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军死守铁三角

十五

10月19日，夜，下玄月，四千多名手缠白布的桂军出发，分别朝陈家行和顿悟寺跑步前进。身上两把刀一支盒子炮的黄耀祖气嘟嘟跑来，旅座我要去打鬼子。庞汉桢问，警卫旅部不是打鬼子？黄耀祖说，跑了一**，鬼子毛都没看见。庞汉桢问，你以为我是缩头乌龟老躲在后方？

靖西来的两百多人都上去了，自己却留在旅部，黄耀武觉得不爽。跟他同乡的三十多人都在517旅1051团，他闹着要找同伴。他觉得，别人回去能跟村里人说杀了几多鬼子，而自己却是在旅部当警卫员，没面子。庞汉桢说，谢团是十九路军整编过来的，五年前就在上海跟鬼子干过，新兵蛋人家不要。你说你枪法准那也是你自己说，你矮小单瘦，比**老三还**老三。告诉你，见你是小老乡动作麻利有些敏捷我这才要你。黄耀武说，你莫哝我，矮小？矮小也人嘛。我一个人还打死过山猪呢。庞汉桢问，哪个看见了？少尉文书李玉品过来，旅座要指挥千军万马，你莫在这吵烦。李玉品将人拉下，你听我讲嘛。黄耀武问，你也来哝我？李玉品答，给你出个主意，一不留神就遛。黄耀武问，这不是犯了纪律？李玉品笑，你个癫仔哈仔，死都不怕还怕纪律？管他三七二十一呢。

电话响，庞汉桢走过路旁接电话。报告廖司令，还有半个钟，510旅就能接近顿悟寺。517旅也差不多，我们刚分开，他们朝陈家行去了。廖磊说，第一仗，要打好。你们先动手，要猛，转移陈家行那边鬼子的注意力。我再讲一遍，川军797团被鬼子围着，没几个人了，天亮后鬼子一个冲锋那就全报销。517旅必须在天亮前接防，将川军兄弟换下来。声东击西，你们510旅一定要配合好。

人算不如天算。路上，517旅1015团遭遇鬼子，芦苇荡里枪声响成一片。团长谢鼎新上校骂，妈的，小鬼子也不睡觉。副团长蔡朝焜少校说，只能硬着头皮冲锋。谢鼎新答，冲，不冲不行。

战士们冲向鬼子据点。鬼子重机枪扫射，战士纷纷倒下。黄耀武捡起一支步枪，打掉鬼子两个重机枪手，战士们趁机冲入。笠克已少佐手举指挥刀，带领日军第19联队第3大队长冲杀过来，双方肉搏。举枪，黄耀祖将笠克已脑袋打穿。鬼子惊慌退却，谢鼎新带队冲杀。

李玉品说，好牛鬼哟一枪一个，还打死了一个指挥官。黄耀祖说，还没见我打山猪呢，“嘭”的一声，山猪没死，我就爬树，再一枪两枪，山猪就没命了。一个人打山猪哪个有胆？李玉品问，为哪样呢？黄耀祖说，鸟铳不够力，一枪山猪不死必定反咬，鸟铳不能连发，还没装上火药人就挨拱了。李玉品说，哦，是这样。

手持双刀，三十人呈三角形阵型**。敌人冲上来，突刺。战士们一刀撩开一刀捅去，鬼子纷纷被捅死、砍死。鬼子退却，三角阵散开，呈一字队形掩杀。黄耀祖从背后抽出双刀跑步上前，加入肉搏，双刀翻飞寒光闪闪，鬼子人头滚滚落地……陈家行川军冲出，内外夹击，鬼子撤离。

战斗结束，谢鼎新问，是哪个搞掉重机枪？黄耀武答，是我搞的。谢鼎新夸赞，好枪法。黄耀武答，打山猪练的。战士们哄笑。谢鼎新问，你们用的真是瓦氏刀法？黄耀武答，是。蔡朝焜说，干脆利落，一个回合解决，好阵法好刀法。

陈亲民领川军过来，列队敬礼。陈亲民说，20军133师399旅797团向友军移交阵地。谢鼎新说，川军兄弟辛苦，48军176师517旅1051团奉命接防。双方握手。陈亲民竖起大拇指说，老广可以啵，敢死队一两千人冲锋，眉头皱都不皱一下。谢鼎新说，川军兄弟坚守一个星期，敬佩。陈亲民说，不过，夜袭只是占了便宜，扛住白天的炮轰那才是真本事。谢鼎新答，谢谢提醒。

川军退下。邓布福、李文秀返回阵地。谢鼎新劝说，下去吧。李文秀答，我丈夫死在这里我要留下。邓布福说，我也不走。下去就是个整训，恼火。

十六

月下，芦苇荡静悄悄，连虫子也都安眠了。

战士们猫着腰悄悄向前。突然，北边传来一阵阵枪声，“哒哒哒……”的，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庞汉桢问，搞什么鬼？岑小可答，陈家行方向火光冲天。上峰喊我们声东他们击西，他们倒先搞了。庞汉桢说，该是出了意外。1019团团长牛秉鑫中校从芦苇荡钻出来说，上边搞起来了，我们偷袭不成。庞汉桢说，搞，再不搞就被动了。

“哒哒哒”机枪响起，敢死队冲锋。冲在前边的十几个战士，举刀砍铁丝网，可他们刚剪了上边三道，还没来得及剪下边，鬼子的重机枪就扫射过来，战士们纷纷中弹。受伤的战士爬起，趴在铁丝网上，后边冲上来的战士踩上“人桥”冲入。鬼子机枪扫射，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冲上……十余次连续不断的冲锋，无法突破。

东方泛白，视线慢慢清晰。庞汉桢喊，小钢炮！迫击炮摆阵、调校，一阵炮击，鬼子重机枪被炸毁。敢死队冲入敌群，肉搏。三十名手持双刀的战士组成三角阵型，在鬼子群里冲杀，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所向披靡。肉搏，鬼子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突刺，可他们的突刺轻易地就被被双刀破解，还没来得及收枪人就被砍了脑袋。鬼子改变战法，两三个对付一个，突刺补刀连连得手。三角阵变形，改为七人一组，每组自主防卫和攻击，四人撩刀三人砍杀，鬼子人头滚滚落地，纷纷后退……

胁坂次郎问，什么阵法？人见秀三答，没见过。胁坂次郎问，什么部队？人见秀三答，黄色军服托尼钢盔，广西部队俍兵的有。胁坂次郎问，金山卫？明朝俍兵？人见秀三说，我们老祖宗吃亏大大的。胁坂次郎骂，八嘎，广西兵大大的坏了，用中世纪的东西来羞辱帝国勇士。人见秀三喝令，坦克进攻。

两辆坦克一路扫射一路炮轰，桂军纷纷倒地，没死没伤的躲避后撤。几经轰炸，整个顿悟寺早已瓦砾一片，人高的土墙很难找到。坦克撞倒土墙，将躲在墙后的战士碾成肉饼。

庞汉桢急叫，炸坦克！十门小钢炮五发连射，炮弹在坦克周围纷纷爆炸，烟雾遮天蔽日。炮轰停止，坦克又开始**，“哒哒哒”地不停转向不停扫射。手持集束手榴弹的战士纷纷冲上，没靠近人就倒下……岑小可说，我去。庞汉桢说，你不能去。岑小可说，放心，我练过武术。

身背绳索的岑小可跳出、飞跑、翻滚，子弹在他脚后跟不断开花。滚到一颗大树下，他将铁爪抛起抓牢，然后往对面奔跑、翻滚，人就到了对面的另一颗高大树下。他飞身上树，绳索拉直绷紧，横亘在道路上空。烟雾中，坦克过来。抓住绳索，他滑到路中，跳下。一个翻滚人就靠近，集束手榴弹丢到坦克履带里，“轰！”的一声，坦克动弹不了，可子弹依然纷飞。跳上坦克，他拉燃导火索，揭开盖子，一梭子弹打来，他左手臂中弹，险些跌落。他死死抓住坦克盖子，脚猛蹬蹬住轮拱，冒烟的手榴弹丢了进去，“轰！”爆炸声起坦克冒烟。他跳下，滚过路边。牛秉鑫等冲来，将人救下。

“撤退！撤退！”人见秀三一边逃窜一边叫喊。

十七

吉佳良辅臭骂胁坂次郎、人见秀三，三天，攻了三天，陈家行夺不回来，耻辱！胁坂次郎、人见秀三低头哈腰，哈依！吉佳良辅骂，支那军两个旅退到小顾家、大场、走马塘、新泾桥、唐家桥，陈家行只剩下一个团，再拔不掉，你，你，统统死了死了。

10月22日，午，炮弹在陈家行小石桥阵地落下、炸响。战壕里，蔡朝焜钻过来跟谢鼎新挤在一个单兵坑里，说，鬼子又要上来了。谢鼎新说，轰吧，看他有几多炮弹？蔡朝焜说，能有小鬼子一半的火力那就好了。谢鼎新说，单兵坑也很好嘛，不会一炸一大片。蔡朝焜说，鬼子炮弹口径大射程远，我们的炮兵没法露头，差距实在太大。鬼子一个步兵联队就配有四门山炮，还有九二式步兵炮，我们有哪样？谢鼎新说，我们有血肉之躯和不屈的精神。蔡朝焜说，如今凭的只有这个了。谢鼎新说，也不能傻傻送死，咽气之前也要咬他一口。蔡朝焜说，麻风吃狗肉，就是死那也要先吃饱。谢鼎新说，你带敢死队悄悄潜入阵前芦苇荡，炮火延伸鬼子必定进攻，你们半路杀出。我带一支人马挺在阵地上，吸引鬼子过来，来个前后夹击。

“好，我这就去。”说着，蔡朝焜猫着腰沿战壕跑去。

炮弹不断落下，阵地上四处开花。蔡朝焜带领三百多人摸出阵地，潜入芦苇荡。

棉花地里，两辆坦克开来，不断轰击。一千多鬼子跟在后边，气势汹汹。谢鼎新刚一探头，“轰！”的一声，一枚炮弹在他前方爆炸。谢鼎新抖落身上泥土，骂，萝卜仔，丢你个老母！李文秀李玉品钻过来问，团长没事吧？谢鼎新答，没事。

迫近阵前三百米，鬼子冲锋。芦苇荡里，蔡朝焜、刘池玉、邓布福等带敢死队从两侧冲出，一阵猛砍。“冲！”谢鼎新带领近千人冲出。一枚炮弹爆炸，谢鼎新倒地。李玉品上前扶起。谢鼎新口吐鲜血，我——不——不行了，蔡——指——指——

李文秀冲上来说，谢团长牺牲，你指挥！蔡朝焜喝令，你退下！李文秀答，我不退。蔡朝焜说，那就跟在后边。鬼子冲来，李文秀举起盒子炮射杀鬼子。

三角阵型在鬼子群中来回冲杀。他们七人一组，手持双刀寒光闪闪。坦克发疯一阵乱射，守军、鬼子纷纷中弹。坦克转向，瞄准蔡朝焜李文秀和李玉品。黄耀祖飞身过来，将蔡朝焜李文秀推倒，抱着李玉品一阵翻滚，子弹在他们身后“哒哒哒”叫响……

弹坑里，黄耀祖吼，不要命了？李玉品说，都老狗肉了，莫更鬼凶嘛。黄耀祖问，老狗肉？李品玉答，桂林话，老朋友。黄耀祖说，怪怪的。李品玉问，怪咩？黄耀祖问，你们这帮学生仔还剩几个？李玉品说，学生仔又差多了？要不是鬼子火力猛，我们早赢了。黄耀祖说，趴着，莫乱动。李品玉问，你去哪块？黄耀祖答，我去炸坦克。李玉品问，就你？黄耀祖说，嗯。李玉品说，莫扯大炮啵。黄耀祖问，不信？李玉品答，我不让你去，你没经验。

黄耀祖探头，看到冲向坦克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一营营长刘玉池少校指着坦克骂，丢你个老母，萝卜仔，以为我惊你，够胆你出来同我打！手持集束手榴弹，冲上。坦克扫射，他无法靠近。黄耀祖说，这帮卵仔，唉——看我的！他飞身而起，不断翻滚不断跳跃，来来回回。坦克转向，不停扫射。捡起一束手榴弹，他蹦到右边。坦克转向，压低枪口，扫射。一个鲤鱼打挺，他反躬跃起、落地，站在坦克前面。坦克冲来，他向坦克冲去，身后仰，人就滑到了坦克底下……“轰！”的一声，履带被炸断坦克趴窝。捡起手榴弹，跳上坦克，他揭开盖子，投弹，坦克爆炸。另一辆坦克掉头，开走，鬼子撤退。刘玉池追上，丢你个老母，想跑！拎起一束手榴弹，带着十几个战士冲上。鬼子回头，扫射。刘玉池中弹牺牲。“扔！”邓布福大声呼叫，战士们纷纷将手榴弹朝鬼子扔去……大炮轰炸，战士们四处散开、躲避。鬼子冲锋，阵地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