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坦克的较量

十八

10月23日，上午。淡家头枪声大作，火红的子弹穿过薄雾飞来飞去。

48军军长韦云淞中将打来电话，通知夏国璋准备撤离。夏国璋急了，撤退，为咩吔？过半的弟兄牺牲在阵地上，叫他撤离他不干。

这是第三战区的计划。172师伤亡过半，撤到苏州河江桥镇休整补充，阵地交由第9集团军朱绍良部接管。20日晚，21集团向鬼子发起进攻，一万人的敢死队一夜间报销了。这样打肯定不行，得另想法子。现在21集团军建制被打乱了，很多部队联络中断，174师几乎全部阵亡，师长王赞斌带着特务连且战且退，已退到五里地外的走马塘南岸。杨湾宅、陈家行等阵地在反复争夺。韦云淞说，顶不住，迟早要撤。夏国璋不同意。他的1031团团长褚兆月带着胡顺舟一个营的大刀队头天夜里出去偷袭鬼子，至今还没回来，八成是被鬼子咬住了。鬼子猛攻桃园浜、北侯宅，返回的道路被切断，大部队走了他们怎么办？至少他要等弟兄们回来。韦云淞问，十天损伤过半你哪样坚守？淡家头、桃园浜平坦开阔，只有临时战壕你哪样坚守？夏国璋说，至少坚持到晚上，我不能丢下弟兄们我得派人去找。韦云淞恼火，那是你的事我懒得管。反正，**军上来你就得移交阵地。夏国璋说，留一个小角落我并肩战斗，直到大刀队回来。韦云淞严令，反正，今天晚上必须撤到江桥镇，马上休整补充，随时准备开赴新的战场。夏国璋问，新的战场？

韦云淞说的新战场，就是让夏国璋休整补充后前去吴兴打阻击。据情报说，鬼子又在增兵用不了几天就到。鬼子很可能在杭州湾登陆，从南边迂回包抄企图背后插上一刀，切断我军补给线和撤离路线。韦云淞说，吴兴、松江、金山卫将又是一个铁三角。夏国璋答，好，我去。韦云淞说，兄弟担子不轻啊，原先驻防杭州湾的第8集团军有4个师1个旅，由于蕰藻浜紧急大部分调走了，仅剩62师及少量地方部队，而你们面对的将是鬼子装备精良的第10军。

夏国璋不怕。丢了电话，他冲上阵地，找到516旅1032团团长马伟新中校说，中午，第8集团军将要上来接管阵地，我们撤到江家桥。褚团长还没回来，你派一个营出去寻找。马伟新答，是。夏国璋说，找到人，可见机行事，有机会就搞一家伙，没机会那就南撤，江家桥汇合。马伟新领命而去。

十九

10月23日，午。太阳被云雾遮挡住，天灰蒙蒙在下小雨。西北风在吹，阵阵寒气袭来。打了一个上午，伤痕累累疲惫无力的战士们在吃饭。

阵地是夺回来了，可守住很难。庞汉桢说，打仗打了一辈子，老子都没见过这等架势。一颗炸弹落下，地面能炸出直径二十多米的大坑，地动山摇。按惯例，下午鬼子肯定还会来，我们一定要守住，陈家行庙行丢了，大场不保，上海也就完了。牛秉鑫说，旅座，我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庞汉桢说，可我希望兄弟们能活着回去。牛秉鑫说，那也是妄想，一个炮火覆盖，不被炸死那也要被活埋了。如今，我想的是顶得一时算一时。李玉品问，傻狗等棒槌？进过军校，可你们读书都读傻了。牛秉鑫骂，老子扛枪打仗时，你爸你妈还没相亲呢。李玉品答，有理不在年高，老年痴呆我见多了。牛秉鑫语塞。李玉品说，鬼子不是按坐标**吗？照我讲全都离开阵地，让鬼子打空炮。鬼子冲锋，我们再出来大刀砍他。牛秉鑫问，撤离阵地？让鬼子占了陈家行，那不是——到时候你有一万张嘴也讲不清了。黄耀祖说，老窝在阵地上，我怕到时候你有嘴也不会讲话了。李玉品说，只要打退鬼子，阵地迟早还是我们的。李文秀说，妹子讲得对。牛秉鑫不服，就她？李文秀说，战壕深可以躲，但多多少少都有损失。我在陈家行呆了半个多月，我懂得鬼子套路。前边棉花地鬼子不会轰炸，躲到棉花地里专等鬼子过来。李玉品说，对，半路杀出程咬金。牛秉鑫说，讲得好听鬼子傻咩？阵地上没人鬼子会冲锋？如果鬼子朝棉花地扫射躲的地方都没有，那才是傻狗等棒槌。蔡朝焜说，昨天我们就是这样打的。牛秉鑫反问，阵地不是丢了吗人也没剩几个嘛。庞汉桢说，避开还有得一搏。单兵坑也不是保险箱，鬼子炮多总有命中。昨晚偷袭上来，今天守了一个上午，损失几多？牛秉鑫争辩，打仗哪能不死人？庞汉桢说，一个炮火覆盖一百多人阵亡，还有几多送死？牛秉鑫说，你是旅长你讲哪样搞就哪样搞。庞汉桢说，不是我讲是她们讲的。牛秉鑫嘟哝，就她，说话柔柔的桂林妹？庞汉桢问，跟**打仗你赢过咩？人家是**人家灵活。

李品玉，1929年3月生，桂林人，广西学生军宣传委员，中**员，现为510旅机要秘书，少尉军衔。她苗条单瘦，面色红润，平时说话柔柔的如同吴越软语。可她是个爱吃辣椒的姑娘，关键时候十分强悍，而且还有点霸蛮。

棉花树差不多一人高，棉絮灰蒙泥斑点点。蔡朝焜、牛秉鑫带一千多人潜入，静候。庞汉桢带三百人挺在阵地上引诱敌人。庞汉桢说，散开，三十米一人拉开距离。那些破枪也竖起来，哄鬼子。李玉品说，旅座你下去吧。庞汉桢说，军旗插在哪我就在哪。李文秀说，旅座，这是当幌子太危险。庞汉桢说，战场上哪有安全地方？妹子莫讲了，我不会走，你们快隐蔽起来。李文秀李玉品敬礼，旅长保重！

两架飞机飞来，盘旋、轰炸。飞机降低高度，低空扫射。树下，黄耀祖举起步枪，“砰！”“砰！”一阵射击，飞机中弹冒烟坠落。另一架飞机拉起机头，飞走。李品玉竖起大拇指，好牛鬼啵。黄耀祖答，很难咩？瞄前头，开枪，飞机飞过来那不就中弹了？山猪我就是这样打的。李品玉笑，我还以为你是瞎猫碰上死老鼠呢。说着话，她瞟出夸耀赞许的眼神，一个少女对心仪英雄特有的眼神。

炮火覆盖，陈家行前沿阵地夷为平地。炮停，庞汉桢带领两百人冲向前沿阵地，一线排开。在四辆坦克的掩护下一千多鬼子冲来。蔡朝焜说，让坦克过去打后边鬼子。

坦克一路炮轰一路开进，阵地上泥沙飞溅。牛秉鑫额头冒汗，坦克朝棉花树压来，我们就成肉酱了。蔡朝焜说，不会。牛秉鑫说，我心惊肉跳直冒冷汗。蔡朝焜说，你看嘛坦克走旧路。牛秉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坦克过去，一千人朝鬼子开火。坦克转向，朝棉花丛扫射、炮轰。

“冲啊！”棉花地里，一千把大刀举起、冲锋……阵地上，庞汉桢带领两百人冲下来……坦克扫射，蔡朝焜中弹牺牲。黄耀祖带领双刀队呈三角阵型杀入敌群，鬼子人头纷纷落地。邓布福等一帮人抓起手榴弹冲向坦克，鬼子开枪纷纷倒下。邓布福大腿中弹，倒在地上。捡起一束手榴弹，他艰难爬向坦克。子弹打来，他肩膀中弹。坦克碾压，他翻滚，钻入坦克底下，“轰！”的一声履带断了，巨蟒一样瘫在在地上。李文秀冲上，揭开坦克盖子，“轰！”的一声坦克报销。李文秀滚落棉花丛，三个鬼子端着刺刀冲来，李玉品举起驳壳枪，“啪啪啪”将鬼子干掉。

一辆坦克冲到水沟边上，卡住。庞汉桢带战士冲上，一百多人将坦克掀翻到水沟里。鬼子后撤，战士们欢呼……鬼子炮击，一朵朵泥花冲天。“趴下！”“快趴下！”庞汉桢急忙叫喊。一枚炮弹落下，他中弹身亡……

庞汉桢，1901年生，广西靖西人。中等偏小个子，额凸眼凹鼻梁不高，典型的壮族脸型。他**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先后参加过反袁战争和北伐战争。牺牲时任第7军170师510旅旅长，少将军衔。1938年2月追认为陆军中将，2014年9月1日，列入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三百名著名抗日英烈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