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猛如虎 狡如狐

“老军长，您又要飞台湾了吗？”

国防部的过道上，披上军大衣准备外出的陈诚看到了整编第11师师长兼第12兵团副司令胡琏中将，整编第11师的前身是赫赫有名的土木系18军，陈诚是第一任军长，也是一手把胡琏提携起来的老长官。

要说陈诚此人，贪婪是真的贪婪，仗着是蒋介**屈一指的亲信大将，这几年四处敛财、赚得盆满钵满。但陈诚深知——蒋介石可以容忍自己贪、容忍自己坏，但不能容忍自己不作为。

就像人对待猫一样，猫可以偷鸡、偷鱼，但它必须要抓老鼠，要是连老鼠都不抓了，主人留着你做什么？就像清朝的大贪官和珅，乾隆皇帝不是不知道他贪，但和珅的才华有目共睹，又“深体朕意”，总能抓住乾隆的心理、搔到乾隆的痒处。乾隆交待的、不好意思交待的，和珅不论是对是错，会不择手段给乾隆办到，所以，乾隆生前从不忍心动和珅。

和珅的为官之道，就是陈诚的为官之道。所以陈诚不光干坏事，也做实事，陈诚在蒋介石黄埔军校的“八大金刚”里原本排名最末，到抗日战争结束前他的职务和掌握的军队实力已经与何应钦不相上下，最根本的原因是何应钦失宠后，蒋介石需要重用一个够资历的高级将领制衡黄埔系二号人物何应钦，从而保证对黄埔系军队的绝对控制权。

反观陈诚的发迹，完全来源于老蒋的提携，他虽然指挥过千军万马，但军事能力实属一般，并没有多么辉煌的战绩，但他在行政、经济方面却有着不菲的成就。在担任第18军军长期间，陈诚桃李满天下，其干将罗卓英、黄维、胡琏等都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名将。此外，在民族大义面前，陈诚也表现出了一个中国人的良知，为了共同抗日，陈诚在蒋介石面前左右斡旋，才使得老蒋同意批准建立新四军，并配备军火物资，为新四军的建立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所以，看到同样一身戎装的爱将胡琏，陈诚关切地问：“伯玉（胡琏的字），你这是要去哪里？”

胡琏苦笑道：“老军长，您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校长严令我，今日就去徐蚌前线。”

陈诚警惕地看看四周，然后故作轻松地：“好好，反正我们都要去机场，搭我的车如何？”

“乐意之至。”胡琏敬礼道。

上了陈诚崭新的克莱斯勒轿车，胡琏看了看如此奢华的豪车，暗暗叹了口气。

陈诚看出了胡琏的想法，冷笑道：“伯玉，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要是不贪钱，校长又如何信任我呢？对于统治者来说，臣子贪钱不可怕，对钱没有兴趣才可怕，这说明，统治者给你的赏赐根本无法满足你的野心！刘备投靠曹操时，曹操为什么始终忌惮他，嗯？给刘备高官厚禄，豪宅良田，可刘备却连一眼都不看，所以曹操才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时，大将王翦率六十万大军伐楚，为什么在行军路上隔三差五就向嬴政要财宝、要美女、要田宅？就是为了让多疑的秦始皇不怀疑他拥兵自重啊！岳飞一直希望‘文臣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可宋高宗恰恰希望的是‘文臣贪财、武将怕死’，文臣贪财才不会有异心，武将怕死才不会去造反！这也是为什么，宋高宗最终容不下不贪财、不怕死的岳飞！你看看，当年校长委以重任的郑龙，不就是因为义薄云天、气冲霄汉，不爱升官发财，只想浴血奋战，才让校长觉得他尾大不掉、褫夺了兵权，最终跑到了共军那里吗？老弟，我想为校长尽忠、为党国尽忠，可我也要自保啊！这些关起门来才能讲的道理，我只跟你说。”

胡琏看了看陈诚，一下子心领神会。

胡琏此人也是如此，他不拘小节、精通piao赌，平时对于钱也表现得情有独钟。他曾说过：“我一旦当了师长，首先搞它二百两，打个基础。”但胡琏手面很宽、出手阔绰，对于那些敢于拼死沙场、能征善战者一律不吝封赏、破格提拔，而那些临阵怯懦即便是同乡、同学也绝不留情面，可谓是得到了陈诚的“真传”。后来，胡琏一路坐到了陆军一级上将、国民党七至十一届中yang委员的高位，蒋家父子对其信赖有加、委以重任，且毫无疑心，陈诚的熏陶和点拨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老弟，我曾告诉你，我已经被任命为台湾省主xi兼台湾警备zong司令，难道暗示还不够明显吗？”陈诚严肃地说，“校长在徐蚌并没有必胜的把握，陈布雷之死又让他心中的暗影日趋强烈，已经在安排后路了。我多次跟你说，校长让你去徐蚌，你要力辞，你这次跑回南京，也是向校长递辞呈来的，为什么要改变心意呢？”

“我戎马生涯二十多年，淞沪会战、第一次湘北会战、枣宜会战、石牌大战……这场仗能不能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说实话，我一开始是真不想打，所以擅自从徐蚌前线回来，向校长力辞，毕竟，我不能把老军长您的家底全砸在一场生死莫测的大战中啊！再者，我的那个顶头上司，也是您的老部下，第12兵团司令黄维，您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黄埔一期高材生，毕业后做了很长时间的军校教官，后来还去德国军校深造，其军事理论水平是很高的，而且讲课水平一流，全中国都挑不出几个像黄维学长这样的人才。可是，他离开战场太久了，很多理念已经和现在的大兵团机械化作战脱节了，我跟他很多东西都讲不通。所以，我只求管好11师这一亩三分地，司令部的事情，我没法管、也管不了。”胡琏长叹一声，旋即话锋一转，“可是，校长给我开出了一个条件，一个作为军人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

“哦，我明白了。”陈诚不愧是深谙人心的政治老手，一下反应过来了，“此次共军进击徐蚌，打头阵的必然是华野的精英部队第29兵团，这个兵团的第87军，是共军建制中唯一一个正规的军级建制，在长达四年的作战中积累的丰富的实战经验，有消息称，共军总部正打算把这些经验推广，全面促进军队的正规化。而校长，必然把对付第29兵团司令郑龙的任务交给了你。”

胡琏抬起头，眼神放射出兴奋而凛然的战意：“和强手过招，打个尽兴，不负自己的戎马生涯，是我毕生的夙愿。当初，郑龙是咱们国军的将领，淞沪会战、徐州会战、昆仑关大战……此人奇谋百出、悍勇无比，他和黄维一样，留学过德国，可与黄维不同，他却能结合中国的实际，活学活用！我虽未曾与其谋面，却对其向往已久。不过，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隐隐觉得——此人当我的敌人，比当我的战友更有价值，能够与他交锋，必然能得到许多对我国军未来的发展有长远意义之经验，即便是把整个11师作为赌注，我也想好好领教一下，此人的文韬武略！”

陈诚摇摇头，他难得动情地拍拍胡琏的肩膀：“不光是11师，还有你，要知道，廖耀湘、郑庭笈还蹲在敌人的战俘营里，张灵甫、刘戡魂归云天，你可要好自珍重啊！伯玉！”

胡琏闻言，也握住陈诚的双手：“谢老军长关怀，您对我恩重如山，如果我胡琏能在徐蚌全身而退，必追随老军长，至死不渝！”

“好！好！好！”陈诚听了胡琏披肝沥胆的话，也不禁双目湿润，“你放心，只要我陈辞修有一口吃的，绝对饿不了你！”

“哈哈哈……”胡琏仰天大笑，豪情顿生，“老军长，您就放心吧！我是您一手栽培的将军，日军闻风丧胆的‘胡屠夫’，‘猛如虎，狡如狐’的胡琏啊！他郑云桥想像抓廖耀湘、郑庭笈那样逮住我，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