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露马脚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身体尚在微微抽搐的武汉地下党情报科长李维生的后背，内心均因其悲壮就义的举止而为之深深震撼的同时，一个个呈呆若木鸡状，勿论中国人抑或包括坂相忝在内的小日本。

率先回过神来的老潘似乎小心翼翼唯恐惊醒了睡眠者一般走上前去，向李维生微微鞠了一躬，嘴里讷讷一句“对不住了，”蹲下身体，先是伸出手在他颈部静脉上搭了一把，摇了摇头后小心地将李维生的身体翻转过来，他的左胸口一个碗口大尚在汩汩往外渗着血的伤口赫然而现。

站起身子的老潘退向一边，整个人呈肃立默哀状。之后在接受特高课询问时，被问及为何如此，他坦然回答，出于一种敬意。

从万般悲痛中暂时抽离出来的吴岩走上前去，还未等他有所动作，被老潘一把拉住了。这时坂相忝也走了过来，弯下腰看了李维生的伤口一眼，侧过脑袋问老潘：“他的死了？”

岂知老潘给他来了个答非所问：“死得其所。”

站直了身体的坂相忝的一对眼珠子深深望进他的眸子里，冷冷道：“你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头啊。”

接着又蓦地一把抓住吴岩的臂膀：“你的身体在发抖，是害怕还是悲伤？不用回答，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

果然不等吴岩回答，坂相忝转身冷冷地扫视了现场诸人一眼，扬声道：“谁能告诉我，这一仗是怎么打的？**为何一个个全部的死了。”

自然是没有人敢回他的话。在一阵难堪的沉寂中，小街的一头传来阵阵奔跑声，众人侧目看去，山田领着一小队人马跑了过来，后面有俩小日本架着一个深垂着脑袋看不见脸面的男子。

跑到坂相忝跟前的山田一个立正敬礼报告道：“报告课长，所有的**全部死啦死啦的，只抓到一个活口。”

没有人去指出他这句话的语病，目光全都看向那个被逮捕的男子。

眼睛灼然一亮的坂相忝朝身边的黄茂德歪歪脑袋：“你的好好看看他的是谁？”

此时或许为李维生的英勇就义而有所触动的黄茂德有些畏葸的在原地踟蹰着不敢上前，山田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向被捕的男子那方拖去，尚未到跟前，但见那男子蓦地一下昂起头来，一双电射般的目光狠狠锥向黄茂德，鄙夷地向他啐了一口：“呸，我就知道是你这个软蛋！”

抹了一把脸上唾沫的黄茂德转身跑回坂相忝身边，指着一脸愤愤然的男子对他道：“课长，他是市委副**兼任敌工部长的周纲堂，是目前在汉的地下党最大头目。”

坂相忝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总算不虚此行。山田君，收队。”侧过身来目送周纲堂从身边押走，扭过头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梁尚乾说：“梁桑，大戏看完了，我请你来的第二个目的你也应该猜到了，连夜突审这个**的大头目。你的跟**打了多年的交道，这个活你的应该责无旁贷对吧？”

“这是你坂相忝课长的功劳，还是你先审着吧。我先走一步，不回家，就在总部呆着，有事招呼一声。”岂知淡然一笑的梁尚乾风轻云淡道。

“也好，辛苦了。请吧。”坂相忝颇有些无奈地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车子停在三元路口，司机小贺请示梁尚乾，要不要他去把车子开过来。

梁尚乾微微摇了下头：“走着吧，吹吹风。”

吴岩伴着他往胡同里走去，老潘和小贺走在头里，另外四名护卫一前一后各两个。随时随地，只要外出，他们基本都保持这样一个阵型。

一路无语来到三元路口，代天亮尽职尽责地守在那，一见他们过来便跑着来了，边跑边喊着：“里面打得好猛啊，我一直担心着呢。”

梁尚乾扬扬下颔：“都撤了吧。”

小贺把车开了过来，梁尚乾和吴岩、老潘坐了上去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沉默不语。

突然间，闭目养神的梁尚乾睁开了眼睛，长喘一口气道：“可惜了一条汉子啊！”

老潘似乎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了马上接了句：“可不是吗。”他平时话就挺多的。

见没人搭他的腔，他没话找话又似乎有所指的扭头问吴岩：“小吴，问你个事，刚才你拼死冲向那人，是要抓他呢还是救他？”

情绪稍稍舒缓下来的吴岩自然不会上套：“我救得着吗？”

“那你还那么拼？”老潘似不愿放过他。

“怎么说呢，或许就像老大刚才感慨的，这样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未免可惜了，也没想别的。又或者听进去了坂相忝的话，本能地想抓活的。”吴岩只得尽量地圆，也知道老潘并无恶意，一时好奇罢了。

车子驶进康明路一个门口挂着武汉市规划二局招牌的院落，里面的一幢三层楼是梁尚乾特工总部的巢穴。

下车时梁尚乾看了眼表，快九点了，遂让他们先歇着去，听调或许是下半夜的事了。

老潘说，想睡也睡不着，不如弄个火锅边吃边等着。

梁尚乾说声随你们便，向楼里走去。吴岩伴着他走到二楼时，他突然停下来问：“你刚才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吗？”

愕了一愕的吴岩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梁尚乾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因为你不是一个积极且抢功的人。”

这句话点了吴岩的穴，他只得苦笑着掩饰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具体的想法，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

“那他如果被抓了，又该怎么活着，像你我一样？”猝然打断吴岩的梁尚乾发泄地吼了一嗓，这幢楼里若有人应该都听得见。

“你受刺激了？”吴岩索性激了他一把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什么你呀我的，就是我，你们……都是因为我才……。”梁尚乾的语气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辛酸，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不，你不能这么想的。你当初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吴岩真诚地说。

梁尚乾一声苦笑：“你们若真这么想的也就好了。你别跟着了，跟老潘他们吃火锅去吧。”

吴岩也就没跟着了。但凡梁尚乾受了某个刺激，一个人待着“发呆”是他唯一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