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大别山的春节

“郑司令，你好啊！”

“老人家，您好您好！”

“郑司令，又替房东李婶儿干活啦？”

“是啊是啊，李婶儿男人走得早，家里没壮劳力，替她把面磨一下。”

大别山的冬季，春节将近，老百姓们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去年夏末，中原野战军的到来，曾经奋战在大别山地区的前敌总指挥郑龙也回到了这片熟悉的乡土，和那些熟悉的老百姓打成一片。由于抗战时郑龙是鄂豫皖独立纵队司令员，所以，老百姓习惯了叫他作“郑司令”而不是“郑军长”。

随着中原野战军一起来到的，还有总部最新制定的《中国土地法大纲》。在中原野战军千里挺进大别山不久，10月10日，这一至关重要的法令随即实施。总部非常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而老百姓最关心的就是土地问题！只要把老百姓紧紧抓在手中，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们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战争，就是政治的延续，任何战略，必须和有力的政策配套，才能发挥完全的作用！

《中国土地法大纲》规定废除封建剥削土地制度，实行耕者有其田。没收地主的土地财产，征收富农多余的土地财产；废除一切祠堂、庙宇、寺院、学校、机关团体的土地所有权和乡村在土地改革以前的一切债务；以乡或村为单位统一分配土地，数量上抽多补少，质量上抽肥补瘦，所有权归农户所有。土改前的土地契约、债约一律缴销；工商业者的财产及其他营业受法律保护，不受侵犯。本法公布前已平均分配的地区，农民不要求重分，可不重分。

果不其然，该法令一经实施，在全国各解放区，立刻得到了广大农民的热烈拥护。分到了土地的农民，不光慷慨地捐献物资、支援前线，一批批的农村青年更是踊跃参军，甚至连被俘的国民党士兵，大多也是苦出身，听说自己的老家分了田地、有了盼头，不再饥一顿、饱一顿，二话不说，直接加入了人民军队。

可以说，这部《中国土地法大纲》，一招打在了国民党统治最薄弱的要害上，其价值比起千军万马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是由于这部法令，千里奔袭、元气大伤的中原野战军得到了大别山乃至鄂豫皖百姓的热情支持，物资、兵员正源源不断补充进部队。而野战军也采取“兵农合一”的策略，部队上午训练，下午帮助老百姓恢复、发展生产。短短三个月，饱受战火摧残、天灾人祸的大别山，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此时，刚替房东磨完面的郑龙正要去部队巡查，忽然，看见村东的张大爷牵着一头羊，坐在矮墙上，羊悠闲地吃着草，张大爷舒服地抽着旱烟。

“哟，张大爷！”郑龙打了个招呼。

“哎呀，郑司令，你吃了吗？”张大爷赶紧在矮墙上敲掉烟袋里的烟，热情地问候道。

“我吃了，你呢？”

“俺也吃了，来，郑司令。”

张大爷小心地拿出一个铁皮壶。

“这是？”

张大爷慈祥地笑了：“今年刚挤的羊奶，俺想，你这个后生仔官儿大，管的事多。怎么着，也要让你喝一喝，补补身子啊！你可比三年前瘦多啦！”

郑龙见状，眼睛不禁一酸，心想，今年刚挤的羊奶，那是多金贵的东西啊，张大爷先想着的不是自己的孙子，而是他，这是把部队，也是把自己当成了亲人啊！多好的人民，多好的百姓啊，正是由于这些坚韧的、朴实的百姓，我们这个民族才能撑过一次次足以灭国的苦难，顽强前进，像蒋介石那样妄想骑在这些老百姓头上当主子的枭雄，实在是不了解人民，也不了解自己，这就是他失败的根源啊。

“张大爷，您的孙子现在咋样啦？”郑龙笑着问道。

“嘿！这小子，身子可结识了，就是饭量太大，要不是分了田，又有部队帮着种，俺们家可么得那么多粮食养他啊！”

“哈哈哈……”郑龙大笑，“大爷，您孙子吃得多、身体棒，那是您的福气啊！”

“等再过几年，这小子长大，俺就让他参军、上连队，跟你们打老蒋！咱们分到的土地，再也不能让他给抢了去！”

郑龙笑着点点头，他看着张大爷拎着的羊奶，想起了既要照顾自己，又要训练、带兵的妻子沈星澜，还有同样如此的好兄弟秦坤的妻子田晓蓉，不禁动了心。他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突然想起——自己这个月的津贴全都拿来买书、买报纸了。

作为百战沙场的军人，郑龙比任何人都明白学无止境的道理，倘若他不学习、不读书、不收集情报，他的对手们却在不断进步，白崇禧、薛岳、杜聿明……还有那个如鬼魅般无处不在、搅动风云的藤原龙之介，哪个不是当代人杰？那他手底下十万大军的生死、乃至整个战局，都会因为自己的懈怠而遭受重大的损失，“朝闻道，夕死可矣”，只有不断学习，才能保持清醒而睿智的头脑，才能牢牢洞察与把握时局，不断赢得胜利。

可是，这回，学富五车的郑龙却连一个子都掏不出来了。

张大爷看着有些窘迫的郑龙，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摇头道：“嗨！你们野战军啥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俺送你喝！不要你的钱！”

郑龙坚定地摇摇头：“那可不能哦！我们解放军，实行的是公买公卖，绝对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要是我拿了，我怎么给部队做表率，我说的话，还有人听吗？”

张大爷苦笑道：“唉，昨天三团有个新入伍的兵，吃了俺俩枣子，说啥都要给钱，你们啊……”

郑龙哈哈大笑，欣慰地说：“咱们的新兵都有这样的觉悟，我保证，老蒋输定了！”

突然，郑龙摸到自己口袋里的水壶，这是他在四平缴获的STANLEY不锈钢美军酒壶，价值不菲，对于嗜酒如命的郑龙来说，那可是心肝宝贝，自己挺进大别山时，独立师师长鲁道源眼馋得不得了，非得用自己的德国原厂毛瑟枪换，郑龙也没给。

可是，想起美丽温柔的妻子，郑龙咽了咽口水，他拿出酒壶，笑着说“张大爷，这酒壶是我从国民党那里缴获的战利品，我送给您，换您的羊奶，您看行不行啊？”

张大爷瞅着精美的酒壶，他虽然不懂洋玩意儿，也知道它的价值，连连摇头，可是架不住郑龙笑着把酒壶插进了他的衣兜，提溜着羊奶一阵烟儿似的走了。

“张大爷，谢谢您了，祝您新年好啊！”

张大爷揣着酒壶，干涩的眼角也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