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集

　 　狗屎

我说的狗屎，不是狗屎，是人，是一个人的绰号。刚进厂那阵子，狗屎还不叫狗屎的时候，他还不会骂人。可那天厂长召开会议，科里一个做事邋邋遢遢，绰号呆儿的人，牛逼哄哄当上了副科长，人五人六坐**台上代表全厂青年发言。

狗屎感觉这是诚心羞辱他，气的差点儿背过气来。从此，他开始骂人了。“操！凭他三尺烂树皮，也能当副科长！”散会后，回到了科里，他瞅呆儿，越瞅越不顺眼，嘴里喷粪般骂骂咧咧。“他妈的，扒狗道提升！”眼角斜视呆儿，“狗屎见呆儿就比鸡骂狗的骂，骂花盆里长了草，骂苍蝇飞到了屋里，骂弄脏了喝水杯。。。。。。。呆儿知道是骂自己，开始死活不吱声，任他骂。骂急了，呆儿一改往日软绵绵性子，板着脸说：“文明点儿，记住！这里是科室！”狗屎差点儿掀桌子：“呆儿啊！你爬我眼皮里都没有知觉，操！来教训我！”一番咬牙切齿后，他沉默下来了，看看窗户外边草坪里，几个刚提拔的干部围成一圈，厂长站中间，众星捧月一样，一本正经听厂长天南地北吹牛皮。谄媚，奉承，贱笑声飞进他耳朵里。他抬起头又瞅呆儿，仿佛从中醒悟出了点事儿。“我真他妈的笨蛋！我真他妈的猪八戒！我真他妈的。。。。。。。”他打开图纸柜，抓出来自己设计的图纸，撕成了碎片，扔到了窗外。科里总共三个人，还有一个临时工。厂长说：“科里缺少一个正科长。”“他妈的，呆儿那点儿本事，干副科长都吃力！”狗屎气岔岔的说。光咬牙切齿不行，要干出点让呆儿丢人现眼的事儿，换句话说，来个上房抽梯之计。清晨，呆儿要给厂长送【科室总结】，内急，蹲了趟茅坑，回来桌上的【科室总结】不见了。呆儿让厂长熊了一个狗血喷头。狗屎乐啦。他对厂长说：“呆儿会写科室总结，除非老母猪飞上了天！”隔墙有耳，门外岂无人。朋友劝狗屎：“行啦！满足吧！”“嘿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晚上，狗屎偷偷给厂长上了贡。狗屎心里说：研究【厚黑学】多年了，今天才派上用场了，嘿嘿！没几天，狗屎破格提升为科长。狗屎当科长不久，又开始骂了：“他妈的，老子工作时，还没生出你来！还敢熊我，你不尿泡尿照照自己是乌龟还是王八！”骂的副厂长抬不起头来。副厂长是新来的博士毕业生，厂里为了留住人才，稳住他的心，就给他了一个技术副厂长职务。狗屎不服气，“博士有啥了不起！占着茅坑不拉屎！”骂习惯了，他看见副厂长就来气，就想骂。他知道副厂长没实权，人事提升都在厂长手里。可是，骂不来效益，自己白搭上唾沫星子，唉！嘴上抹石灰——白骂！哎哎！想想其它点子吧！深夜了，狗屎睡不着觉，透过黑咕隆咚的夜空，他仿佛看到了副厂长那一副忧郁，悲酸，痛苦的面孔，不觉心里乐了。继续，还是继续。，功夫不负有心人。。。。。。前天，我在医院门口遇到了呆儿，我问：“你咋来这儿？”我知道呆儿住市里。呆儿说：“狗屎住院了，我来看他。”是啊！上周厂里搞安全大检查，厂长指电线杆说：“上边搭了喜鹊窝，电线短路咋办！明天让电业局给处理了。”狗屎说：“不用，看我的！”挽起袖子就要往电线杆上爬。厂长说：“不要，危险！”狗屎说：“我刀山敢攀，火海敢跳！困难面前不退缩！”话没说完，“噗嗵”倒栽葱掉了下来。

紧急送到医院，医生说：三节脊椎骨粉碎性骨折，内脏器官破裂性出血。即使保住性命，也会终生瘫痪在床了。我陪呆儿一块来到了病房里。“妈的！掉下来怕啥！扑汤蹈火，也不畏惧！”狗屎说完，闭上眼睛。他要转转身，可惜浑身麻木没了知觉，脸儿蜡黄，满头大汗，但嘴还是“呱哒哒”硬。“妈的！厂长也不来看我，要是他不在场，我哪能爬电线杆！”呆儿说：“厂长正筹划谁来接替副厂长一职呢。”“副厂长？副厂长呢？”“走了！”狗屎眼睛立马放出光。“哎吆！”他痛的尖叫，“妈的！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走！”我说：“别急，说不准厂长把你的办公桌搬到了副厂长办公室了。”“扯淡，你也蒙骗我！我了解那个家伙，没有重金打不动他的心，嗨嗨！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吆！”吆喝一阵痛，狗屎突然眼光暗淡下来：“医生说，我能死，唉！人啊！不能太贪，更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是我早明白这些道理，那能有今天这遭遇！”我说：“你终于明白了。”“晚了！”“不晚！”后来，狗屎没死，出院后办了个内退，整天与轮椅为伴了。。。。。。。

误解

那天上午九点钟左右，我正整理资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对桌老李抢过电话问：“喂哪位？对，是我。”老李支吾几句，小声说：“晚上说，晚上说吧！”我和老李对桌十几年了，从来没见他接电话像今天这样躲藏，神秘。回想老李这几年，两个孩子相继参加了工作，老婆在家属工厂干临时工，小日子过的暖暖和和，无忧无虑。这同时我也发现他的业余生活开始丰富多彩，有时甚至出现一些反常现象。比如，前年内蒙古什么旗给他来了一封信，老李紧张的不得了，偷偷摸摸撕开信封，又塞到衣襟里了。看他那眼神，表情，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事。

这期间，老李又喜欢上了《青年杂志》经常从阅览室借阅，一本杂志看半天。我想：八成迷上杂志上那些男女交友小广告，我相信我的推测没错。我试探性问老李。“老婆打来的电话？”老李看我一眼，低头不吭声。我心里说：这只老狐狸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漏不出来！

我又开玩笑说：“嘿，肯定交上女朋友了？看你心里美滋滋的。”老李笑笑，算是对我的回答。既然打开了话盒子，我还想说下去，老李却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手里下意识揉搓几下，又快速塞回去，起身走到门口，心思重重样子。”返回办公桌，老李对我说：“科长开完会，带我打个招呼，我有事儿先走一步。”“好的！”我点点头。心里想，你老李会女友啊？小心你老婆让你跪板凳！看着老李走出厂大门，本来我一直认为的老实人，好人，他的形象在我心里突然变的是那样渺小。民间流传一句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遵循这条理念，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每天晚饭后，我都要出去散散步。我家离市里一所大学隔两条马路，大学门外有个广场，周围绿树掩映，微风习习，这儿远离居民区，离马路也远，光线虽然昏暗一些，由于它远离了市区的喧嚣杂乱，晚上会聚集许多人闲聊，散步，甚至恋人唧唧喔喔。

我踏着绿草坪中间一条小道走，突然，看见大树下边，一男一女拥在一起。这男人不就是我认为老实人的老李吗！没想到老李真这样花心，居然背地后偷偷约会女孩。看到老李和那个女孩紧紧偎依着，我没躲开，而是悄悄来到他们身后一行冬青树丛后边，接下来没看到老李有什么动作，他只是在女孩秀发上抚摸了几下，又亲吻了女孩额头。女孩要走，老李赶忙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往女孩手里塞，女孩不要。听老李轻声说：“别让了，拿着吧！”一手抓住女孩的手硬硬塞给她。“我回学校了！”这是女孩的声音。老李拉着女孩的手说：“慢，咱们再围广场转转！”看着两个黑影渐渐走远了，我才从冬青后边走出来。第二天清晨，老李一踏进办公室，科长追着腚走进来问老李：“昨天你早退了？”老李说：“我有事早回去会儿！”科长说：“科里有规定你知道？早退要请假！”老李解释说：“你们开会，我总不能冲击会场吧！我让他捎信了！”老李指我。我想，你干别的事，我给你捎信请假，乱搞男女关系让我给你当把门将军？！我低声说：“捎信的事忘了！”老李显然生气了，问我：“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和往常不一样？！”我说：“我就忘了，怎么样？”老李说：“咱俩没有隔阂啊！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说：“过去没有，现在有！”老李说：“你这是。。。。。。？”“我，我看到了你昨天晚上的一幕！”老李还没反应过来，走廊里一个女人哭闹声传来：“你们说说，每月发的工资拿家来这点点，钱弄哪了？！这个不要脸的，八成在外头有人了！”是老李老婆的声音。我心里暗笑：嘿嘿!老李，你跳黄河里吧！老李老婆不是善茬，号称母老虎，铁门将军。过去，老李发下工资都要如数上交，自从工资改成了银行卡，老李老婆才成了老母猪陷到泥塘里——没抓头了。“你们评评理，这个月我赞了一千元，打算买个衣橱，让他偷偷拿走了，说！把钱弄哪了？！”老李老婆朝老李大吼。老李脸红的像母鸡下蛋，低头不语。一吵一闹，惊动了机关上各科室的人，有人探头想看看究竟。我一看不好，赶忙劝说老李老婆说：“有什么事回家慢慢说，家丑不可外扬！”老李老婆不依不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清楚钱哪去了，大不了离婚！”我笑着说：“嫂子，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说出这样话。”老李老婆说：“跟这种人过日子，窝憋的慌！”科长也说：“老李啊！老实一辈子，咋最后弄成这样子？不能冤枉老嫂子和你吵架，胳膊肘往外拐，换了我也不能原谅你！”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老李突然抬起头，叹口气说：“实话说了吧！你看看，胡思乱想什么！”老李指着老婆的鼻子尖吼一声。“看什么？！快拿出来！”老李老婆又吼道老李打开抽屉，抽出上次我看到的那个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银行转账凭条，说：“几年前，我从《青年杂志》上看到一篇报道，内蒙偏僻农村有一个女孩从小丧失父母，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念不起书，我经过几天几夜考虑，决定对女孩进行资助。今年，他考上了咱们市里这所大学，昨天来报到了，我去看她。。。。。。。还有：我和女孩现在是父女关系，女孩认我干爸爸，我认女孩干女儿。。。。。。。。”老李还没说完，我心里一股血液升到头顶，一把握住老李的手，动情地说：“你是好人，我错怪你了！”老李老婆也抹抹眼泪，举起拳头爱抚的砸了老李一拳，说：“你怎么不早说，你当干爸爸，我就不能当干妈？！走！咱看看干女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