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狐狸与军神

“司令员，起雾了。”

清晨，当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夤夜部署、彻夜未眠后，当鸡鸣响起，他戴上眼镜，参谋长张浩推开窗户，看着浩浩荡荡、云山环绕的雾气，不由感叹了一句。

孰料，就这一句话，司令员顿时警觉了起来，与天生诗性、潇洒乐天的华东野战军司令员不一样，素有“军神”之称的他是一个天生的指挥官，惜字如金、严谨冷峻。他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窗外，好家伙！只见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云龙风马、滚滚奔流、气象万千。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快！告诉前线所有的部队！”司令员立刻命令，“严防胡琏大举进攻！”

“司令员，您怎么知道胡琏会进攻？”张浩有些疑惑地问。

“对于狐狸这种狡猾的野兽而言，雾是他最好的朋友。”司令员冷笑道，“《三国演义》里，草船借箭、诸葛妆神，出奇制胜的军事行动往往会借助这种极端天气为掩护，我跟胡琏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可以肯定——这小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随着双堆集阵地传来密集如雨的炮声，如滚滚沉雷、龙吟虎啸，张浩不禁凛然——胡琏12兵团的进攻开始了！

“好猛烈的火力！而且仔细听听，火力的配置和节奏比起黄维的指挥不可同日而语！”张浩惊道，他立刻打电话给前沿，迅速了解完情况后，便对一旁密切关注的司令员汇报道，“胡琏进攻的主要方向是东线、南线。”

随即，张浩用红笔在地图上作了标注：“陈谢兵团！”

司令员抱着胳膊思忖了半晌，微微摇摇头：“陈谢兵团是我们实力最强劲的兵团，胡琏绝不是这种蛮干之人，他不打弱旅，反而迎难而上，必然有诈！”

“司令员，您的意思是……胡琏这小子在声东击北，他看似是打东线，其实是用炮火做佯攻，实际上是在等我们的兵力被吸引过去后，突然调转枪口，进攻我兵力最弱的北线？”张浩讶然。

“有这个可能。”司令员点点头，“北线如今只有鲁道源的11纵，虽然这支纵队久经沙场、战力强悍，但毕竟连番恶战、减员严重，他战斗力最强的2师又被华野调了去，胡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这样一来，胡琏即使突出重围，也要再进行大范围的机动迂回，从我千军万马的围追堵截中穿插而过、伺机南撤，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只派了一个纵队扼守北线，胡琏如此舍近求远，岂非兵家大忌?!”张浩提出了不同意见。

“是啊……是啊……”司令员沉吟道，“你说得有道理，向北突围，虽然跳出了‘死地’‘绝地’，但对胡琏来说，依然是风声鹤唳、十面埋伏，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这不是胡琏的作风……啊……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司令员立刻接过电话，只见鲁道源的声音异常急促：“司令员！胡琏的18军以11师为前锋，在天上密密麻麻的轰炸机的掩护下，对我北线发动了强大的攻势，我军正依托阵地工事、节节抵抗，但敌人的立体化攻势实在太猛了！只怕再过两个小时，阵地就要守不住了！”

“司令员！派兵支援吧！”张浩关切地说道。

司令员制止了张浩，他对鲁道源说：“鲁道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国民党12兵团逃出双堆集！你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死死钉在阵地上，等待命令！”

“是。”

司令员放下电话，摘掉眼镜，揉了揉假眼。二次革命时，他在指挥攻打丰都县城时，右眼中弹致残。在疗伤过程中，他为了不损害脑神经，强忍钻心的疼痛，坚持不施麻药，被为其主刀的德国医生赞叹为“军神”。如今的司令员依旧淡定，但有些酸胀的右眼也足以体现出他身上的压力。

在简陋的司令部里，他来回踱了几步，喃喃自语：“如果……我是胡琏，身陷死地、四面楚歌，蒋介石的援军被我们完全隔断，华中的白崇禧又坐山观虎斗，守下去必死无疑、冒险突围也是九死一生，我会怎么做呢？”

突然，他的手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然后迅速拿起电话，联系北线。

“鲁道源，告诉我，11师的进攻部队有没有老虎团，我不挂电话，等你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鲁道源汇报道：“司令员，经反复核实——11师里没有老虎团！”

“知道了！”司令员立刻关掉电话，对张浩说，“猛如虎，狡如狐，胡琏是也！”

“司令员，什么情况？”张浩有些摸不着头脑。

“胡琏炮击东线、南线是佯攻；进攻鲁道源，看起来乒乒乓乓地挺热闹，其实还是佯攻。毕竟，即使他侥幸跳出了我们的重重包围，往北遁逃，可他在战略上将再次被我们和华北野战军总计一百二十万大军彻底封堵、在劫难逃！而他真正的希望、真正的目的，是——孤注一掷，以老虎团为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直**们的心脏！”

“指挥部！”张浩大惊，“胡琏冲我们这里来了！”

话音未落，随着一阵人吼马嘶、枪炮齐鸣，很显然——警卫部队已经和奔袭的老虎团激烈交火！

“哼哼，一旦取下了你我的项上人头，然后我军群龙无首，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安然南撤。”

“司令员，我们这里只有一个警卫营，是绝对挡不住老虎团的！”

司令员并不慌乱，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笑道：“忙了一天了，我去睡一会儿。”

说罢，他靠在有些破旧但整洁的行军椅上，闭上眼睛，对于这位身经百战、近四十年戎马生涯的统帅来说，枪炮就是最动听的催眠曲，很快，他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张浩心里有些焦急，此刻依然是十万火急，但深知这位传奇统帅的他明白——他敢安卧于虎狼丛中，必然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嘿嘿，毕竟，‘狐狸’怎么可能斗得过‘军神’呢？”张浩有些自嘲地笑道，也镇定地继续在地图上研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