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背景颜色:
- √白√灰√蓝√黄√红√绿
- 字体大小:小中大
- ← →实现上下章节查看,鼠标右键激活快捷菜单
第五十一集小说:默雨言秋短篇小说选集 作者:默雨言秋 更新时间:2024/6/5 19:29:16 王福禄 正是春暖花开季节,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莲花村。春天的野外格外喜人,到处生长着正泛黄绿色幼芽的树木,翠绿的小草,盛开着数不清的红的,黄的,白的的花朵,像巧媳妇绣的风景画,端庄而美丽。离开莲花村四十余年了。四十余年的变迁,使莲花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东头贯穿南北的柏油马路,宽阔而平坦,阳光映射到路面上,反射的光线,将天空映射的雪亮;两边高大挺拔的杨树,微风里拍打着幼嫩的叶子,发出幼儿般的欢快掌声;遥遥望去,昔日村东头的枣林,村南的打麦场,耸起了一排排红砖瓦房。 我感叹莲花村发展的速度,更感叹勤劳的村民。欣慰的同时,我没忘记多年来一直挂牵的他——当年的村长。他怎么样了,过的好吗,满带狐疑,我朝村里走去。 走到村子中间,北面有一个空旷的场子,一个白发老人孤零零坐断墙上晒太阳。老人长的黑瘦,皮肤黑里透黄,肿胀的眼帘把眼球包在里面。这个季节了,还穿着棉裤。我来到老人跟前,仔细打量他。是他,是他!我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四十年了,他老了,岁月多残酷啊,竟然把人盘剥的如此狼狈。我悄悄走到老人跟前,蹲下身子,情不自禁的握住老人干柴棒一样的手。两只手相互碰撞的那一刻,我流泪了。我动情地问:“还认识我吗?”老人用昏花的眼睛看我,看我,摇头:“你是谁?”我说:“你仔细看!”老人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皮,又看。我感觉他握我的手渐渐的,渐渐的有了力量。突然,他又伸出另一只手,一双干柴棒一样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是你,是你啊!”老人大声嘶喊,多年的感情如压抑千年的火山突然迸发了出来。“四十年了”,老人感叹道,“时光不饶人,一晃过去了!”老人叫王福禄,我俩住一个村,我家住村东头,他家住村西头;他比我大十多岁,由于年纪上的代沟,平时很少来往。七十年代初,我读完初中,回到生产队参加了集体劳动。一年春天,队长安排我去公社参加“以瓢治蚜”学习班。赶巧王福禄也去了。学习班结束后,公社要求村村成立“以瓢治蚜”科技站。因此,我们几个参加学习的人就在村里一间空屋建起了科技站。几个人中王福禄年纪最大,工作认真且有经验,村长让他担任科技站负责人。我在他手下工作,一来二往,我和王福禄成了忘年之交。冬季,王福禄应征入伍了。四年后,王福禄从部队复员回到了家乡。几年部队磨炼,王福禄更加成熟了,公社任命他当了莲花村村长。王福禄当村长第一项任务,是调动村民劳动积极性。当时村里有一户人家,外号叫“惹不起”,全家十二口人,七个儿子,个个长的彪悍,性情暴烈,人称“七虎”,村里没人敢招惹他。“七虎”天天游手好闲,不参加集体劳动,分粮食的时候,他说按人口分配,谁也不敢用工分分配,否则,轻者挨顿臭骂,重则拳打脚踢,村干部都躲他走。王福禄当了村长,凭在部队学到的思想政治工作本领,决定从他这儿开始。一天,吃罢晚饭,王福禄喊我:“走,咱俩一起去李大爷家里聊聊!”我担忧的说:“七虎,你能对付?”王福禄抬起头望一眼刚钻出云彩的月牙,自信的说:“咱又不是去打架,是谈心!”“能说通?”王福禄笑笑:“不能这样想!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人都在变化!”别说,通过这次,我对王福禄真不能刮目相看了。到了李大爷家里,王福禄讲了一通大道理,又把眼前村里的情况征求李大爷的意见,李大爷一家子听了一个劲点头赞成,最后表态说:“你怎么说,咱就怎么办!都听你的!”王福禄很高兴,当着李大爷的面说:“李大爷有饲养牲畜的经验,村里决定成立一个牛羊饲养场,李大爷担任饲养顾问,七个儿子负责日常管理!”李大爷听了,拍手说:“村长,咱俩想一块儿啦,咱成年累月种地,哪来肥料?有了牛羊,不就是一座小型化肥厂吗!哈哈!有了肥料,还愁粮食不增产!”李大爷的大儿子平时好闹笑话,“噗嗵”跪王福禄脚下,学电影台词:“扎,遵旨!”闹的满屋笑声。从李大爷家里出来,看看天还早,王福禄说:“走!去二秃子那里!”二秃子是村里最贫穷的人家,解放前二秃子男人讨饭饿死了,她领两个孩子要饭来到莲花村,村民同情她,让她一家三口住村东头小庙里,解放后划归成了莲花村民了。 二秃子脑子受过伤,说话做事呆痴,不会操持家常日子,粮食经常不够吃;两个儿子长到十多岁了也没入学读书,天天吃饱饭街上玩耍。路上,王福禄说:“你说,村里出钱,把二秃子家俩孩子送学校读书行啵?”我说:“行,一定行,就怕村里个别人有意见。”王福禄说:“不见的,谁好意思和二秃子家攀比?!”王福禄说罢,望一眼将要落下去的月牙,叹气说:“我算计好了,二秃子家两个孩子读几年书,再把他们送部队锻炼去!”我说:“你的长久打算?”“是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两个儿子将来打光棍吧!”走出了胡同口,转过大街正要往二秃子家走,我望着王福禄的背影,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他是那样高大,他当村长不是想自己的利益,首先想到的是他人,心里牵挂着他人眼前和未来。饲养场建立两年来,由于有了牛羊肥料,粮食也跟着大丰收了。此时,王福禄正思考扩大饲养场的时候,一天清晨,公社派来两个人,见了王福禄劈头问:“谁让你们搞饲养场的?”来人气势汹汹。王福禄看苗头不对,答道:“我让办的!”“你好大胆!”“怎么了?”“立即拆了!”来人命令道。王福禄摇摇头,回过头朝饲养场那边看一眼,又远远望一眼田野里绿油油的庄稼:“不搞饲养场,哪来肥料?粮食亩产能打千斤?”“我们不管粮食亩产千斤百斤,我们只管让你把饲养场拆掉!”我说:“你们太蛮横了吧!饲养场碍你们什么事了?!”“碍什么事?这是走资本主义的路,懂吗?”王福禄冷漠的一笑,讥讽说:“土地贫瘠,大伙饿肚子就是走社会主义的路?!”呛的来人哑口无言,愣了一会儿,一甩手气哼哼走了,走到村口身后飞来一句硬邦邦的话:“不拆掉饲养场,就撸了你的村长!”那天太阳还没爬出地坪线,天地还黑蒙蒙的,村民大都还在睡梦中,街上突然传来“轰隆隆”机车声,接着,饲养场那边传来李大爷嘶哑喊叫:“来人啊!公社拆饲养场了!”王福禄赶到饲养场,看看东倒西歪一片狼藉的饲养场,哭了。到了八十年代,一天,王福禄从公社开会回来,耷拉头,一副烦恼的样子。我问:“会开的什么内容?”王福禄不吱声,呆呆的脸上挂着一丝忧郁。他从没这样忧愁过,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放不下心,吃罢晚饭,来到王福禄家里。他坐当门椅子上,两眼痴痴望院子里,面前摆着没动筷子的饭。见我来了,王福禄老婆诉苦说:“看愁的他,饭还没吃呢!”王福禄抬头看我,指指另一个椅子说:“坐吧!”我坐他对面,他说:“你说说怎么办!”我问:“什么事啊?你能不能从头说说!”经我一说,王福禄才拍拍脑袋:“唉!唉!我都气糊涂了!”王福禄这才说:“上边来了新政策,让咱们把集体土地分了,名曰包产到户!”“就这些?”“这些还不够受的!咱们刚把土地整合好,人心也齐了,又让分地,还不是走过去老路?!唉!想不开啊!”王福禄唉声叹气,我看他愁成这样子,安慰说:“又不是光咱们村,全国都一样,咱们扛不住!”王福禄一瞪眼:“抗不住也要抗,我抗不住别的地方,我抗住咱们村子!集体不能就这样散架了!”我理解王福禄的心情,在那个年代,受那样的教育,换了谁一时也难以转过弯来。但是,想法固然可贵,胳膊能拧过大腿吗?,一个小小的村长,就是汗毛里都有用不完的力气,还能翻了天?第二天清晨,我离开了莲花村,一别就是四十多年了。王福禄用了很大劲没站起来。还是我把他扶了起来。王福禄说:“唉!我这条腿废了!”我问:“受过伤?”王福禄点头:“你走的那年冬天,队里的木头冻到了河道里,我砸开冰下水捞,唉!落下了关节炎病根!”王福禄还是住他原来的土坯屋子,虽然房子年久了,里外墙皮用砂灰一抹,平整光亮,看去同新屋没两样。我问:“当年我走后。。。。。。。“我还没说完,王福禄叹气:”唉!就像洪水来了,谁能阻挡得了!”“怎么?还是分田到户了?”“可不,我坚持不愿意,公社派了工作组驻村半年,我和他们绕圈子,最后还是没绕过他们,把我的村长撸了!田分了!唉!唉!没办法啊!”我俩聊了半天,不见家里有人,我问:“家里的人都下地了?”听我问,王福禄眼里泪水打起了转转:“唉!老婆走了十多年了,女儿远嫁他乡了,家里就剩下我自己了!”说到这儿,王福禄也许害怕我说他当年坚持要一个孩子,到头来落得个孤独,补充说:“二秃子家二小子早晚过来陪我!”“她家大小子呢?”听我问二秃子家大小子,王福禄两眼立马放起光来,兴奋的说:“熬好了,从部队转业回来,安排到县委上班!二秃子也跟着去城里住了!”“呵呵,当年多亏了你帮助啊!”“谁让咱是村长!村长吗,就要想着村民的利益!”王福禄开心地笑了,笑罢又说:“我给他搭了搭梯子,还是孩子争气!”。。。。。。时光穿梭,一晃从莲花村回来半年了,休完十一长假,第二天就要上班,黄昏,趁着太阳的余晖还没消尽,我正在广场上散步,手机铃声响了。二秃子家二小子打来的,我心里一惊,有种不祥之兆。二小子说:“半月前,王福禄走了!”我一阵悲伤,那次见到他,看到他身体状况,我心里有数。二小子又说:“后事办得挺顺利。”让我放心。我问:“王福禄得的什么病?”二小子哽咽说:“那天清晨起床感觉头晕,随后一头栽地上了,送到医院医生说患了心梗,需要三十万的治疗费。王福禄听了坚持出院不治了。我说,花钱再多我弟兄俩顶着,我回家里筹钱,再回到医院他走了!呜呜!”我一阵悲哀。人生一世,颠颠簸簸,人老了就像一根轻飘飘的茅草,一眨眼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风刮跑了,唉!人生如梦啊!。。。。。。。我没能赶回去,只有站在夜幕茫茫的远方,默默为他祈祷了——我钦佩的村长,一路走好!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