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集

　 　梦想城市人

王家顺两口儿承包了十多亩田地，夏秋两季纯收入达三四万元。拥有自家菜园，一年四季吃菜不花钱。农闲季节，外出打工一天也能挣二百三百，这样说，王家顺夫妇算上农村富户。越有钱，越会过，两口儿平时过日子很小气，不舍吃，不舍花，一分一分钱攒着，积着，阴天下雨天，没事儿啦，躲屋里偷偷数钱。一天，街上来了几个青年，在村口搭台子，竖起牌子。。“唱大戏啦？”王家顺两口儿天生爱听戏，拾掇完粮食，胡乱扒拉几口饭，抱起心爱的小黄狗，往村头跑。原来，是城里售房团下乡了。一个身穿西服，脚踏贼亮皮鞋的人正站台上演讲呢，他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能光知道劳动干活，有钱了，要舍得花，要会享受。如今城镇现代化，想开的人都走出农村，到城里享福去了。。。。。。。。。王家顺两口紧靠台下，听着听着，心里澎湃起来，唉！天天下地劳动，累成狗屎，哪是头，人生一世，该享福了！王家顺悄悄对老伴说：“听，讲的多好！”正合老伴心意，两人不谋而合。老伴说：“你有胆，也当一次城里人！”王家顺心里蹦蹦跳，像虱子爬，浑身痒痒。“嗨！有什么理由不能当城里人？城里人不就是不种地，不养鸡，逛大街，逛公园，侃大山，吃好的，穿好的！可是，—城里人要拥有自己房子！”老伴说：“还难？这些年咱攒下四十万呢！”王家顺心琢磨：到城里住，至少八十平米房子，按照目前市场价格计算，至少一百万元。一百万元可是天文数字啊！没有了田地，哪里去弄啊？王家顺想想发愁。还是老板点子多多，她说：“你没听售楼员说吗？可从银行贷三十年款！”“呵呵，这话在理，应该去贷款，不解裤腰带还能让尿往裤裆里撒？几天功夫，王家顺夫妇转让了农田，“哈哈，笑吧，真开心，一眨眼做梦一样成了城市人！老天爷给修的福分！”选一个黄道吉日，搬家！床，桌子，餐具满满装一车，突然，老母鸡“咕咕”叫，像一曲美妙的歌曲，天天听它们唱，走了，不舍的丢下它们，它们天亮在墙脚下刨土，找虫吃，多可爱。车上装载满了，往哪放？干脆塞到柜子里吧。汽车“轰隆隆”发动起来，又有情况了，小黄狗“汪汪”叫，叫的那样亲切，柔和，绵软甜美。相见时难离别难，王家顺把小黄狗抱怀里，刚想说什么，老伴拥上来，抚摸小黄狗绵软软毛发，小黄狗躺主人怀里，伸出柔柔舌头，舔她手背肌肤。“带走吧！毕竟是一家人！”“亲爱的！走吧！”老伴坐汽车驾驶室，怀里躺着小黄狗，一只“汪汪”叫的小黄狗。初来城里，王家顺两口儿欣喜若狂，看看装饰一新的房间，宫殿一样豪华，洁白的墙面一尘不染。明媚的阳光，暖洋洋的阳台，躺在特制的躺椅上，沐浴阳光，神仙一样的生活。举目眺望，鳞次栉比的楼房；成排的绿荫，翠绿欲滴的树木；宽阔的马路，熙熙攘攘的人群。夕阳沉下去了，最后一抹晚霞消失，万家灯火，星罗棋布，哈哈？欲与天公试比高！想起田野那些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成什么样子，幸亏醒悟早，要感谢那位售楼人了！兴奋未尽，来了问题：这天，物业人员找上门来：“把草坪里的鸡笼，狗窝拿走，小区内不能宠物！”老伴说：“为什么不行？管天管地，管这么宽？！我多年都这样养！哼！”几次交涉，物业看他们刚从农村来，答应他们养几天，慢慢处理。一段时间后，王家顺夫妇又发现了问题，天天“咕咕叫唤的鸡，罢工了，一个鸡蛋也不下了，这不说，粮食一点儿不少吃，带来的一布袋玉米吃完了，还要喂菜，农村时，喂鸡菜时，去自家菜园拔上一把。如今，没田地了，去哪拔呀？这天，两人去市场，走进卖农产品的超市，“买点儿玉米吧！张嘴活物，不能让它们饿肚子！”一问价格吓一跳，玉米居然二元一斤：“我的天啊！四只鸡一天一斤二两玉米，就是二元多，一月下来，七八十元呢！天啊！”在农村时，自己田里生产玉米，拿出来喂鸡哪还用花钱？菜价不敢看，油菜五元一斤，菠菜九元一斤，大白菜都三元一斤。王家顺夫妇想起自己菜园里那些碧绿鲜嫩的蔬菜，春夏秋冬，收成一茬又一茬，浇水，施肥，自己无非费点儿力气，一分钱不花。王家顺想到前年，老伴给他一百元钱，他赶了好多集市，到头来手里还攥一百元钱，不是他小气，集上实在没他要买的东西，集上有的，自己田地里都有，可如今，超市里什么都要钱，要天价，一百元钱能买到什么？日子长了，两口儿越来越感觉头痛：“鸡是不能养了！”老伴嘟囔说。王家顺斜楞眼神，听“咕咕”唱歌的母鸡，看看空空的粮食布袋，狠狠心说：“不养了！然而让他们想不到的还有呢！养狗要登记，注射狂犬疫苗，出门遛狗拴狗绳。问问，需要花多少钱，人家告诉他：“至少四百元！”“四百元？”他俩瞪大眼睛，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老伴差点儿昏过去，“就这条小狗，花这么多钱！”人家告诉他：“是的，是花这么多钱。”王家顺辩解说：“农村养狗没这些事！”“这是城里。”没办法，揪心花几百元钱，完成了养狗手续。老伴心痛，多年来她从牙缝里省，一分钱一分钱积攒，她知道攒钱不容易，这样白白流水一样花了。烦恼还等他呢！卖狗粮。在农村，人吃什么，狗吃什么，家里的粮食吃不完。王家顺和老伴来到宠物粮食市场，一问，老伴差点儿跌倒地上，狗粮四元一斤。“宰人啊！小黄狗一天吃一斤，算下来一月就是一百二十元钱！两口儿异口同声说：“不要了，卖掉吧！”先是要二百元钱，没人要，降到一百元钱，还是没人要。狠狠心要二十元钱，来了一个屠夫。“天呢！屠夫要把小黄狗宰杀了，放到汤锅里煮，再把肉分割成一块块。”老伴眼前晃动着心爱的小黄狗血淋淋躺地上，狠心的屠夫用尖刀扒皮，又眼睁睁看见扔到汤锅里。她晕了，要不是扶住墙，依准一头栽倒地上。“不行，我不能眼睁睁让小黄狗受罪，”两口儿抚摸小黄狗，老伴紧紧抱怀里。好像屠夫抢走一样。直到屠夫走了，看不见身影了，她才松手。两口儿又想到狗粮，一月一百二十元，他俩的全部菜金。想到这儿，他俩还是决定把狗送人，送一家喜欢小黄狗的家庭，想它时，还能去看看。他俩逢人就问，问的人很多，谁也不要，方圆四十里地，三四个小区都跑遍了，没人愿意收养的。反正不能养了，万般无奈，王家顺想出了办法，他把小黄狗装到纸箱里，背身上，坐公交来到一处山沟里。他俩担心小黄狗知道送他走，没打开箱子盖，悄悄溜走了。老伴跟后头，不时回头看那个蠢蠢动弹的纸箱，一边抽出手帕抹泪。让他俩想不到的是：他俩前脚踏进屋里，小黄狗从后边跟了上来。“好可怜的狗啊！”他俩望着可怜兮兮的狗，流泪了。他们又想到了四元一斤的狗粮，心里就堵得慌。于是，狠狠心，拨通了屠夫的电话，毫不怜悯把小黄狗送给了屠夫。转眼到了十月，十月的天气，农村城市都一样：秋风凉凉，蓝天**，一朵朵白云，夹裹着凉意，“嗖嗖”吹黄了树叶，吹枯萎了嫩草。这季节，正是农村秋收大忙时候，忙的一天到晚不可开交。脚不沾地。如今，他俩手牵手，肩并肩，迈步在城市的公园里，悠然自得享受黄叶，蓝天，月亮，眨眼的星星；尽情享受城市人生活，多幸福啊！突然，有一天，太阳耀眼的亮，光线刚爬上阳台一角，“咚咚”有人敲门。城里没有亲戚，几个刚认识的朋友，不知道自家在哪里。“谁呀？”满腹狐疑开了门。物业管理员来了：“哦，今年暖气费该交了！”“暖气费？”“是的，暖气费。”“过去在农村烧大炕，燃烧自己家的秸秆，从不花钱！”管理员说：“城市和农村不一样。”“是啊，城里和农村冬天一样冷，”，他问，“一冬多少钱？”“一平米二十六元。”老伴吓呆了：“二十六元？一冬接近三千元，我的天啊！”两口儿感觉天旋地转，要不是门框，要不是互相搀扶，跌倒了。老伴嘟囔：“往年这时候，收完秋，你出去打工了，一天能挣二三百元，如今成了城市人，天天待在家里看星星，看月亮，钱？钱呢？！喝西北风吧？”下午，两口儿出门了，他俩去河边，那儿是一片荒野地，开发商打算盖楼的土地，还没动工，地里长满了半人深的野草。前几天，他俩无意间在这片荒草里发现了一颗大南瓜，野生的？也许鸟儿衔来的种子，掉到了这儿，春暖花开，雨水劈头一浇，发芽了，到了秋天，结了一个很大的南瓜。拿回家里，两口儿美美吃了一周，省下不少菜钱。一想到菜蔬，就想到自己的菜园子，要是在农村，到自己家里菜园拔菜，嘿嘿！这儿，这儿是城市。。。。。。。。什么都要钱，吃喝拉撒，什么都离不开钱！两人正全心寻找南瓜。五个小女孩来了。“哈！让我好找！”“什么事？”“该交物业费了！”“物业费？”老伴瞪大眼睛，“什么物业费？不懂！”女孩说：“平时给你们收拾垃圾，卫生等等费用！”“多少钱？”“一平一月三元五角，你家八十多平米，应该一月三百多点儿！”“我的娘啊！这么多！”老伴跌到地上了，不知道脚下滑倒还是头晕跌倒的，反正趴到了地上。王家顺费很大劲把老伴扶上楼，老伴躺床上，望着装饰豪华的房间，眼睛感觉光怪陆离，飘飘忽忽，像住进了魔鬼屋，城市梦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裸出来的是散发腐臭的，爬满蛆虫的黑心棉。“嘀铃铃”清脆的手机铃声响了，“喂？”甜甜少女声音。昔日，每每听到这种甜美声音，都会激他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今天，他感觉胃里翻滚，想吐，但吐不出来，“你银行卡上没钱了，还要扣这月房贷。。。。。。。。。。”张家顺手机“当啷”掉地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努力打起精神，心里念叨：“不能倒下，坚持——。”太阳落山了，那一绺血一样的晚霞还没消失，夕阳西下的方向，是自己曾经劳作的地方：“唉！唉！”他眺望——，看啊！看啊！“嘀嗒，嘀嗒”，悔恨的泪水滴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