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筱雨和好好终于觉得困了，于是我关了大灯，让她俩踏实睡会儿。

听着她俩慢慢均匀起来的呼吸，我反锁了包厢门，坐在筱雨的脚头盘算着。

除了回去后要安排处理的各种事情，我盘算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林哥了。

托林哥的照顾，这次从长安回来，张哥给安排的很好，而且还派了潘勇锋暗中照应了两天。

从表面上看，无论是林哥托张哥照拂，还是张哥细心尽心的安排，都是很正常合理的。

出于感谢，我对张哥有所表示，做的也都很合理自然。张哥再给我回些礼，也都是礼尚往来的人之常情。甚至于，林哥和张哥他俩托我给对方带礼物，这也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张哥对我的安排照顾，以及回礼也太隆重了些。即使林哥是我家老头的秘书，和我私交亲密，受他之托照顾好我，也算是帮林哥在我家老头那争取更多加分。张哥只要帮着安排好潘勇锋暗中照应，并帮着解决回程卧铺票就足够了。

我请他们全家吃西餐自助的，送给他儿子的礼物、红包，以及给他爱人送的购物卡虽然花费不少，但和他帮我解决的软卧包厢的价值差不多。而且今天临走时，他还送了两盒老字号的熟食礼盒。这些加起来，我俩真的算是差不多的礼尚往来了。

可偏就他还多送了筱雨和好好一人一副玉镯，又送了我一把象牙裁纸刀。

这由不得我多想了！张哥这样破费和我交往，为的是什么呢？

从跟他的接触来看，他是个局气豪爽，热心爱交朋友的人。昨天吃饭时，我们也算是一见如故，聊得投机了。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让他决定再送我些东西以示心意，不是说不过去，只是不至于让他对我如此礼遇。

更何况他为了送我，又是自己请假，又拉着小潘把他家老爷子的用车给开出来。虽说是为了方便我们直接上车，但还是太隆重了些。

以他“红二代”的家庭背景，以及他本人的职务和地位，就算他在陕省和长安算不上数得着的霸王，起码他想办什么事儿也应该会有足够的能量，不至于太难办。而我一个予省来的小年轻，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没有根基和资源的，他自然不会是因为看中我有什么潜质或者可用之处，才如此待我。

要知道，我可没有鲁提辖或者武都头那种本事。

分析来分析去，我觉得他这样礼待我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他在予州有什么事情需要办，他想通过和我交好，进而和我家老头有所接触，让老头帮他；要么是林哥和他之间有什么事情，林哥托他照顾好我，为的是通过我让老头解决他自己的事情。

可是林哥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这样费周折呢？

首先，他应该不会是出于要构陷我或者老头的目的。于公，老头是他的领导，待他也不错，工作和生活上都很照顾他；于私，我家和他家私交很好，两家跟一家似的。他没有理由对老头或者我有什么不利。

因为我帮他爱人琳姐介绍赞助，在主业之外做生意，他想表示感谢？这事儿又不是刚开始的，他早知道。而且我俩私下里也都沟通的很清楚，凡是跟生意有关的事情，都是我和琳姐联系，他和老头都不参与。所以这个也不太可能。

那就是他跟我家老头之间有点什么事情，他想通过张哥善待我，让我懂得他对我的情谊，进而通过我转告给老头，来缓解他和老头的关系，或者有什么难办的事情想请老头帮他了。

我把这两个月来知道的各种信息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觉得这个思路应该是最靠谱的了。

老头算不上完全地谦谦君子，但也是个识大体，懂得可为和不可为的人。虽然有些“护短”的毛病，但在待人接物方面却极为坦诚热心，在朋友中颇有些薄名的。

至于以权谋私、**受贿？说老实话，以他手里那点儿名义上的权利，以及做到这个职务以后表现出来的胆识，也还不至于。而且这几年在从政的路上越走越扎实后，老头反倒没了年轻时的政治冲动和抱负，更多地开始研究起学问上的东西来。

就这次被考察的事情，听老娘说，老头私下里已经表示过，宁肯在维持现状的基础上，做个享受国家津贴的教授专家，也不愿接那个副省。

用老头的原话说，“太累，没出息，而且风险太高。”

因此，作为懂得进退和洁身自好的人，老头应该不可能因为存在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类的问题，从而和林哥之间产生矛盾。

那剩下的，就应该一个可能了——林哥想通过加深和我的感情，让我帮着在某些事情上劝劝老头。

难道是，他想进步一下？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老头，别人的秘书跟着领导四五年后，通常都会被放下去历练历练，然后往上进步进步。回头你准备怎样安排林哥啊？

“林源能力已经不错了，只是心性还不够沉稳，还得再磨磨。而且现在也没有好机会，再等等对他更好些。”这是老头当时的原话。

莫非最近有什么让林哥心动的机会了？如果是这样，林哥这样费心地安排就能解释的通了。

他对我一向不错，最近以来又因为小倭子的事情，格外上心地帮我。这次还专门请张哥安排照拂我，等我把这些反馈给老头，那最近真有合适的机会了，他的意愿老头还真得考虑考虑了。

还有就是我和鸿泰哥的关系，林哥也很清楚。鸿泰哥的老爷子在省里负责人事工作多年，虽然早就退了，但旧部很多。莫非林哥想通过我，同时走鸿泰哥的路子？

想了半天，我索性不去想了。

等回去了，找时间和林哥喝酒聊聊就是了。酒杯一端，一切谜题都会解开。

只是年前又要多一件事要办了。

晚上九点多车过雒阳时，我下车站了会儿。跟站台上值班的铁警打听了一下，确认我大舅今天没有带队值班后，我上了车。

刚上车，我的手机便响了。一看是商都的，是筱雨家的外线座机号，我赶忙接通。

一接通里面便传来我敬爱的“丈母娘大人”的声音：“喂，是大飞么？”

“伯母，我是大飞。筱雨和好好在车厢里睡觉，我这会儿在走廊里。需要我叫筱雨接电话么？”

“大飞啊，辛苦你了！筱雨在睡觉就算了，我就是确定一下你们的车次和车厢号，现在到哪儿了。一会儿她爸爸的司机小袁会去车站接你们，需要到站台上去接你们么？”

我如实地向丈母娘大人做了汇报，同时表示，东西有点比较多，如果车能进站接最好。

丈母娘大人说了声好以后，又跟我聊了两句，这才挂了电话。

回到包厢后，筱雨已经醒了，问我到哪儿了，刚才在跟谁通电话。听说到了雒阳，刚才是我的“丈母娘大人”打来的电话后，她就没再躺着。

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后，筱雨就坐在床上，靠着我跟我各种腻咕。

我忍着心里的躁动和冲动，和她悄悄地说着私房话，哄着她。

我知道，筱雨这样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一会儿回到商都后，她不能跟我回小窝。

中午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时自己说漏了嘴，告诉了我"丈母娘"我们回去的时间和车次。我"丈母娘"大人马上操心地说，到的那么晚不安全，坚持要司机车站接。

筱雨还想坚持，但我"丈母娘"更坚持，以要跟筱雨她爸商量晚上用车的事情为由挂了电话。

向上帝保证，我当时心里挺郁闷的。原本想着晚上回去后，能和筱雨回小窝共度二人世界的。

结果......

唉，我的幸福时光啊！

筱雨也意识到了这点，心里为此很是闷闷不乐了一会儿。本来一路上和好好说说笑笑，这事儿已经开始淡下去了。没想到离商都越来越近，她妈又打来电话问。

一下子，筱雨的小女人脾气又爆发了。趁着黑在我怀里，咬着我的耳朵跟我各种叽歪，各种耍小性。

总之就是让我想办法跟她妈说，筱雨今晚先不回去了。

向毛爷爷保证，这事儿我是真心想干的！

但同时向毛爷爷保证，这事儿我真不能干！

虽然这些天我和筱雨都**彼此思念，但今天这个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反倒不能顺着筱雨的意思来了。

“丈母娘大人”已经说了，已经安排好司机去接车了。也就是说，我的“老泰山大人”已经知道筱雨今晚回来，没准儿会在家等着呢。如果筱雨半路上跟我回了小窝，谁知道他老人家心里会对我生出怎样的糟糕印象呢？

没准儿就此把我打入另册，永远不给我机会都有可能呢！

毕竟我是真心想和筱雨在一起一辈子，不能因为贪恋一时的鱼水之欢，一下子把“老丈人”和“丈母娘”两个人同时得罪了啊！

所以，我想尽了办法，各种哄劝筱雨，甚至答应了她好几个条件后，她才悻悻地不说话。收起了不高兴，安安静静地在我怀里靠着。

这时黑暗中传来好好的笑声：“你让他说，还不如中午就让我跟阿姨帮你请假呢。嘻嘻！”

好好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偷听了不少我和筱雨的悄悄话！

“呀！你个死好好！”筱雨叫了一声，一下子从我怀里坐起来，鞋都没穿就跑到了好好的床铺，收拾好好去了。

我起身打开了下铺的两个壁灯，让包厢里亮了些后，坐回了筱雨的床铺，笑着看筱雨报复好好。

列车员敲门来换票的时候，我刚把所有的东西都重新分好，捆扎好。

换好票，我正要关门，岳处走了过来。

“岳处，还没休息啊？”我跟岳处打着招呼，把他让了进来。

“刚才休息会儿了，起来看看。你们这一路休息的好么？”说着，岳处从兜里掏了一盒烟，给我递了一根。

我看了一眼，是软猴王。

我没接，客气地回了句，我不抽烟，请他自便。

岳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筱雨和好好，“小老弟这个习惯好。既然还有两位小姐在，那我也就不抽了。”

说罢就坐下来跟我聊了起来，所聊得也无非是对长安的观感怎么样，路上休息的怎样，我们是上学还是工作了，学的什么专业之类场面上的闲话。反正不涉及什么，就闲聊呗。

最后，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京安可是现在可是很少亲自送朋友提前上车了，看来他很器重你这个小老弟啊？”

“那是蒙张哥抬爱。不怕岳处笑话，张哥和我家老爷子的秘书是好朋友，这次是受托帮忙照拂我们。这次来长安张哥我们是第一次见，不过兴趣相投聊得投机，张哥就认了我这个小兄弟。听张哥说，岳处您和他也是好朋友。今天这一聊，岳处也是个性情中人。我都后悔认识您认识的晚了呢！”

“还真是，和大飞老弟聊天很轻松啊。这是我的名片，下次再来长安，说一声，咱们和京安一起喝酒。”说着岳处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一看，接了过来，也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名片，端端正正地写上我的手机号码，双手递给岳处。

“谢谢岳大哥！这是我的私人名片和联系方式。咱们都是自己人，就不说虚头巴脑的了。您有机会到商都的时候，一定要联系我，让我表表心意！”

看着我简单的私人名片，听着我不卑不亢的话，岳处笑着收起了名片。

“看你们东西也不少，一会儿到站了我让外面的小伙帮你们送下去。对了，有车来接么？”

“那就麻烦岳大哥了，待会儿有车来接。不过东西的确有点多，就辛苦外面的兄弟们帮忙了。”

听了我的话，岳处起身出门去交待了。

一路上外面走廊里一直坐着两个便装男子，应该是随行的警卫。既然岳处愿意卖人情，安排他们帮我拿东西下车，我乐得让筱雨和好好轻松些。

“大飞，这样合适么？”筱雨悄声道。

“岳处主动提出来的，拒绝了不合适。没事儿的。”我安慰到筱雨。

“小刀，你刚才给他的名片和给崔哥、张哥的好像不太一样。有什么讲究么？”好好也凑了过来，悄声向我打听。

别看好好平时大大咧咧的，不过不愧是个机灵鬼，居然看出了我私人名片上的差别。

“当然，没有了。”我笑着看了看好好，跟她打起来马虎眼。

“骗子，肯定有鬼。不说就算了。”好好白了我一眼，起身收拾自己的背包了。

我的私人名片版式和内容很简单，靠左侧齐头印着我的名字、座机和呼机号，右侧则是大面积的留白。遇到私交性的场合，以及需要给的人，我会给对方这种名片，并会根据情况手写留下我的手机号码。刚才给岳处的，就是这种常用的私人名片。

还有一部分名片略有不同，最主要的区别是名片右侧的区域，多了一方红色的名章。那方名章是十八岁时刘爷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亲自给我刻的一方寿山石印章。我很喜欢，便拿了在一小部分名片上加盖上。米黄色的布纹纸，黑色隶书的字体，配上这方红色的名章，很有艺术感。

通常只有我认为特别重要的私交，我才会给这版名片，虽然至今也没给出去几张。不顾好好说的对，我留给崔哥和张哥的就是这种，和给岳处的不一样。

只是岳处可能就在门外，这个谜底我怎好现在想好好揭晓？

这事儿筱雨也知道，但她也知道我的心思，所以她也跟着笑，没有着急向好好揭秘。

从西边过来北上的车在商都站，都是要停靠半个小时左右等待调换车头的。通常去京城的列车，不管是本站始发车，还是过路的重要车次，都会停在一站台。

我们的列车缓缓进入车道时，我就看到从站台去往贵宾室的通道上，停着一辆挂着军牌的红旗车。看到列车进站，一位穿军装的司机从车上下来，站在了车旁往我们的列车上张望。

我看的很清楚，这辆车车牌的字头，不是济南军区的，而是总部的。

商都的四所军校都是总部直属的院校，车牌都是跟着总部的编号走的。这辆车挂着炮院的2号车牌号，自然是筱雨她爸的车了。

“是小袁么？”我问筱雨。筱雨弯腰看到了，冲车外挥了挥手，然后冲我点了点头。

车停稳后，筱雨和好好先下了车，我背着背包，拎着东西跟在后面。岳处安排的一个年轻警卫帮我拎着东西，一起下了车。

“小袁叔叔，辛苦你了。”筱雨冲司机打了个招呼。

“没事，我也是刚到一会儿。院长和阿姨一直在家等着你呢。”小袁跟筱雨打过招呼后，接过筱雨的包，又跟我和好好点头打了招呼，领着我们去后备箱放东西。

东西放好后，我看岳处站在站台上看着我们，跟另外一个下车警卫的小伙交代着什么。我跟筱雨和小袁说了一声，然后回到车厢门口，跟岳处握手告别。

寒暄了半天后，分手时岳处从那个小伙手中接过一个手提袋递给我：“大飞兄弟，这次咱们见面仓促，没准备什么东西。这是我们秦省的烟，带回去给你家老爷子尝尝。”

这绝对是使不得的，我自然是要推辞不要。只是岳处的热情和客气让人无法拒绝，最终向他再次致谢，并约了后会有期后，我转身上车了。

“大飞，岳处给的是什么啊？”筱雨好奇地问。

“让我给咱爸带的秦省烟。”我侧身冲后把烟递给了筱雨。

“怎么可能！”筱雨奇怪了。

“当然可能了。我跟岳处说了，我不抽烟。岳处说了，烟不是给我的，是让我带给家里老爷子尝尝的。那不就是送给你爸的么？”我笑着向筱雨解释到。

“少来了！人家是让你带给你爸的。”筱雨白了我一眼。

“没错啊！你爸不也是我家老爷子么？”我无视筱雨的白眼，一本正经地接着解释着。

筱雨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但毕竟她爸的司机在，她面子上抹不过去。便带着小性儿地瞪了我一眼，转头看向车外不理我了。

我俩的对话把好好和司机给乐得不行，好好直接在后面抱着筱雨笑个不停。司机小袁先是忍着笑，侧脸看了我一眼，问我路怎么走。

我忍着笑，跟他确定了路线。先送我，再送好好，然后他和筱雨再回院里。

在我的指引下，小袁很快便把车开到了南院家属院门口。因为我要带回家的东西不多，我没让他进往院儿里进，不然还得登记，太麻烦。

从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我向小袁介绍好，哪些是让好好下车带走的，哪些是给筱雨带回家的。说完后，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烟递放在后备箱里。

“小袁叔叔，今天辛苦你这么晚来接我们。这是长安的烟，是我和筱雨的一点心意，你拿回去尝尝。回头别忘了！”

小袁跟我没客气，谢了我后便上了车。看着我出示了出入证进了院，他才开车离开。

回到家，老头和老娘已经睡了。把带给她们的东西放在客厅后，我洗了个澡，也回屋躺着了。不过一直没睡，在等好好和筱雨平安到家的消息。

没多久好好给我发来了传呼，“已到家，一切都好。刀儿，谢谢你！明天等你电话。”

又过了半天，才收到筱雨的消息：“大熊我已到家，你家老爷子老太太很满意，说谢谢你。我想你了！”

看着筱雨的消息，我笑了。能让我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满意，说明我的决定是对的，这是好消息。

至于筱雨最后说想我了，我又何尝不想她呢？

其实，刚才她坐的车开动时，我就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