赵强不知道厂里有劳资科,他只知道厂里人很多,有头头,有尾巴,就像学校班级里,有班长,学习委员,卫生委员。。。。。。。

赵强摇摇头:“不知道!”

“呵呵,提示一下,你们新工人进厂,谁负责接待?”

“这还用问,你接待吗!自然是你了!”

“那就对了,我是哪个科室的?”

这可把赵强难为住了,哪个科室管人呀?他想到了他爸爸,爸爸是厂长,厂长管全厂里的人,那么,爸爸属哪个科呢?他皱眉头思考,突然想起来了,他爸属于厂办,那就是厂办科了。

蓝工装笑了:“不对,不对。”蓝工装提示说,“你想想,哪个科室管着全厂职工工资发放,劳动纪律检查,职工档案管理?”

赵强摇头:“我确实不知道了。”

蓝工装笑了:“告诉你吧!劳动工资科,简称劳资科!呵呵!”

原来如此,赵强笑了,这是他进厂第一天听说过的新鲜玩艺,学校里从没听说过的东西

“那么说你是劳资科的人了!”

蓝工装笑了:“是呀,我就是劳资科的人了,小伙子很聪明吗!将来一定有出息!”赵强让蓝工装一咵,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又问:“劳资科有科长吗?”

蓝工装笑了:“当然了,羊无头不走,人无头不成体系。”

“谁是科长呢?”

“你看谁能胜任?”

赵强想了想,摇头,又点头:“是你,一定是你,你是劳资科长!”

蓝工装大笑:“呵呵,你眼力真好,将来,将来。。。。。。。”他想夸奖赵强几句。

赵强失去了刚才的羞涩,明亮的眼睛扫视着蓝工装:“将来,将来——怎么样?”

“呵呵,还是刚才那句话,有出息!”蓝工装竖起大拇指。

“师傅,你——”几句话勾引起了赵强的话盒子,他又突然想起刚才那句话:走进了厂里,要按照厂里的规矩:“他大大方方问了一句:“科长,你贵姓啊?”

蓝工装捧腹大笑:“呵呵,免去贵子,鄙人姓郭,以后称呼郭科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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