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年来了 （下）

晚上七点半，新年晚会准时开始。

因为是中外师生间的新年联欢，学校和相关院系都有领导参加。好在领导们都很“懂事”，致完祝辞，礼貌性地跟外教们“交流”了会儿，给几个节目鼓了鼓掌后，便纷纷离开了。

对于晚会的节目和活动，李新洋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一开场连着几个精彩节目，赢得了不少喝彩，连一直在后厨的赵叔也都笑的哈哈地。所有的领导都走了后，现场没了官面儿氛围的“拘束”，大家更加放得开了。

李新洋看效果不错，更是即兴穿插了些小游戏和蹦迪环节，把现场气氛一点点地挑了起来。尤其是蹦迪环节时，几位年轻些的外教和十多位留学生基本上都下了场，瞬间便成了被环绕的焦点。

大家玩得都很嗨，一时间，小座里满是乐舞喧天和美喜庆，一派世界人民大团结的欢乐景象。

李新洋的辛苦准备没有白努力，他期待的效果达到了。

当然，我要的效果也基本达到了。

这次晚会，来了不少各院系的学生干部和文艺骨干，校报和学校广播站也来人采访了。相信小座的名气会随着晚会成功举办的消息，很快在校内进一步传开。

从活动一开始，我便和筱雨坐在一个位置不错的角落，跟剧社的兄弟姐妹们喝酒聊天。节目和活动虽然热闹，但我没有过多地关注。我的目光一直在小座里巡视着，每个角落，每个人，都尽量不落。

今晚，小座是李新洋他们的“舞台”。节目和活动是他们的高光时刻，小座和参加活动每个人的安全却是我的责任。

对安全同样关注的不只有我，还有小马哥。

晚会开始后小马哥就没闲着，一直四处转着。虽然手里端着饮料，却几乎没怎么喝。虽然他也时不时跟一些留学生打招呼聊天，但看得出他的注意力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什么。

小马的表现我坐在角落里看的十分清楚。站位、交待、动作和神态都很专业，不愧是经过军营和专业院校训练！

虽然不知道他关注的重点是什么，但他的表现起码说明了两件事：

第一，小马哥的外语水平不差，起码基本的听说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他似乎对留学生很有兴趣。

他曾经停下来跟几个留学生聊天，有的聊的时间还不短。而身材高大满脑袋自来卷小马哥似乎也很受女生们的青睐，连着被几位中外女生拉着合了影。

如果光看那架势，小马哥似乎是在有意借着练口语，趁机“泡”洋妞儿。

“小马这个憨憨哪里好，值得排着队跟他合影。现在女生们的审美都怎么了？”我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他一丢丢。

根据和他短暂接触时的观感，我当然知道以小马哥的专业素养，他这样不是为了来练口语，或是泡洋妞。我始终觉得，他像是来协查化工楼那个案子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他今晚的表现，难道那个案子真的涉外，并且和校内的老外有牵扯？

正当我猜测分析着的时候。我发现小马的目光盯着靠近门口的一个角落，同时他让开身边的人往那边走去。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个人正簇在一起往门口走。他们身后不远处，几个留学生站在那，像是刚和正在离开的那几个人结束了一场争执。其中有两个女留学生的表情显得格外气愤，似乎在说着什么，一个华国女孩正在安抚她们。

莉雅也一旁在劝着两个男留学生。看那两个男留学生的架势，像是对离去的那几个人有些不依不饶。

我远远地认出来，正在安抚留学生的那个女孩子是金灵玲，外语协会的骨干成员，今晚负责留学生接待。她是筱雨的同班同学，和筱雨、好好是一个宿舍的，大家都叫她“金子”。

而簇在一起往门口走去的几个人里，有金子的留学生男友中川。中川的旁边是也外经常来小座的倭国留学生三本义男，只是不知道他俩劝护着的几个人是谁。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其他人的正脸和长相，不过从身形上看，其中两个人个头不太高，估计也是他们那群倭国留学生中的。

之前没有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情形，像是被推走的两个人和那两个女留学生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不愉快。想来小马也发现了这点，去履行职责了。

小座是我的地盘，又是头回办这么大的晚会，现在有情况发生，我总得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跟筱雨告了个假后，绕开还在开心蹦迪的人群，冲着金子她们挤了过去。

我到她们跟前的时候，小马已经到了，正在向金子和那两个女留学生了解情况。这时迪斯科的音乐已经结束，李新洋正上台主持下面的节目。趁着灯光亮些，我才完全看清楚两位女生的相貌，原来也是两位常来小座的常客。

高个金发，身形健壮些的是个德逸致姑娘，叫伊娃。因为她个头高大，又和小胡子元首的女朋友同名，我印象比较深。

另外一个个子略矮，一头栗色卷发，脸上有些淡淡的雀斑的女孩，是不列颠的，叫范妮莎。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带着些亚裔特点。她每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来小座，除了参加外语协会的活动连汉语，就是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看杂志。

我走到小马身边，跟金子点头打了个招呼后，没插话只是听着。很快，我基本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伊娃和范妮莎原本在和其他几位男同学蹦迪，其间两个矮个子男人凑了进来。其中一个矮个男子先是不停地夸她俩舞姿奔放，性感迷人，然后提出带她们去宾馆参加什么跨年活动校外玩。被两位姑娘女婉拒后，那个男子便对着两位姑娘说起了脏话，还对伸她俩动手动脚。旁边的几位男留学生制止对方的过程中，双方起了争执，直到金子她们赶来把他们劝解开。

“两位小姐，你们受到伤害或损失没有？”小马用英语问两位女留学生。

两位洋姑娘显然不太确定小马的身份，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男留学生，这才冲着小马摇了摇头。

“这位是小马先生，学校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负责今晚的保安。”看到两位洋姑娘的神情，我赶忙在旁边介绍起小马的身份。

“如果你们觉得被冒犯或者侵犯了，你们可以把你们的要求告诉马先生。他会帮助你们和冒犯你们的人沟通解决。作为清心小座的客人，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也可以帮助你们解决。”

听了我的解释，两位洋姑娘的表情不再疑惑。也许是已经开始消气儿，也许是因为小马的身份给了她们安全感，两个人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不用了，虽然被不愉快的事情打扰了兴致，不过我们没受到什么损失，就不麻烦马先生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和马先生。”范妮莎边说边冲着小马和我勉强笑了笑。一旁的伊娃也耸了耸肩，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当事人她们选择了息事宁人，我就不好多说什么，转脸看了看小马哥。他好像还要对这两个姑娘说些什么。

“Venessa，你怎么能这样轻易放过那两个倭国矮冬瓜！”

这时有人插话。是个满头金黄卷毛，脸上同样有着雀斑的高个子男生在旁边冲范妮莎抱怨到，“你忘了刚才他们说的那些下流的话？刚才我要和他们打架时，你不该拦着我的！”

这小伙好像叫卢卡，和伊娃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他的话听得我一愣，合着惹事儿的还真是倭国留学生啊！这事儿真处理起来的话，还真的有些意思了。

想到这里，我看了小马一眼。

“卢卡，算了。他们只是喝多了。你刚才的表现很绅士，我非常感谢，不过你实在没有必要跟两个喝醉了的人打架，给你带来麻烦。”范妮莎谢绝了卢卡的提议。

小马明显也对卢卡的话有了兴趣。范妮莎话音刚落，他便问到：“范妮莎小姐，你们确定他们是倭国留学生？是哪个系的？”

“他们不是这里的，是我们班三本的同乡。他们三个好像都在沪上的一所大学读书，。前几天来的商都，最近常来找三本上”卢卡在一旁插话道，“马Sir，你们应该把他们的行为通报给他们的学校！太过分了！”

小马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看了看范妮莎。

范妮莎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卢克的说法。

“我知道了。既然是这样，我会尽快找三本同学了解情况。至于是否通报给他们学校，到时候由相关部门来决定吧。”说着，小马递给范妮莎一张卡片，“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情况要反映，或者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小马既然处置的差不多了，我没再插话。不过我没有立刻回到筱雨身边，而是拉着金子走到小座门口。那几个倭国学生是被三本和金子的男朋友劝离小座的，想来她男朋友应该也认识闹事的人。

刚才小马向范妮莎她们了解情况时，金子除了帮着介绍大致经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应该不是在刻意隐瞒什么，我只是觉得还是跟她多聊几句比较好。

金子对我的询问丝毫没有介意，大大方方地把她所知道的跟我说了一下。

按她说的，刚才对范妮莎她们动手动脚的叫福田，是三本的同乡。福田他们三个人周一从沪上来的商都，已经来了一周了。金子的男友中川之前并不认识他们，只是因为平日和三本关系比较好，所以陪着三本接待过福田他们两次。刚才福田闹事，她男友碍于面子帮着三本把人劝走了。

“来了一周啊？他们住在学校交流中心招待所？”

金子摇了摇头：“福田的爸爸好像在商都有生意，在行政区的一家酒店有长包房。他们在那里住。”

“第二次来咱们学校就惹事儿？他们可真够呛！也不知道替你男朋友和三本着想。到时候他们走了，你男朋友他们还得面对其他留学生呢！”我故意替中川打抱不平。

“哪儿啊！他们可是第三次来了。听说他们三个人里，有人想来咱们学校化工学院学习，趁着来旅游，顺便来学校看看，了解怎么申请呢。”金子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你说就他们这么一闹，以后真要是来咱们这了，怎么跟其他留学生相处？”

“没准儿这次之后，他们不来了呢。”我随口回应着金子，心里却是对她刚才无意中提到的信息感了兴趣。

我又随意问了几句，确认金子对这三个小倭子的情况知之有限后，便让她继续去忙她的事了。

而我则推门走出了小座，我想一个人静静，捋一捋这件事。

我刚在屋外的雪地上走了没几步，小座的门响了一下，很快小马站在我的面前。

“外面冷，也不穿外套，还站在雪地里。小心感冒！”他边说边递给我一根烟。

“谢了，小马哥。我不怕冷。还有，我不抽烟，你自便。”我笑着回绝了小马的烟。

“大飞，刚才的事儿以前发生过么？”听说我不抽烟，小马也没坚持，径直把烟收了起来。

“没！”我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今晚是我这头一回承办晚会，平时也就外语协会搞外语角活动时人多些，最多也只三、四十号人。商大的学生都比较老实，这么直接耍流氓的还是头回见。看来大城市来的，玩的就是野。”

说完，我看着小马笑了起来。

“今晚这事儿换了你，准备怎么处理？”小马也笑了。

“小马哥，你这话说得不妥啊！我一个学生，又是平头老百姓，哪儿处理过这种事儿啊！”我才不想上他的当呢，“你问我怎么处理，那可问错人了。”

“咱们只是随便聊聊，又不是让你拿主意。再说了事儿毕竟是在你的地盘上发生的，你的意见也要参考的啊。”小马说得倒也听合情合理。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可以跟他坦诚些聊聊。

“从我的角度好办啊，对于这种喝了酒耍流氓闹事的，甭管他是什么人，直接拎着扔出去就是了，而且以后任何时候都别再想进小座的门。不服气想找茬儿，我有的是招儿对付他。再说了还有你们给我撑腰，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怀好意地冲小马笑了笑，“不过刚才这事儿嘛，小马哥，你可是不太好办啊。”

“噢，怎么说？”

我没直接回答她的反问，把刚从金子那了解到的情况，向他转述了一遍。

“现在当事双方都是洋学生，先不说那个福田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如果那两个姑娘坚持追究他，你该受理受理都没问题。反正有法律和程序在，一切按规定来就是了。可他不是咱这儿的，苦主又明确表示不追究。没有报案，你可就没法处理他，能做的也就是把情况通报给咱们学校的相关部门，让他们通报给福田就读的学校。至于那边怎样处理，咱们学校这边就无能为力了。何况他家里是在商都做生意的外商，保不齐有人上赶着来咱们这说情。我估计，这事儿大概率就不了了之。所以你能怎么办，小马哥？”

听我说完，小马没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晚上虽然没有再下雪，不过站在雪地上久了，还是有些冷。看小马一时间没有说话的意思，我准备拉着他回小座。

“按你说的，这事儿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小马终于开口了。

听小马的意思，似乎对没能处理那个犯花事儿的福田，他很深以为憾。他的话和态度让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小马哥，你就那么想处理那个小子？”

“如果人做了错事，甚至是坏事，只是道个歉就能免除应有的惩罚，那要法律还有什么意义呢？”小马盯着我认真地说道，在雪光和旁边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睛坚定而闪亮。

“如果换做是你女朋友受到这样的骚扰，你会选择接受道歉了事么？”小马追了一句。

我不了解是怎样的经历，让小马有着这样的想法和思想认识；也不清楚小马对我说这些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不过他这种对正义的追求，以及对法律的坚持，很对我的脾气。

看来，小马哥也许是个可交之人啊！我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句。

“换做是我的女朋友，或者朋友遇到这种事，我会先用各种办法把丫收拾的生不如死，然后再走程序让法律收拾他。”我看着小马哥认真地回答到。

“正义和法律也许会存在缺陷和漏洞，做不到所有时候都能‘有错必纠，有罪必惩’。但毕竟它们是对善良人和弱者的保护，是给予普通人光明生活的希望。既然有法律和程序在，只要秉承本心，做好该做得就够了。至于结果，让法律和法官去决定好了，没必要让自己纠结。”

说罢，我冲小马一笑，转身回了小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