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集

　 　老房子

过去的几天里，不管是在冷清的车站码头，还是坐在箭一样飞驰的列车上，或漂泊在茫茫大海上，老房子反反复复在我眼前晃动，背景是前后窗户用铁筋围成防护栏，后边是一排低矮的储藏小屋，前面是一道十二米宽的空间，碧绿的菜地洒满了阳光。?其实，这是一套很平常的房子子，与中国其它地方的房子没有什么两样，由于它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建成的，无论是结构还是质量都算不了上层，不像近几年框架式水泥浇注楼板结构，无论是遮风避雨或是地动山摇，都给人一种安全感。它正是缺失了这些，才显露出它的简陋：空心楼板不隔音，甚至踏上高跟鞋，整个楼层都传音，为了这些，邻里之间的和睦也曾发生过多次变化。虽然屋子档次不高，但我对它十分钟情，说这些还得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说起。??????????????????????????????????????????一上世纪一九九五前后，我工作的单位采用了新的住房制度，起名曰“分房制度改革”，这就是后来全国热火朝天的商品房兴起的雏形。单位采用集资建房办法，也就是谁拿的钱多，积分越高，就会优先选房。办法是好，体现了公平分房不说，还减少了许多暗箱操作带来的矛盾。但对于我这个面徒四壁，手里除了每月发几百元的工资，真是一无所有。父母，亲戚帮不上忙，他们面对黄土背靠天一辈子，够苦的了，供我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能给他们添乱。当然，从破旧草屋搬出来，满足一家人住新房子的愿望，我也不会轻而易举放弃自己的追求。在大家东奔西走筹资的热潮中，我加入了借钱队伍。那年代，人情味尚浓，很少现在这种借钱不还的人。因此，不到一周，我便筹集了十一万元，虽然这户三千，那户两千，让我真真实实体验到了人间冷暖。感动过程中，我也遇到一件难堪的事，因为这次导致了我最终放弃了集资买房。原因是这样的：当时我认识一位最好的朋友，参加工作那天起就和他在一个班。他年长，我年轻，算得上忘年之交。才来厂我住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工作之余无所事事，于是，他就邀请我给他盖屋修房，搬砖垒墙，拉土拉煤等等。后来他退休了，居然赶上了买卖，那年代做买卖挣钱不少，他跟我咵：退休不到两年挣了五十多万。那年代的五十万，相当于现在的八百万还多。集资时，我想到了他，他也很爽快答应借我一万元。我所以向他借，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做买卖初期，缺少周转资金，他向我借过三次钱。每次他张开了口，我都毫不犹豫给他送去，第三次他借钱我手头没有了灵活钱，就把银行存了半年多的固定期按照活期提了出来给他送去，根本没考虑利息的事。，交集资款的日子马上到了，有人问：他那儿保险吗？别到时变卦了！我说没问题，我了解他。果然，我来到他的营业房找他，并当面承诺借三个月，按照银行利息本金一起返还他。他答应很爽快。十一万元拿到了手，晚上再拿他的一万元，就达到了单位规定的集资资格线。兴奋是无以言表的，似乎眼前晃着新屋的影子。那天晚上，我满怀希望来到他家里拿钱，发现他冷的如一块冰，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好像他家里没来我这个人一样，我等了他半个小时，他终于从精彩的电视画面回过了神，慢悠悠吐出一句话：钱暂时不凑手。不过他没让我失望，告诉我：明天再来，我给你凑凑。凑凑，我知道它的含义，希望没有破灭，漫漫黑夜，前面的路依然清楚。第二天，我又去了他家，当他把精彩的电视节目看完了，又吐出来一句：我给你跑了好几家，都没借到钱，不过，别急！明天你再来，我还是想想办法！我冷冰冰走出了他家，我想，就差一万元了，那个年代绝大多数家庭拿不出来一万元来，只有他——我曾经帮助过的他，我最信任的朋友能拿出来。可是，他答应了，到头来还这样反复折磨我。。。。。。我感觉苦恼。现在想想，那时候是多么幼稚而单纯，实际上他是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了我，我却傻乎乎听不出来。第三天还让我去，我一百个不愿意去了，树有皮。人有脸，何必热脸去碰冷屁股！我不去了。我面前好像有一只张大嘴的狮子。明天中午十二点钟，缴纳集资建房款期限就要到了，借不到这一万元，希望会随之破灭。我正左右为难之际，来了一位朋友，我把今夜借钱的事给他说了，这位朋友说：你要去，无论他借与不借都要去，不然日后他见了你会说：钱都为你准备好了，你为什么没来拿！我想也是，人嘴两层皮，怎么说都行，再说，我这些年给他帮助不少，他不相信他会这样寡情。我去了他家，他还是专心看电视，无论如何他不和我说话，冷漠之余，倒是他老婆说话了：这年头，什么人都有，借钱不还的人很多！我终于明白了，这是说我，说我是骗子，担心我借了他的钱不还他。我生气了，试问，当初你们借我的钱时，有无这样的担心？

我愤愤离开他家，集资买房的事就此放弃了。????????????????????????????????????????????二后来。有人夸我有远见，思维赶在国家政策之前。其实，心里埋藏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明白。集资买房的期望化为了泡影后，搬迁新居的愿望我一天都没停歇。当时的决心是：改善家庭居住环境，挺直腰杆走出老鼠乱钻乱蹦的草房。这年冬天，我冒着刺骨寒风，奔跑了好多地方，因为我去的地方有新建楼盘，我要细致考察好新的居住点。一个漆黑的夜晚，一位朋友告诉我，他可通过熟人给我买一套五层一百零八平米住宅楼，价格五万元。五万元，就目前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在当年也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知道自己多年省吃俭用才积攒三万元钱。这还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我i根本不喜欢五层楼，我的目的是选购一层楼，还有一个小院，没达到我的条件，我拒绝了。一旦消息散发出去，热心人会接踵而来，那天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一位朋友找上门来了，说他有一套独门独院两层楼房，上下共二百多平米，前后院四百平米可种花草，菜蔬，养宠物。只付给他五万元即可。我听了很满意，带领全家去看了，可是，一个家庭光自己满意不行，人人都满意才对，家里人说：离公路近些，过往车辆太吵闹，影响睡眠，汽车卷起的尘埃会飞到屋里，太脏。我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我知道买房是全家每一个人的事，**了不行，人人满意才对。这次机会又放过了。到了一九九九年夏季，晚饭后出门闲逛，居然发现路边竖了一个牌子，上面写“售房”二字。一打听，利好多多的：先拿全部房价的三分之一，等到竣工交房给业主时再补全部费用。那个年代，许多楼盘开挖地基就要求付全购房款，对我来说无异于是一个福音。我终于拿定了主意，买下了现在这套一百二十平米房子。???????????????????????????????????????????三在这套房里，一住就是十七八年，岁月真的很快，从草房搬来的时候，还是勃勃生机的小伙，一眨眼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自己看不见自己老到了什么程度，但看到了同年同月搬来的邻居，时常感叹岁月如歌，岁月不饶人。有人又买了新居搬走了，有人依然居住这儿，有人去了另一个世界，有人还依然生存在地球上，日月轮回，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不知不觉我也离开老房子几年了。我坐在火车上，眼前晃动着老房的影子，晃动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虽然赵王孙李，姓氏各异，多年来大家相处得很好，绿荫下，楼头上，大伙聚一起，谈天说地。大年初一，天刚发亮，大伙早早起床挨家挨户拜年，亲情，友情，邻居情深。有一句俗话：远亲不如近邻，这话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常常忆起，每年的端午节这天，清晨一开门，门口便摆放一把散发香喷喷味道的艾草。这是热心的邻居送过来的。虽然艾草价值不高，但它凸显出邻里之间的感情。每当我想到这儿，我眼前就会晃动送艾草人的慈祥面容。我抬头望一眼火车开去的地方，心里默默问道：你好吗？我在遥远的地方，正在为你祝福！天终于黑暗下来了，就是这样黑沉沉的夜幕里，我下了火车，本来想很快到了我的老房子那里，没想到排队做核酸用了一个半小时，回家路上又花了一个小时，才来到我的老房子跟前。整幢楼一片漆黑，听不到一点儿动静，邻居们都沉睡在甜甜的梦乡里了。当我推开我家房门的一霎间，抬头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十二点钟了。别无他想——睡觉。我盼着太阳出来的那一刻！???????????????????????????????????????四我躺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两眼隔窗望着满天星斗，大脑电影一样一幕又一幕，一直等到东方发亮。我终于听到了外边的声音，那撕心的干咳声，那沉重带有稳健的脚步声，听起来是那样熟悉。早在十几年前的每一个清晨，天空刚放亮的那一刻，我同样听到了这种声音。那时候，听起来感觉是那样陌生，甚至感觉或多或少有些儿烦躁。直到有一天，我俩无意相遇了，我才感觉他的性格是那样豁达和随和，尤其乐于助人的为人令我钦佩。他的脚步从没有停止过，每天清晨都是如此。以至于十几年来脚步声成了我的教科书。我爬起床，匆匆走出了楼道，当我回头顺路朝北望时，他正好迎面而来。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万万没有想到，他抬头看我一眼，回转身一溜小跑，像一个胆小鬼遇到了蛇。开始，我以为他丢了东西，下意识喊他几句，没回声，没回头，反而跑的更急更快了，眨眼间看不见了他的身影了，他躲哪了？多么可怕的一幕，我想到一位医生说过的话，人老了易患精神抑郁症，我不敢往这方面想下去，因为他还年轻，即使按照过去的年龄段划分，他都算不上老人，这种行为又是为何呢？太阳出来了，灿烂的阳光升到了头顶上，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独自走到了街上转了一圈，时而看见昔日的同事，他们虽然没有像这位邻居一样匆匆跑走了，而是一步三退让和我间隔一定距离，远远的和我打招呼，问好，又急匆匆借故扭身惶惶走了。我终于从糊涂中明白了过来，都是新冠疫情作的孽，它不仅伤害人们的肌体，还伤害了人的亲情关系，我是从外地回来的，不管自己防护多好，他们会把我当成新冠病毒传播者。人的认知有其局限性，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具备高等的知识和认知。再细想，新冠病毒传播速度之快，之广，危害之大，增强人们的防范意识也未可厚非，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珍爱生命是每个人的本能。亲情与生命相比，亲情就显得不是十分重要了。想到这儿，我无论如何不敢想下去了，如果再想下去，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像那位邻居一样患上狂妄症，我不敢想下去，我只能默默祈祷：但愿疫情早早遁去！??????????????????????????????????????五几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又到了我离开这儿的时候了。当我离开这儿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屋子里洁白的墙壁，稳重的家具，干净的地面；窗外，挺拔坚固的铁灵，静静地坚守在那儿，他们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躲避三舍，也没有因为久别重逢表现出亲情，而是不折不扣屹立在窗外，默默看我来与走，固执的坚守着老房子。当我走出小区小院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老房子一眼，这次的心情恰与来时相反，我害怕那位邻居看见我要走了，我也有一百个理由不愿意见到他。我知道，他深深的陷入新冠疫情的狂妄中，一时半时难以自拔，即使自拔也要借助外力，不然会弄一个粉身碎骨。我想，不管是谁，一但陷入狂妄中，不如多学点儿新冠病毒预防知识，一味的闹狂妄情绪，对自己的未来也不会好了，不在狂妄中生存，便在狂妄中灭亡，这话没错。我从来不相信轮回转生，也不相信道听途说，只有科学才是延续自己生命的根本。来日方长，新冠病毒会被人类征服，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到了那天，太阳光会更加灿烂明媚。人间亲情还会回来。我坐在列车上不自觉地吟起这样一句诗句：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